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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小说绝代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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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6 13:37:2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楼主 高富帅的烦恼说:
江湖中有耳朵的人,绝无一人没有听见过“玉郎”江枫和燕南天这两人的名字;江湖中有眼睛的人,也绝无一人不想瞧瞧江枫的绝世风采和燕南天的绝代神剑。只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世上绝没有一个少女能抵挡江枫的微微一笑,也绝没有一个英雄能抵挡燕南天的轻轻一剑。任何人都相信,燕南天的剑,非但能在百万军中取主帅之首级,也能将一根头发分成两根;而江枫的笑,却可令少女的心粉碎。
但此刻,这出生豪富世家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却穿着件粗俗的衣衫,赶着辆破旧的马车,匆匆行驶在一条久已荒废的旧道上。此刻若有人见到他,谁也不会相信他便是那倚马斜桥、一掷千金的风流公子。
七月,夕阳如火,烈日的余威仍在,人和马,都闷得透不过气来,但江枫手里的鞭子,仍不停地赶着马。马车飞驶,将道路的荒草,都碾得倒下去,就好像那些曾经为江枫着迷的少女腰肢。
突然,一声鸡啼,撕裂了天地间的沉闷。
但黄昏时,旧道上,哪里来的鸡啼?
江枫面色变了,敏锐的目光,自压在眉际的破帽边沿望过去,只见一只大公鸡站在道旁残柳的树干上,就像钉在上面似的动也不动,那雄丽的鸡冠,多彩的羽毛,在夕阳下闪动着令人目眩的金光。公鸡的眼睛里,竟也似有种恶毒的、妖异的光芒。
江枫的面色变得更苍白,突然勒住了车马。
健马长嘶,车缓缓停下,车厢中却有个甜美而温柔的语声问道:“什么事?”
江枫微一迟疑,苦笑道:“没有什么,只不过走错路了。”拨转马头,兜了半个圈子,竟又向来路奔回,只听那公鸡又是一声长嘶,像是在对他冷笑。
江枫打马更急,路上的荒草已被碾平,车马自是走得更快了,但还未奔出四十丈,道上竟又有样东西挡住了去路。
这久已荒废,久无人迹的旧道上,此刻竟突然有只巨大的肥猪横卧在路中,又有谁能猜透这只猪是哪里来的?
马车方才还驶过这条路,这条路上,方才明明连半斤猪肉都没有,而此刻却有了整整一只猪。
江枫再次变色,再次勒住马车。
只见那只猪在地上翻滚着,但全身上下,却被洗得干干净净,那浓密的*,在夕阳下就像是金丝织成的毡子一样。
门窗紧闭的车厢里,又传出人语道:“你又走错了?”
江枫满头汗珠滚滚而落,道:“我……我……”
那甜美温柔的人语轻叹着道:“你又何苦瞒我?我早已知道了。”
江枫失声道:“你早已知道了?”
“我方才听见那声鸡啼,便已猜出必定是‘十二星相'中人找上咱们了,你怕我担心,所以才瞒着我,是么?”
江枫长叹一声,道:“奇怪……你我此行如此秘密,他们怎会知道?但……但你只管放心,什么事都有我来抵挡!”
车厢中人柔声道:“你又错了,自从那天……那天我准备和你共生共死,无论有什么危险患难,也该由咱们俩共同承担。”
“但你现在……”
“没关系,现在我觉得很好。”
江枫咬了咬牙,道:“好,你还能下车走么?道路两头都已有警象,看来咱们也只有弃下车马,穿过这一片荒野……”
“为什么要弃下车马呢?他们既已盯上咱们,反正已难脱身,倒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十二星相'虽然有凶名,但咱们也未必怕他们!”
“我……我只是怕你……”
“你放心,我没关系。”
江枫面上忽也现出温柔的笑容,轻轻道:“我能找着你,真是最幸运的事。”他在夕阳下笑着,连夕阳都似乎失却了颜色。
车厢中人笑道:“幸运的该是我才对,我知道,江湖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在羡慕我,妒忌我,只是她们……”
语声未了,健马突然仰首惊嘶起来——暮风中方自透出新凉,这匹马却似突然觉出了什么惊人的警兆。一阵风吹过,猪在地上翻了个身,远处隐隐传来鸡啼,荒草在风中摇舞。
夕阳暗淡了下来,大地竟似突然被一种不祥的气氛所笼罩,这七月夕阳下的郊野,竟突然显得说不出的凄凉,萧索。
江枫变色道:“他们似已来了!”
突然马车后有人笑道:“不错,咱们已来了!”
这笑声竟如鸡啼一般,尖锐、刺耳、短促,江枫一生之中,当真从未听过如此难听的笑声。
他大惊转身,轻叱道:“谁?”
鸡啼般的笑声不绝,马车后已转出五六个人来。
第一个人,身长不足五尺,瘦小枯干,却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那模样正有说不出的猥琐。
第二个人,身长却赫然在九尺开外,高大魁伟,黄衣黄冠,那满脸全无表情的横肉,看来比铁还硬。
后面跟着三个人打扮得更是奇怪,衣服竟是一块块五颜六色的绸缎缝成的,竟像是戏台上乞丐穿着的富贵衣。
这三人身材相貌不相同,却都是满面凶光、行动剽悍的汉子,举手投足,也是一模一样,谁也不快上一分,谁也不慢上一分。
还有个人远远跟在后面,前面五个人加起来,也未见得会比这人重上几斤,整整一匹料子,也未见得能为此人做件衣服,他胖得实在已快走不动了,每走一步,就喘口气,口中不住喃喃道:“好热,热死人了。”满头汗珠,随着他颤动的肥肉不住地流下来。
江枫跃下马车,强作镇定,抱拳道:“来的可是‘十二星相'中之司晨客与黑面君么?”
红衣人咯咯笑道:“江公子果然好眼力,但咱们不过是一只鸡、一只猪而已,司晨客、黑面君,这些好听的名字,不过是江湖中人胡乱取的,咱们承担不起。”
江枫目光闪动道:“阁下想必就是……”
红衣人接口笑道:“红的是鸡冠,黄的是鸡胸,花的是鸡尾,至于后面那位,你瞧他模样像什么,他就是什么。”
江枫道:“几位不知有何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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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3:44:38 | 只看该作者
沙发 高富帅的烦恼说:
红衣鸡冠道:“闻得江公子有了新宠,咱兄弟都忍不住想来瞧瞧这位能令玉郎动心的美人儿究竟美到什么地步,再者,咱兄弟还想来向公子讨件东西。”
江枫暗中变色,口中却仍沉声道:“只可惜在下此次匆匆出门,身无长物,哪有什么好东西能入得了诸位名家法眼。”
鸡冠人笑道:“江公子此刻突然将家财完全变卖,咱们虽不知为的是什么,却也不想知道,但江公子以田庄换来的那袋明珠……嘿嘿,江公子也该知道咱们‘十二星相'向来贼不走空,公子就把那袋明珠赏给咱们吧。”
江枫突然大笑道:“好,好,原来你们倒竟已打听得如此清楚,在下也知道‘十二星相'从来不轻易出手,出手后从不空回,但……”
鸡冠人道:“但什么?你不答应?”
江枫冷笑道:“若要我答应,只有……”
语声未了,闪闪银光,已到了他胸口。
这鸡冠人好快的手法,眨眼间,手中已多了件银光闪闪的奇形兵刃,如花锄,如钢啄,闪电般击向江枫,眨眼间已攻出七招,那诡异的招式,看来正如公鸡啄米一般,沿着江枫手足少阴经俞府、神藏、灵墟、步廊等要穴,一路啄了下去。
江枫平地跃起,凌空一个翻身,堪堪避过了这七啄,但这时却又有三对鸡爪镰在地上等着。
鸡冠一动,鸡尾立应,那三个花衣鸡尾人的出手之快,不在红衣鸡冠之下,三对鸡爪镰刀,是江湖罕睹的外门功夫。一个啄,三个抓,招式配合得滴水不漏,就算是一个人生着七只手,呼应得也未必有如此微妙。
江枫自然不是等闲人物,但应付这四件外门兵刃,应付这从来未见的奇诡招式,已是左支右绌,大感吃力,何况还有个满脸横肉、目光闪凶的黄衣鸡胸正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瞪着他,只等着他破绽露出。
黑面君嘻嘻笑道:“哥们儿,加加油,咱们可不是女人,可莫要对这小子生出怜香惜玉的心,兄弟我且先去瞧瞧车子里的小美人儿。”
江枫怒喝道:“站住!”
他虽想冲过去,怎奈那七件兵刃却围得他风雨不透,而这时黑面君已蹒跚地走向车厢,伸手去拉门。
就在这时,车窗突然开了一线,里面伸出一只白生生的玉手,那纤柔、毫无瑕疵的手指中,却夹着枝梅花。
黑色的梅花!
盛夏中有梅花,已是奇事,何况是黑色的梅花。
白的手,黑的梅花,衬托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神秘的美,车厢中甜美的语声一字字缓缓道:“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黑面君的脸,突然扭曲起来,那只正在拉门的手,也突然不会动了,鸡嘴啄、鸡爪镰,更都在半空顿住。这六个凶名震动江湖的巨盗,竟似都突然中了魔法,每个人的手、脚、面目,都似突然被冻结。
黑面君嗄声道:“绣玉谷,移花宫。”
车厢中人道:“你的眼力倒也不错。”
黑面君道:“我……小人。”
牙齿打战,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厢中人柔声道:“你们想不想死?”
“小人,不……”
“不想死的还不走!”
这句话还未说完,红的、黄的、花的、黑的,全都飞也似的走了——黑面君脚步也不再蹒跚,口中也不喘气了,若非亲眼瞧见,谁也不会相信这么胖的人会有如此轻灵的身法。
江枫一步蹿到车窗前,道:“你……你没事么?”
车厢中人笑道:“我只不过招了招手而已。”
江枫松了口气,叹道:“不想你竟从宫中带出了朵墨玉梅花,连‘十二星相'这样的凶人,竟也对她们如此惧怕。”
车厢中人道:“由此你就可想到她们有多可怕,咱们还是快走吧,别的人来了都不要紧,但若是……”
突然间,只听“嗖,嗖,嗖”衣袂破风之声骤响,方才逃了的人,此刻竟又全部回来了,来的竟比去时还快。
黑面君哈哈笑道:“咱们险些上当了,车子里若真是移花宫中的人,方才还能活着走么?你几时听说过移花宫手下留得有活口?”
车厢中人道:“我饶了你,你竟还……”
黑面君大喝道:“冒牌货,出来吧!”
突然出手一拳,那车门竟被他一拳击碎。
车厢里坐着的乃是个云鬓蓬乱、面带病容的妇人,却仍掩不住她的天香国色——她眼睛并不十分媚秀,鼻子并不十分挺直,嘴唇也不十分娇小,但这些凑在一起,却教人瞧了第一眼后,目光便再也舍不得离开,尤其是她那双眼睛里所包含的情感、了解与智慧,更是深如海水。
只是她的腹部却高高隆起,原来竟已身怀六甲。
黑面君怔了一怔,突然大笑道:“原来是个大肚婆娘,居然还敢冒充移花宫的……”
话未说完,那少妇身子突然飞了出来,黑面君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脸上已“噼噼啪啪”被她掴了几个耳光。
那少妇身子又已掠回,轻笑道:“这大肚婆如何?”
黑面君怒吼一声,道:“暗算偷袭,又算得什么?”一拳击了出去,这身子虽臃肿,但这一拳击出,却是又狠,又快,又辣。
那少妇面上仍带着微笑,纤手轻轻一引,一拨,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法,黑面君这一拳竟被她拨了回去,“砰”的一拳,竟打在自己肩头上,竟偏偏不能收势,也不能闪避,他一拳击碎车门,是何等气力,这一拳竟自己将自己打得痛吼着跌倒在地上。
鸡冠鸡尾本也跃跃欲试,但此刻却又不禁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瞧着这少妇,连手指都不敢动一动。
黑面君颤声道:“移花接玉,神鬼莫敌……”
那少妇道:“你既然知道,便也该知道我是不是冒充的。”
黑面君道:“小……小人该死、该死……”抡起手来,正反掴了自己十几个耳刮子,打得他那张脸更黑更胖了。
那少妇叹了口气,道:“我要为孩子积点阴德,你们……你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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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3:51:42 | 只看该作者
板凳 高富帅的烦恼说:
这一次他们自然逃得更快,眨眼间便逃得踪影不见,但暮色苍茫中,远处却有条鬼魅般的人影一闪,向他们追了过去。
江枫瞧见他们去远,才又松了口气,叹道:“幸亏你还有这一手,又将他们骇住,否则……”
突然发现那少妇脸上已变了颜色,身子颤抖着,满头冷汗,滚滚而落,竟似已疼得不能忍受。
江枫大惊道:“你怎么了?”
那少妇道:“我……我动了胎气……只怕……只怕已……快要……”
她话还没说完,江枫已慌得乱了手脚,跺足道:“这如何是好?”
那少妇嘶声道:“你快将车子赶到路旁……快……快……快!”
江枫手忙脚乱地将车子赶到路旁长草里,健马不住长嘶着,江枫不停地抹汗,终于一头钻进车厢里。
破了的车门,被长衫挡了起来。
大约数盏茶的时间,车厢中突然传出婴儿嘹亮的哭声。
过了半晌,又听到江枫狂喜欢呼道:“两个……是双胞胎……”
又过了两盏茶时间,满头大汗、满面兴奋的江枫,一头钻出车厢,但目光所及,整个人却又被惊得呆住了。
方才鼠窜而逃的黑面君、司晨客,此刻竟又站在车厢前,六对冷冰冰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瞧着他。
江枫想强作镇定,但面容也不禁骤然变了颜色,失声道:“你……你们又回来了?”
鸡冠人诡笑道:“公子吃惊了么?”
江枫大声道:“你们莫非要来送死不成?”
黑面君哈哈大笑道:“送死?……”
江枫厉喝道:“瞧你们并非孤陋寡闻之辈,绣玉谷移花宫的厉害,你们难道不知道?”他平日虽然风流蕴藉,温文尔雅,但此刻却连眼睛都红了。
黑面君大笑道:“姓江的,你还装什么蒜?你知道,我也知道,移花宫两位宫主,此刻想要的是你们两人的命,可不是我们。”
汗珠已沿着江枫那挺秀的鼻子流到嘴角,但他的嘴唇却干得发裂,他舔了舔嘴唇,纵声大笑道:“我瞧你倒真是疯子,移花宫的宫主会想要我的命?……哈哈,你可知道现在车子里的人是谁?”
鸡冠人冷冷道:“现在车子里的,不过是移花宫的宫女、丫头,只不过是自移花宫逃出来的叛徒!”
江枫身子一震,虽然想强作笑声,但再也笑不出了。
黑面君哈哈笑道:“江公子又吃惊了吧?江公子只怕还要问,这种事咱们又怎会知道?嘿嘿,这可是件秘密,你可永远也猜不到。”
这的确是件秘密,江枫弃家而逃,为的正是要逃避移花宫那二位宫主的追魂毒手。但这件秘密除了他和他妻子外,绝无别人知道,此刻这些人偏偏知道了,他们怎会知道的?江枫想不出,也不能再想了,车厢中产妇在呻吟,婴儿在啼哭,车厢外站着的却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他身子突然箭一般蹿了出去,只见眼前刀光一闪,黄衣鸡胸掌中一双快刀,已挡住了他的去路。
江枫不避反迎,咬了咬牙,自刀光中穿过去,闪电般托住黄衣人的手腕,一拧一扭,一柄刀已到了他手中。
他飞起一脚,踢向黄衣人的下腹,反手一刀,格开了鸡冠人的钢啄,身子却从鸡爪镰中蹿了过去,刀光直劈黑面君。
这几招使得当真是又狠又准,又快又险,刀光、钢啄、鸡爪,无一件不是擦着他衣衫而过。
黑面君虽拧身避过了这一刀,但也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抽空还击两拳,口中大喝:“留神!这小子拼上命了!”
这些身经百战的凶徒,自然知道一个人若是拼起命来,任何人也难撄其锋,瞧见江枫刀光,竟不硬接,只是游斗。
江枫左劈一刀,右击一招,虽然刀刀狠辣,刀刀拼命,但却刀刀落空。黑面君不住狂笑,黄衣人双刀虽只剩下一柄,但左手刀专走偏锋,不时削来一刀,叫人难以避闪,三对鸡爪镰配合无间,攻击时锐不可当,防守时密如蛛网,就只这些已足以夺人魂魄。
更何况还有那红衣鸡冠,身法更是快如鬼魅,红衣飘飘,倏来忽去,钢啄闪闪,所取处无一不是江枫的要穴。
江枫发髻已蓬乱,吼声已嘶裂,为了他心爱人的生命,这风流公子此刻看来已如疯狂的野兽。
但他纵然拼命,却也无用了,狮已入陷,虎已被困,纵然拼命,也不过只是无用的挣扎而已。
暮云四合,暮色凄迷。
这一场恶战虽然惊心动魄,却也悲惨得令人不忍卒睹。他流汗、流血,换来的不过只是敌人疯狂的嘲笑。
车厢中又传出人语,呻吟着呼道:“玉郎,你小心些……只要你小心些,他们绝不是你的敌手!”
黑面君突然一步蹿过去,一把撕开衣帘,狞笑着道:“唷,这小子福气不错,居然还是个双胞胎!”
江枫嘶声呼道:“恶贼,滚开!”
他冲过来,被挡回来,又冲过去,又被挡回来,再冲过去,再被挡回来,他目眦尽裂,已裂出鲜血。
那少妇紧拥着她的两个孩子,嘶声道:“恶贼,你……你……”
黑面君哈哈笑道:“小美人儿,你放心,现在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但等你好了,我却要……哈哈,哈哈……”
江枫狂吼着道:“恶贼,只要你敢动她……”
黑面君突然伸手在那少妇脸上摸了摸,狞笑道:“我就动她,你又能怎样?”
江枫狂吼一声,刀法一乱,快刀、利爪、尖啄,立刻乘隙攻进,他肩头、前胸、后背,立刻多了无数条血口。
那少妇颤声道:“玉郎,你小心些!”
黑面君大笑道:“你的玉郎就要变成玉鬼了!”
江枫满身鲜血,狂吼道:“恶贼,我纵成厉鬼,也不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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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3:59:19 | 只看该作者
地板 高富帅的烦恼说:
黑面君大笑道:“你的玉郎就要变成玉鬼了!”
江枫满身鲜血,狂吼道:“恶贼,我纵成厉鬼,也不饶你!”
大地充满仇怒的喝声,得意的笑声,悲惨的狂叫,婴儿的啼哭,混成一种令铁石人也要心碎的声音。
血!江枫脸上、身上,已无一处不是鲜血。
那少妇嘶声喝道:“我和你拼了!”
突然抛下孩子,向黑面君扑去,十指抓向他咽喉,但黑面君抬手一挡,就将她挡了回去。
黑面君大笑道:“美人儿,你方才的厉害哪里去了……女人,可怜的女人,你们为什么要生孩子……”
狂笑未了,那少妇突又扑了上来,黑面君再次挥掌,她却亡命似的抱住了,一口咬住他的咽喉。
黑面君痛吼了一声,鲜血已沿着她的樱唇流出来。这是邪毒、腥臭的血,但这腥臭的血流过她齿颊,她却感觉到一阵快意,复仇的快意。
黑面君痛极之下,一拳击出,那少妇便飞了出去,撞上车厢,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但仇人血的滋味,她已尝过了。
她凄然笑着,流着泪呼道:“玉郎,你走吧……快走吧,不要管我们,只要我死了,宫主姊妹仍然不会对你不好的……”
江枫狂吼道:“妹子,你死不得!”
他再次冲过去,刀、爪、啄雨点般击下,他也不管,他身中刀削、爪抓,他血肉横飞。
只是他还未冲到他妻子面前,便已跌地倒下。
那少妇惨呼一声,挣扎着爬过去,他也挣扎着爬过去,他们已别无所求,只要死在一起。
他们的手终于握住了对方的手,但黑面君却一脚踩了下去,把两只手骨全都踩碎了。
那少妇嘶声道:“你……你好狠!”
黑面君狞笑道:“你现在才知道我狠么?”
江枫狂吼道:“我什么都给你……都给你,只求你能让我们死在一起!”
黑面君大笑道:“你此刻再说这话,已太迟了……嘿嘿,你们方才骗我、打我时,想必开心得很,此刻我就让你们慢慢地死,让你们死也不能死在一起!”
那少妇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和你又有何仇恨?”
黑面君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如此做法,只因我已答应了一个人,他叫我不要让你们两人死在一起。”
江枫道:“谁?这人是谁?……”
黑面君笑道:“你慢慢猜吧……”
那黄衣鸡胸突然蹿过来。那赤面横肉,仍冷冰冰、死板板的,绝无任何表情,口中冷冷道:“斩草除根,这两人的孽种也留不得!”
黑面君笑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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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4:05:25 | 只看该作者
5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黄衣人再也不答话,抬起手,一刀向车中婴儿砍下。
江枫狂吼,他妻子却连声音都已发不出来。
哪知就在这时,那柄闪电般劈下的钢刀,突然“咔”的一声,竟在半空中生生一断为二。
黄衣人大惊之下,连退七步,喝道:“谁……什么人?”
除了他们自己与地上垂死的人外,别无人影。
但这百炼精钢的快刀,又怎会凭空断了?
鸡冠人变色道:“怎么回事?”
黄衣人道:“见鬼……鬼才知道。”
突又蹿了过去,用半截钢刀,再次劈下。
哪知“咔”的一声,这半截钢刀,竟又一断为二,这许多双眼睛都在留神看着,竟无一人看出刀是如何断的。
黄衣人的面色终于变了,颤声道:“莫非真的遇见鬼了?”
黑面君沉吟半晌,突然道:“我来!”
轻轻一脚挑起了江枫跌落的钢刀,抓在手中,狞笑着一刀向车厢里劈下,这一刀劈得更急、更快。
刀到中途,他手腕突然一抖,刀光错落……只听“当”的一声,他钢刀虽未打断,却多了个缺口。
鸡冠人变色道:“果然有人暗算!”
黑面君也笑不出来了,颤声道:“这暗器我等既然看不见,想必十分细小,此人能以我等瞧不见的暗器击断钢刀,这……这是何等惊人的手法,何等惊人的腕力!”
黄衣人道:“世上哪有这样的人!莫非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竟再也不敢将那“鬼”字说出口来。
垂死的江枫,也似惊得呆了,口中喃喃道:“她来了……必定是她来了……”
黑面君道:“谁……莫非是燕南天?”
忽听一人道:“燕南天?燕南天算什么东西!”
语声灵巧、活泼,仿佛带着种天真的稚气,但在这无人的荒郊里,骤然听得这种语声,却令人吃惊。
江枫夫妇不用抬头,已知道是谁来了,两人都惨然变色,黑面君等人亦不禁吃了一惊,扭首望去,只见风吹草长,波浪起伏,在凄迷的暮色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条人影,纤弱而苗条的女子人影。以他们的耳目,竟丝毫觉不出她是自哪里来的。
一阵风吹过,远在数丈处的人影,忽然到了面前。
听得那天真稚气的语声,谁都会以为她必定是个豆蔻年华,稚气未脱,既美丽又娇甜的少女。
但此刻,来到他们面前的,却是至少已有二十多岁的妇人。她身上穿的是云霞般的锦绣宫装,长裙及地;长发披肩,宛如流云;她娇靥甜美,更胜春花;她那双灵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满了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满了稚气——不是她这种年龄该有的稚气。
无论是谁,只要瞧她一眼,便会知道这是个性格极为复杂的人,谁也休想猜着她的丝毫心事。
无论是谁,只要瞧过她一眼,就会被她的绝色所惊,但却又忍不住要对她生出些怜惜之心。
这绝代的丽人,竟是个天生的残废,那流云长袖,及地长裙,也掩不了她左手与左足的畸形。
黑面君瞧清了她,目中虽现出敬畏之色,但面上的惊惶,反而不如先前之甚,躬身问道:“来的可是移花宫的二宫主?”
宫装丽人笑道:“你认得我?”
“怜星宫主的大名,天下谁不知道?”
“想不到你口才倒不错,很会奉承人嘛。”
“不敢。”
怜星宫主眨了眨眼睛,轻笑道:“看来你倒不怕我。”
黑面君躬身笑道:“小人只是……”
怜星宫主笑道:“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居然还不怕我,这倒是一件奇事,你难道不知道我立刻就要你们的命么!”
黑面君面色骤然大变,但仍强笑着道:“宫主在说笑了。”
怜星宫主嫣然笑道:“说笑?你伤了我的宫女花月奴,我若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已是太便宜了,谁会跟你们这样的人说笑?”
黑面君失声道:“但……但这是邀月宫主……”
话未说完,只听“噼噼啪啪”一阵响,他脸上已着了十几掌,情况正和他方才被江枫夫人所掴时一样,但却重得多了,十几掌掴过,他已满嘴是血,哪里还能再说得一个字来。
怜星宫主仍站在那里,长裙飘飘,神态悠然,似乎方才根本没有动过,但脸上那动人的笑容却已不见,冷冷道:“我姊姊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么?”
鸡冠、鸡胸、鸡尾早已骇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鸡冠人颤声道:“但……但这的确是邀……”
这次他连“月”字都未出口,脸上也照样被掴了十几个耳光,直打得他那瘦小的身子几乎飞了出去。
怜星宫主笑道:“奇怪,难道你真的不相信我会要你的命么……唉……”轻轻一声叹息,叹息声中,突然围着黄衣人那高大的身子一转,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也未瞧见她是否已出手,但黄衣人已静静地倒了下去,连一点声音都未发出。
花衣人中一个悄悄俯下身子去瞧了瞧,突然嘶声惊呼道:“死了,老二已死了……”
怜星宫主笑道:“现在,你总相信了吧。”
那花衣人嘶声道:“你好……好狠!”
怜星宫主道:“死个人又有什么大惊小怪?你们自己杀的人,难道还不够多么?你们现在死,也蛮值得了。”
鸡冠人目中已暴出凶光,突然打了个手势,三双鸡爪镰立刻旋风般向怜星宫主卷了过去。只听“叮当,呼噜,哎呀……”一连串声响,只见那纤弱的人影在满天银光中一转。
三个花衣人已倒下两个,剩下的一个竟急退八尺,双手已空空如也,别人是如何击倒他同伴,如何闪开他一击,又如何夺去他的兵刃,他全不知道,在方才那一刹那间,他竟似糊糊涂涂地做了一场噩梦。
怜星宫主长袖一抖,五柄鸡爪镰“哗啦啦”落了一地,她手里还拿着一柄,瞧了瞧,笑道:“原来是双鸡爪子,不知道滋味如何?”
微启樱口,往鸡爪镰上咬了一口,但闻“咔”的一响,这精钢所铸、在江湖中令人闻名丧胆的外门兵刃竟生生被她咬断。
怜星宫主摇头道:“哎呀,这鸡爪子不好吃。”“啐”的一口,轻轻将嘴里半截钢爪吐了出来,银光一闪,风声微响,剩下的一个花衣人突然惨呼一声,双手掩面,满地打滚,鲜血不断自指缝间流出,滚了几滚,再也不会动了。
他手掌松开,暮色中,只见他面容狰狞,血肉模糊,那半截钢爪,竟将他的头骨全部击碎了。
黑面君突然仆地跪了下来,颤声道:“宫主饶命……饶命……”
怜星宫主却不理他,反而瞧着那鸡冠人笑道:“你瞧我功夫如何?”
鸡冠人道:“宫……宫主的武功,我……小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小人简直连做梦都未想到世上有这样的武功。”
怜星宫主道:“你怕不怕?”
鸡冠人一生中当真从未想到自己会被人问出这种问小孩的话,而此刻被人问了,他竟然乖乖地回答,道:“怕……怕……怕得很。”
怜星宫主笑道:“既然你害怕,为何不求我饶命?”
鸡冠人终于仆地跪下,哭丧着脸,道:“宫主饶命……”
怜星宫主眼波转了转,笑道:“你们要我饶命,也简单得很,只要你们一人打我一拳。”
鸡冠人道:“小人不敢……”
黑面君道:“借小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怜星宫主眼睛一瞪,道:“你们不要命了吗?”
鸡冠人、黑面君两人,一生中也不知被多少人问过这样的话,平时他们只觉这句话当真是问得狗而屁之,根本用不着回答,要回答也不过只是一记拳头,几声狂笑,接着刀就亮了出去。
但此刻,同样的一句话,自怜星宫主口中问出来,两人却知道非要乖乖地回答不可了。
两人齐声道:“小人要命的。”
怜星宫主道:“若是要命,就快动手。”
两人对望一眼,终于勉强走过去。
怜星宫主笑道:“嗯,这样才是,你们只管放心打吧,打得愈重愈好,打得重了,我绝不回手,若是打轻了……哼!”
鸡冠人暗道:“她既是如此吩咐,我何不将计就计,重重给她一啄,若是得手,岂非天幸,纵不得手,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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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4:14:40 | 只看该作者
6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怜星宫主笑道:“嗯,这样才是,你们只管放心打吧,打得愈重愈好,打得重了,我绝不回手,若是打轻了……哼!”
鸡冠人暗道:“她既是如此吩咐,我何不将计就计,重重给她一啄,若是得手,岂非天幸,纵不得手,也没什么。”
黑面君暗道:“这可是你自己要的,可怪不得我,你纵有天大的本领,铁打的身子,只要不还手,我一拳也可以打扁你。”
两人心中突现生机,虽在暗中大喜欲狂,但面上却更是做出愁眉苦脸的模样,齐地垂首道:“是。”
怜星宫主笑道:“来呀,还等什么?”
黑面君身形暴起,双拳连环击出,那虎虎的拳风,再加上他那几百斤重的身子,这一击之威,端的可观。
但他双拳之势,却是灵动飘忽,变化无方,直到最后,方自定得方向,直捣怜星宫主的胸腹。
这正是他一生武功的精华,“神猪化象”,就只这一拳之威,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人粉身碎骨。
鸡冠人身形也飞一般蹿出,鸡嘴啄已化为点点银光,有如星雨般洒向怜星宫主前胸八处大穴。
这自然也是他不到性命交关时不轻易使出的杀手——晨鸡啼星,据说这一招曾令威武镖局八大镖师同时丧生。
怜星宫主笑道:“嗯,果然卖力了。”
笑语声中,右掌有如蝴蝶般在银雨拳风中轻轻一飘,一引,鸡冠人、黑面君突然觉得自己全力击出的一招,竟莫名其妙地失了准头,自己的手掌竟不听自己的使唤,要它往东它偏要往西,要它停,它偏偏不停,只听“呼,哧”两响,紧跟着两声惨呼。
怜星宫主仍然笑嘻嘻地站着,动也未动,黑面君身子却已倒下,而鸡冠人的身子竟已落入八尺外的草丛中。
草丛中呻吟两声,再无声息。
黑面君的胸膛上,却插着鸡冠人的钢啄,他咬了咬牙,反手拔出钢啄,鲜血像涌泉般流出来,颤声道:“你……你……”
怜星宫主笑道:“我可没动手伤你,唉,你们自己打自己,何必哩。”
黑面君双睛怒凸,直瞪着她,嘴唇启动,像是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未说出——永远也说不出了。
怜星宫主叹道:“你们若不想杀我,下手轻些,也许就不会死了,我总算给了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是么?”
她问的话,永远也没有人回答了。
马,不知何时已倒在地上,车也翻了。
江枫夫妇正挣扎着想进入车厢,抱出车厢里哭声欲裂的婴儿,两人的手,已堪堪摸着襁褓中的婴儿。
但忽然间,一只手将婴儿推开了。
那是只柔软无骨、美胜春葱的纤纤玉手,雪白的绫罗长袖,覆在手背上,但却比白绫更白。
江枫嘶声道:“给我……给我……”
那少妇颤声道:“二宫主,求求你,将孩子给我。”
怜星宫主笑道:“月奴,好,想不到你竟已为江枫生出了孩子。”她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凄凉、幽怨,而且满含怨毒。
那少妇花月奴道:“宫主,我知道对……对不起你,但……孩子可是无辜的,你饶了他们吧。”
怜星宫主目光出神地瞧着那一对婴儿,喃喃道:“孩子,可爱的孩子……若是我的多好……”
眼睛突然望向江枫,目光中满含怨毒、怀恨,也满含埋怨、感伤,望了半晌,幽幽道:“江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江枫道:“没什么,只因为我爱她。”
怜星宫主嘶声道:“你爱她……我姊姊哪点比不上她,你被人伤了,我姊姊救你回来,百般照顾你,她一辈子也没有对人这么好过,但……但她对你却是那样好,你,你……你……竟跟她的丫头偷偷跑了。”
江枫咬牙道:“好,你若要问我,我就告诉你,你姊姊根本不是人,她是一团火,一块冰,一柄剑,她甚至可说是鬼,是神,但绝不是人,而她……”
目光望着他妻子,立刻变得温柔如水,缓缓接着道:“她却是人,活生生的人,她不但对我好,而且也了解我的心,世上只有她一人是爱我的心,我的灵魂,而不是爱我这张脸。”
怜星宫主突然一掌掴在他脸上,道:“你说……你再说!”
江枫道:“这是我心里的话,我为何不能说!”
怜星宫主道:“你只知她对你好,你可知我对你怎样?你……你这张脸,你这张脸纵然完全毁了,我还是……还是……”
声音渐渐微弱,终于再无言语。
花月奴失声道:“二宫主,原来你……你也……”
怜星宫主大声道:“我难道不能对他好?我难道不能爱他……是不是因为我是个残废……但残废也是人,也是女人!”
她整个人竟似突然变了,在刹那之前,她还是个可以主宰别人生死的超人,高高在上,高不可攀。而此刻,她只是个女人,一个软弱而可怜的女人。
她面上竟有了泪痕。这在江湖传说中近乎神话般的人物,竟也流泪。江枫、花月奴望着她面上的泪痕,不禁呆住了。
过了良久,花月奴黯然道:“二宫主,反正我已活不成了,他……从此就是你的了,你救救他吧,我知道唯有你还能救活他。”
怜星宫主身子一颤,“他从此就是你的了……”这句话,就像是箭一般射入她心里。
江枫突然嘶声狂笑起来,但那笑却比世上所有痛哭还要凄厉、悲惨。
他充血的双目凝注花月奴,惨笑道:“救活我……世上还有谁能救活我?你若死了,我还能活么……月奴,月奴,难道你直到此刻还不了解我?”
花月奴忍住了又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柔声道:“我了解你,我自然了解你,但你若也死了,孩子们又该怎么办……孩子们又该怎么办?”
她语声终于化为悲啼,紧紧捏着江枫的手,流泪道:“这是我们的罪孽,谁也无权将上一代的罪孽留给下一代去承受苦果,就算你……你也不能的,你也无权以一死来寻求解脱。”
江枫的惨笑早已顿住,钢牙已将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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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4:32:39 | 只看该作者
7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花月奴颤声道:“我也知道死是多么容易,而活着是多么艰苦,但求求你……求求你为了孩子,你必须活着。”
江枫泪流满面,似已痴了,喃喃道:“我必须活着……我真的必须活着……”
花月奴道:“二宫主,无论为了什么,你都该救活他的,若是你真有一分爱他的心,你就不能眼见他死在你面前。”
怜星宫主悠悠道:“是么……”
花月奴嘶声道:“你能救活他的……你必定会救活他的。”
怜星宫主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不错,我是能救活他的……”
话未说完,也不知从哪里响起了一个人的语声,缓缓道:“错了,你不能救活他,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救活他!”
这语声是那么灵动、缥缈,不可捉摸,这语声是那么冷漠、无情,令人战栗,却又是那么轻柔、娇美,摄人魂魄。世上没有一个人听见这语声再能忘记。大地苍穹,似乎就因为这淡淡一句话而变得充满杀机,充满寒意,满天夕阳,也似就因这句话而失却颜色。
江枫身子有如秋叶般颤抖起来。怜星宫主的脸,也立刻苍白得再无一丝血色。
一条白衣人影,已自漫天夕阳下来到他们面前。她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是如何来的。
她衣袂飘飘,宛如乘风。她白衣胜雪,长发如云,她风姿绰约,宛如仙子。但她的容貌,却无人能描述,只因世上再也无人敢抬头去瞧她一眼。
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便带着一种慑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似乎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
怜星宫主的头也垂下了,咬着樱唇,道:“姊姊,你……你也来了。”
邀月宫主悠悠道:“我来了,你可是想不到?”
怜星宫主头垂得更低,道:“姊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邀月宫主道:“我来得并不太早,只是已早得足以听见许多别人不愿被我听见的话。”
江枫心念一闪,突然大声道:“你……你……你……原来你早已来了,那鸡冠人与黑面君敢去而复返,莫非是你叫他们回来的,那所有的秘密,莫非是你告诉他们的?”
邀月宫主道:“你现在才想到,岂非已太迟了!”
江枫目眦尽裂,大喝道:“你……你为何要如此做?你为何如此狠心!”
邀月宫主道:“对狠心的人,我定要比他还狠心十倍。”
花月奴忍不住惨呼道:“大宫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您……您不能怪他。”
邀月宫主语声突然变得像刀一般冷厉,一字字道:“你……你还敢在此说话?”
花月奴匍匐在地,颤声道:“我……我……”
邀月宫主缓缓道:“你很好……现在你已见着了我,现在……你已可以死了!”
花月奴见了她,怕得连眼泪都已不敢流下,此刻更早已阖起了眼帘,耳语般颤声道:“多谢宫主。”张开眼睛,瞧了瞧江枫,又瞧了瞧孩子——她只是轻轻一瞥,但这一瞥间所包含的情感,却深于海水。
江枫心也碎了,大呼道:“月奴!你不能死……不能死……”
花月奴柔声道:“我先走了……我会等你……”
她再次阖起眼帘,这一次,她的眼帘再也不会张开了。
江枫嘶声大呼道:“月奴!你再等等,我陪着你……”
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跃起来,向月奴扑了过去,但他身子方跃起,便已被一股劲风击倒。
邀月宫主道:“你还是静静地躺着吧。”
江枫颤声道:“我从来不求人,但现在……现在我求求你……求求你,我什么都已不要,只望能和她死在一起。”
邀月宫主道:“你再也休想沾着她一根手指!”
江枫瞪着她,若是目光也可杀人,她早已死了;若是怒火也会燃烧,大地早已化为火窟。
但邀月宫主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江枫突然疯狂般大笑起来,笑声久久不绝。
怜星宫主轻叹道:“你还笑,你笑什么?”
江枫狂笑道:“你们自以为了不起!你们自以为能主宰一切,但只要我死了,便可和月奴在一起,你们能阻挡得了么?”
狂笑声中,身子突然在地上滚了两滚,俯身在地,狂笑渐渐微弱,终于沉寂。
怜星宫主轻呼一声,赶过去翻转他身子,只见一截刀头,已完全插入他胸膛里。
月已升起,月光已洒满大地。
怜星宫主跪在那里,石像般动也不动,只有夏夜的凉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良久良久,她终于轻轻道:“死了……他总算如愿了,而我们呢……”
突然站起来,掠到邀月宫主面前,嘶声大呼道:“我们呢……我们呢?他们都如愿了,我们呢?”
邀月宫主似乎无动于衷,冷冷道:“住口!”
怜星宫主道:“我偏不住口,我偏要说!你这样做,究竟又得到了什么?你……你只不过使他们更相爱!使他们更恨你!”
话未说完,突然“啪”的一声,脸上已被掴了一掌。
怜星宫主倒退几步,手抚着脸,颤声道:“你……你……你……”
邀月宫主道:“你只知道他们恨我,你可知道我多么恨他?我恨得连心里都已滴出血来……”
突然卷起衣袖,大声道:“你瞧瞧这是什么?”
月光下,她晶莹的玉臂,竟满是点点血斑。
怜星宫主怔了一怔,道:“这……这是……”
邀月宫主道:“这都是我自己用针刺的,他们走了后,我……我恨……恨得只有用针刺自己,每天每夜我只有拼命折磨自己,才能减轻心里的痛苦,这些你可知道么……你可知道么……”
她冷漠的语声,竟也变得激动、颤抖起来。
怜星宫主瞧着她臂上的血斑,怔了半晌,泪流满面,纵身扑入她姊姊的怀里,颤声道:“想不到……想不到,姊姊你居然也会有这么深的痛苦。”
邀月宫主轻轻抱住了她的肩头,仰视着天畔的新月,幽幽道:“我也是人……只可惜我也是人,便只有忍受人类的痛苦,便只有也和世人一样怀恨、嫉妒……”
月光,照着她们拥抱的娇躯,如云的柔发……
此时此刻,她们已不再是叱咤江湖、威震天下的女魔头,只是一对同病相怜、真情流露的平凡女子。
怜星宫主口中不住喃喃道:“姊姊……姊姊……我现在才知道……”
邀月宫主突然重重推开了她,道:“站好!”
怜星宫主身子直被推出好几尺,才能站稳,但口中却凄然道:“二十多年来,这还是你第一次抱我,你此刻纵然推开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邀月宫主再也不瞧她一眼,冷冷道:“快动手!”
怜星宫主道:“动手……向谁动手?”
邀月宫主道:“孩子!”
怜星宫主失声道:“孩子……他们才出世,你就真要……真要……”
邀月宫主道:“我不能留下他们的孩子!孩子若不死,我只要想到他们是江枫和那贱婢的孩子,我就会痛苦,我一辈子都会痛苦!”
怜星宫主道:“但我……”
邀月宫主道:“你不愿出手?”
怜星宫主道:“我……我不忍,我下不了手。”
邀月宫主道:“好!我来!”
她流云般长袖一飘,地上的长刀,已到了手里,银光一闪,这柄刀闪电般向那熟睡中的孩子划去。
怜星宫主突然死命地抱住了她的手,但刀尖已在那孩子的脸上划破一条血口,孩子痛哭惊醒了。
邀月宫主怒道:“你敢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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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4:39:37 | 只看该作者
8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怜星宫主道:“我……我……”
邀月宫主道:“放手!你几时见过有人拦得住我!”
怜星宫主突然笑道:“姊姊,我不是拦你,我只是突然想到比杀死他们更好的主意,你若杀了这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又有什么好处?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痛苦!”
邀月宫主目光闪动,道:“不杀又如何?”
怜星宫主道:“你若能令这两个孩子终生痛苦,才算真的出了气,那么江枫和那贱婢纵然死了,也不能死得安稳!”
邀月宫主沉默良久,终于叹道:“你且说说有什么法子能令他们终生痛苦。”
怜星宫主道:“现在,世上并没有一个人知道江枫生的是双生子,是么?”
邀月宫主一时间竟摸不透她这句话中有何含义,只得颔首道:“不错。”
怜星宫主道:“这孩子自己也不知道,是么?”
邀月宫主道:“哼,废话!”
怜星宫主道:“那自称天下第一剑客的燕南天,本是江枫的平生知交,他本已约好要在这条路上接江枫,否则江枫也不会走这条路了……”
怜星宫主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们若将这两个孩子带走一个,留下一个在这里,燕南天来了,必定将留下的这孩子带走,必定会将自己一身绝技传授给这孩子,也必定会要这孩子长大了为父母复仇,是吗?我们只要在江枫身上留下个掌印,他们就必定会知道这是移花宫主下的手,那孩子长大了,复仇的对象就是移花宫,是么?”
邀月宫主目中已有光芒闪动,缓缓道:“不错。”
“那时,我们带走的孩子也已长大了,自然也学会了一身功夫,他是移花宫中唯一的男人,若有人来向我们寻仇,他自然会挺身而出,首当其冲,他们自然不知道他们本是兄弟,世上也没人知道,这样……”
“他们兄弟就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是么?”
怜星宫主拍手笑道:“正是如此,那时,弟弟要杀死哥哥复仇,哥哥自然也要杀死弟弟,他们本是同胞兄弟,智慧必定差不多,两人既然不相上下,必定钩心斗角,互相争杀,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将对方杀死。”
邀月宫主嘴角终于现出一丝微笑,道:“这倒有趣得很。”
“这简直有趣极了,比现在杀死他们好得多!”
“他们无论是谁杀死了谁,我们都要将这秘密告诉那活着的一个,那时……他面色瞧来也想必有趣得很。”
怜星宫主拍手道:“那便是最有趣的时候!”
邀月宫主忽又冷冷道:“但若有人先将这秘密向他们说出,便无趣了。”
“但世上根本无人知道此事……”
“除了你。”
“我?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我怎会说?何况,姊姊你最知道我的脾气,如此有趣的事,我会不等着瞧么?”
邀月宫主默然半晌,颔首道:“这倒不错,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你想得出如此古怪的主意,你既想出了这主意,只怕是不会再将秘密说出的了。”
怜星宫主笑道:“这主意虽古怪,但却必定有用得很,最妙的是,他们本是孪生兄弟,但此刻有一个脸上已受伤,将来长大了,模样就必定不会相同了,那时,天下有谁能想得到这两个不死不休的仇人,竟是同胞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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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4:44:39 | 只看该作者
9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那受伤的孩子,哭声竟也停住,他似乎也被这刻骨的仇恨,这恶毒的计谋骇得呆住了。
他睁着一双无邪的但受惊的眼睛,似乎已预见来日的种种灾难,种种痛苦,似乎已预见自己一生的不幸。
邀月宫主俯首瞧了他们一眼,喃喃道:“十七年……最少还要等十七年……”
干净的石板街,简朴的房屋,淳善的人面……
这是个平凡的小镇。七月的阳光,照着这小镇唯一的长街,照着这条街上唯一酒铺的青布招牌,照着这残旧酒招上斗大的“太白居”三个字。
酒舍里哪有什么生意,那歪戴着帽子的酒保,正伏在桌上打盹儿。不错,那边桌上是坐着位客人,但这样的客人,他却懒得招呼。两三天来,这客人天天来喝酒,但除了最便宜的酒外,他连一文钱的菜都没叫。
这客人的确太穷,穷得连脚上的草鞋底都磨穿了,此刻他将脚跷在桌上,便露出鞋底两个大洞。但他却毫不在乎,他靠着墙,跷着脚,眯着眼睛,那八尺长躯,坐在这小酒店的角落中,就像是条懒睡的猛虎。
阳光自外面斜斜地照进来,照着他两条泼墨般的浓眉,照着他棱棱的颧骨,也照得他满脸青惨惨的胡茬子直发光。
他皱了皱眉头,用一只瘦骨枯干的大手挡住眼睛,另一只手抓着柄已锈得快烂掉的铁剑,竟呼呼大睡起来。
这时才过正午不久,安静的小镇上,忽有几匹健马急驰而过,鲜衣怒马,马行如龙,街道旁人人侧目。几匹马到了酒铺前,竟一齐停下,几条锦衣大汉,一窝蜂挤进了那小小的酒铺,几乎将店都拆散了。
当先一条大汉腰悬宝剑,志得气扬,就连那一脸大麻子,都似乎在一粒粒发着光,一走进酒铺,便纵声大笑道:“太白居,这破屋子、烂摊子也可叫作太白居么?”
他身后一人,圆圆的脸,圆圆的肚子,身上虽也挂着剑,看起来却像是个布店掌柜的,接着笑道:“雷老大,你可错了,李太白的几首诗虽写得蛮不错,却是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住在这种地方正合适。”
那雷老大仰首笑道:“可惜那李太白早死了好多年,不然咱们可请他喝两杯……喂,卖酒的,好酒好菜,快拿上来!”
几杯酒下肚,几个人笑声更响了,角落那条大汉,皱着眉头,伸了个懒腰,终于坐直了,喃喃道:“臭不可闻,俗不可耐……”
突然一拍桌子,道:“快拿酒来,解解俗气。”
这一声大喝,竟像是半空中打了个响雷,将那几条锦衣大汉骇得几乎从桌上跳了起来。
那雷老大瞧了瞧,脸色已变了,身子已站起,但却被那个瘦小枯干、满面精悍的汉子拉住,低声道:“总镖头就要来了,咱们何必多事?”
雷老大“哼”了声,终又坐下,喝了杯酒,又道:“孙老三,老总说的可是这地方,你听错没有?”
那瘦汉笑道:“错不了的,钱二哥也听见了……”
圆脸汉子接口笑道:“不错,就是这儿,老总这次来,听说要来见一位大英雄,所以要咱们先将礼物带来,在这里等着。”
雷老大道:“你知道老总要见的是谁么?”
钱二微微一笑,低低说了个名字。
雷老大立刻失声道:“是他?原来是他!他也会来这里?”
钱二道:“他若不来,老总怎会来?”
几个人立刻老实了,笑声也小了,但酒却喝得更多,嘴里不停在叽叽喳喳,低声谈论着。
“听说那主儿掌中一口剑,是神仙给的,不但削铁如泥,而且剑光在半夜里比灯还亮。”
“嗯,不错,若没有这样的宝剑,怎会在半盏茶工夫里,就把阴山那群恶鬼的脑袋都砍了下来。”
说到这里,几个人情不自禁都将腰里挂着的剑解了下来,有的还抽出来,用衣角不停去擦。
雷老大笑道:“我这口剑也算不错的了,但比起人家那柄,想来还是差着点儿,否则我也能像他那样出名了。”
钱二摇头道:“不然不然,你纵有那样的剑也不成,不说别的,就说人家那身轻功……嘿,北京城可算高吧,人家跺跺脚就过去了。”
雷老大吐了吐舌头,道:“真的么?”
钱二道:“可不是真的,听说他天黑时还在北京城喝酒,天没亮就到了阴山,阴山群鬼只瞧见剑光一闪,脑袋就都掉下来了……嘿,听说那剑光,简直就像是天上的闪电一样,连阴山外几百里地的人都能瞧见。”
角落中那穷汉,也用衣角擦着那柄剑,擦两下,喝口酒,此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道:“世上哪有那样的人,那样的剑!”
雷老大脸色立刻变了,拍着桌子,怒吼道:“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快给我滚过来!”
那穷汉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还是在擦着那口锈剑,还是在喝着酒,方才那句话,似乎根本不是他说的。
雷老大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向他冲过去,但却又被钱二拉住,先向雷老大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摇摇摆摆走过去,笑道:“看来朋友你也是练剑的,所以听人说话,就难免有些不服气,但朋友可知道咱们说的是谁么?”
那穷汉懒洋洋抬起头来龇牙一笑,道:“谁?”
钱二道:“燕大侠,燕南天,燕神剑……哈哈,朋友你若真的是练剑的,听到这名字,就总该服气了吧。”
那穷汉却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燕南天……燕南天是谁?”
钱二抚着肚子,哈哈大笑道:“你连燕大侠的名字都未听过,还算是练剑的么?”
那穷汉笑道:“如此说来,你想必是认得他的了,他长得是何模样,他那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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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雷老大终于还是冲了过来,“啪”地一拍桌子,吼道:“咱们纵不认得他,但却也知道他是长得比你这厮帅得多了,他那柄剑更不知要比你这口强胜千百倍。”
那穷汉大笑道:“瞧你也是个保镖,怎地眼力如此不济,某家长得虽不英俊,但这口剑嘛,却是……”
雷老大仰天打了个哈哈,接口道:“你这口破剑难道还是什么神物利器不成?”
“某家这口剑,正是削铁如泥的利器。”
这句话还未说完,别人已哄堂大笑起来。
只听雷老大道:“你这口剑若能削铁如泥,咱家不但要好好请你喝一顿,而且……”那穷汉霍然长身而起,道:“好,抽出你的剑来试试!”
他坐在那里倒也罢了,此番一站将起来,雷老大竟不由自主被骇得倒退两步。钱二虽是胖子,但和他那雄伟的躯干一比,突然觉得自己已变成小瘦子。只见他虽然身无余肉,但骨骼长大,双肩宽阔,一双大手垂下来,竟几乎已将垂到膝盖之下。
这时酒铺里已悄然走进个面色惨白、青衣小帽的少年,瞧见这情况,倚在柜台前,不住嘻嘻地笑。雷老大终于抽出了他那柄精钢长剑,终于又挺起了胸膛,大吼道:“好!就让你试试。”
那穷汉道:“你只管用力砍过来就是。”
雷老大龇牙笑道:“小心些,伤了你可莫怪我!”
手腕一抖,精钢剑当头劈了下去。
那穷汉左手持杯而饮,右手撩起锈剑,向上一迎,只听“当”的一声,雷老大倒退两步,手中剑竟已只剩下半截。众人全都呆住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穷汉子手抚锈剑,哈哈大笑道:“如何?”
雷老大张口结舌,讷讷道:“好……好剑,果然好剑。”
那穷汉却长叹了一声,道:“如此好剑,只可惜在我手里糟蹋了。”
雷老大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道:“不……不知朋友可……可有意出让?”
那穷汉道:“虽然有意,怎奈难遇买主。”
雷老大喜动颜色道:“我……我这买主,你看如何?”
那穷汉上上下下瞧了他几眼,颔首道:“看你也有些英雄气概,也可配得上这口宝剑了,只是……你眼力既差,却不知出手如何?”
雷老大喜道:“这个好说……这个好说……”
将他三个朋友都拉在一边,叽叽咕咕商量了一阵,接着,只瞧见四个人都在掏腰包,凑银子。
那穷汉箕踞桌旁,瞧也不瞧,只是不住喝酒。
过了半晌,雷老大走过来,嗫嚅着道:“不知五百两……”
那穷汉眼睛一瞪,道:“多少?”
雷老大赶紧笑道:“不知一千两够不够,不瞒兄台说,咱们四个人掏空腰包,也只能凑出这么多了。”
那穷汉沉吟半晌,缓缓道:“此剑本是无价之宝,但常言说得好,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好,一千两卖给你也罢。”
雷老大怎么也想不到他答应得如此痛快,生怕他又改变主意,赶紧将一大包银子双手奉上,赔笑道:“一千两全在这儿,请点点。”
那穷汉一手提了起来,笑道:“不用点了,错不了的……哪,剑在这里,神兵利器,唯有德者佩之,你以后可要小心谦虚,否则这种神兵利器怕也会变顽铁……”
雷老大连声道:“是,是……”
双手将剑接过,当真是大喜欲狂,如获异宝。
那穷汉从布袋里摸出锭银子,“当”的一声抛在桌上,长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笑道:“某家去了,这里的酒账,全算我的。”竟头也不回,迈开大步走了出去。那面色惨白的少年,瞧着雷老大等人一笑,也随后跟出。
雷老大已高兴得几乎忘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钱二笑道:“咱们雷老大得了这口剑,可当真是如虎添翼了,日后走江湖,还怕不是咱们雷老大的天下。”
雷老大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这还不是各位兄弟捧场……哈哈,想来我雷老大只怕已时来运转,否则又怎能有此良缘巧遇。”
钱二道:“雷老大有了这口剑,非但连燕南天都要大为失色,咱们镖局的总镖头,只怕也得让让贤了。”
雷老大笑得满脸麻子都开了花,道:“日后咱家若真能如此,还能忘得了各位兄弟么?”
他手里捧着那柄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当真是噙在口里怕化了,顶在头上又怕跌下。
忽听有人笑道:“各位什么事如此高兴?”
笑声中,一个短小精悍、目光如炬的锦衣汉子,大步走了进来,他身材虽瘦小,但气派却不小,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凡之威傲,让人一眼瞧见,便知道此人平日必定发号施令惯了。
钱二等人都迎上来,躬身赔笑道:“总镖头……”
几个人七嘴八舌,将方才的奇遇说了出来。
那总镖头目光闪动,笑道:“真的么?那可当真是可喜可贺之事。”
雷老大也早已赔笑迎了上去,但突然觉得自己得了这口宝剑,身份已大是不同了,是以又退了回来,睥睨一笑,道:“总……沈兄说得好,这不过是小弟偶然走运而已。”
他应变当真不慢,居然连称呼也改了,那沈总镖头却直如未觉,瞧着他微微一笑,道:“不瞒各位,如此利器,我倒真是从未见过,不知雷兄可能让我开开眼界。”
雷老大哈哈笑道:“这个容易,沈兄一试便知。”
沈总镖头道:“钱兄,请借剑一用。”
接过钱二的剑,微微挽了挽袖子,微笑道:“雷兄小心了。”
话犹未了,“唰”地一剑削下。雷老大也学那穷汉的模样,左手端起酒杯,但酒杯刚端起,剑光已削下,他哪里还顾得喝酒,慌慌张张,反手一剑撩了上去。
只听“当、当、当、砰”四声响过,果然有半截剑跌在地上,但不是沈镖头掌中之剑,却竟是雷老大的那柄“宝剑”!那一声响是双剑相击,第二声响的是剑尖落地,第三声响的是酒杯摔得粉碎,第四声响却是雷老大整个人跌在地上。
这一来不但雷老大面如死灰,别的人更是目瞪口呆,一个个愣在那里,动弹不得,作声不得。
沈总镖头顺手抛了长剑,冷笑道:“这也算是宝剑么?”
雷老大哭丧着脸,道:“但方才明明……明明是……”
沈总镖头冷冷道:“方才明明是你上了别人的当了。”
雷老大突然跳了起来,大吼道:“我去找那厮算账……”
沈总镖头叱道:“且慢!”
雷老大此刻可听话了,乖乖地停下脚步,道:“总……总镖头有何吩咐?”
他又改了称呼,这沈总镖头还是直如不觉,只是冷冷问道:“方才那人是何模样?”
雷老大道:“是个无赖穷汉,只不过生得高大些。”
沈总镖头沉吟半晌,突然变色道:“那人双眉可是特别浓重?骨骼可是特别大?一双眼睛平时永远半张半闭,仿佛有好几天未睡觉的模样?”
雷老大道:“正是,总镖头莫非认得他?”
沈总镖头瞧了瞧他,又瞧了瞧钱二,突然仰天长长叹了一声,道:“只叹你们随我多年,不想竟还都是有眼无珠的瞎子。”
雷老大哪里还敢抬起头来,只有连声道:“是……是……”
沈总镖头道:“你们可知道此人是谁么?”
众人面面相觑,齐声道:“他是谁?”
沈总镖头一字一字缓缓道:“他便是当今江湖第一神剑,燕南天,也就是我此番专程来拜见的人。”
话未说完,雷老大已又一个筋斗栽在地上。
那面色惨白的青衣少年跟着走出,两人大步而行,走尽长街,少年方自追上去,悄声道:“是燕大爷么?”
燕南天龙行虎步,头也不回,口中沉声道:“你可是我江二弟差来的?”
那少年道:“小人正是江二爷的书童江琴。”
燕南天霍然回首,厉声道:“你怎地此时才来?”
他双目一张,那目光当真有如夜空中击下的闪电一般,那江琴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垂手道:“小人……小人怕行踪落在别人眼里,是以只敢在夜间行事,而……而小人虽从小跟着公子,轻身功夫却可怜得很。”
燕南天神色大见和缓,又缓缓垂下眼帘,道:“你家公子令人送来书信,要我在此相候,信中却不说明原因,便知其中必有极大的隐秘……这究竟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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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6 15:36:46 | 只看该作者
11楼 苏北第一帅说:
没想到这部小说这么精彩,我去找找看看去,谢谢楼主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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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6:29:54 | 只看该作者
<
12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本帖最后由 高富帅的烦恼 于 2023-9-6 16:35 编辑

燕南天龙行虎步,头也不回,口中沉声道:“你可是我江二弟差来的?”
那少年道:“小人正是江二爷的书童江琴。”
燕南天霍然回首,厉声道:“你怎地此时才来?”
他双目一张,那目光当真有如夜空中击下的闪电一般,那江琴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垂手道:“小人……小人怕行踪落在别人眼里,是以只敢在夜间行事,而……而小人虽从小跟着公子,轻身功夫却可怜得很。”
燕南天神色大见和缓,又缓缓垂下眼帘,道:“你家公子令人送来书信,要我在此相候,信中却不说明原因,便知其中必有极大的隐秘……这究竟是什么事?”
江琴道:“我家公子不知为了什么,突然将家人全都遣散了,只留下小人,然后又令小人到这里来见大爷,请大爷由这条废道上去接他,有什么话等到当面再说,看情形……我家公子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强仇大敌。”
燕南天动容道:“哦?有这等事!他为何不早说……唉,二弟做事总是如此糊涂,纵是强仇大敌,我兄弟难道还怕了他们!”
江琴躬身道:“大爷说得是。”
“你家公子已动身多久?”
“计算时日,此刻只怕已在道上。”
“你本该早些赶来才是,万一……”
忽听有人大呼道:“燕大侠……燕大侠……”
几个人急步奔了过来,当先一人,身法矫健,步履轻灵,自然正是那精明强悍的沈总镖头了。
燕南天微微皱眉,沉声道:“来的可是威远、镇远、宁远三大镖局的总镖头,江湖人称‘飞花满天,落地无声'的沈轻虹么?”
沈轻虹躬身拜道:“不敢,正是小人……弟子们有眼无珠,不认得燕大侠……”
燕南天大笑道:“我听得他们竟敢说要请诗仙喝酒,便觉有气,但瞧在你家镖主面上,也不能揍他们一顿,若不取他们几两银子,怎出得了气!”
沈轻虹躬身道:“是,是,原是他们该死。”
燕南天笑声忽顿,道:“你可是来寻我的?”
“晚辈正是专程前来拜见燕大侠。”
燕南天厉声道:“你怎知我在这里?”
“晚辈正值走投无路,幸得一位前辈的指点,说是燕大侠这两天必在此间等人,是以晚辈才赶来。”
燕南天展颜笑道:“原来又是那醉鬼多口……”
转眼一望,望见了垂头丧气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那半截剑的雷老大,不禁又笑道:“想来你此刻心里还糊涂得很。”
雷老大垂首道:“晚辈……这口剑……实在……”
沈轻虹叱道:“你还要丢人现眼,你莫非不知道燕大侠掌中无剑,亦胜此剑,无论什么顽铁,到了燕大侠手里,也成了削铁如泥的利器!”
燕南天笑道:“你如此捧我,想必有求于我。沈轻虹叹道:“不瞒前辈,晚辈接着一票红货,价值可说无法估计,此事本做得十分隐秘,哪知不知怎地,这风声竟走漏到‘十二星相'的耳里,竟令人送来‘星辰帖',明言劫镖,晚辈自然不敢再走镖上路……”
燕南天道:“你莫非是要我来为你保镖不成?”
“晚辈不敢……晚辈知道前辈在此,是以已将‘十二星相'约在附近,只求前辈抽空一行,只要前辈吩咐两句,‘十二星相'纵有天大的胆子,想必也再不敢来打这票红货的主意。”
燕南天沉声道:“你既无力护镖,为何又要接下?”
“晚辈该死,只求前辈……”
“‘十二星相'恶名久著,若非他们行踪委实隐秘,我早已将之除去,此事我本非不愿出手助你……”
沈轻虹大喜道:“多谢前辈。”
燕南天道:“你莫谢我,我虽有心助你,怎奈我此刻却另有急事,那是片刻也延误不得的。”语犹未了,便待转身。
沈轻虹惶声道:“前辈留步。”
挥了挥手,钱二已送上只箱子,箱子里竟满是耀眼的黄金,沈轻虹躬身再拜,恭声道:“晚辈久已知道前辈挥手千金,是以送上……”
燕南天仰天狂笑,厉声道:“沈轻虹,你纵将天下所有的黄金都送到我面前,也不能将我与二弟相见的时候耽误片刻……”
伸手一拍江琴肩头,喝道:“我先去了,你跟着来!”
八个字说完,人已远在十丈外。
沈轻虹立刻面色如土,钱二喃喃道:“这人倒当真奇怪,几十两银子,他也要骗,但别人真送上巨额黄金时,他却又不要了……””
暮霭苍茫。苍茫的暮色中,燕南天的身形,几乎已非肉眼所能分辨,他身形掠过时,最多也不过只能见到淡淡的灰影一闪。旧道上荒草漫漫,迎风飞舞,既不闻人声,亦不闻马蹄,天畔新月升起,月光也不见掩去这其间的萧索之意。
燕南天身形不停,口中喃喃道:“奇怪,二弟已在道上,我怎地听不见……”
忽见眼前黑影一闪,两点黑影,飞了过去,月光下瞧得清楚,前面飞的是弱燕,后面追的却是只苍鹰。
那燕子似已飞得力竭,双翼摆动,已渐缓慢,那苍鹰雄翼拍风,眼见已将追及,燕子已难逃爪下。
燕南天喝道:“兀那恶鹰,你难道也像人间恶徒一般,欺凌弱小……”只觉一股怒气直冲上来,身子一拧,竟箭一般向那苍鹰射了出去。
那苍鹰双翅一展,燕南天便扑了个空。只听燕子一声哀啼,已落入苍鹰爪下,苍鹰得志,便待一飞冲天,燕南天怒喝一声,道:“好恶鹰,你逃得过燕某之手,算你有种!”
喝声中,他身形再度蹿起,一股劲风,先已射出,那苍鹰在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终于落了下来。
燕南天哈哈大笑,道:“二弟呀二弟,你瞧瞧我赤手落鹰的威风!”身形展动,接住了苍鹰,自鹰爪中救出了弱燕。
但燕子受伤已不轻了,竟已再难飞起,燕南天喃喃道:“好燕儿,乖燕儿,忍着些,你不会死的……”在长草间坐了下来,自怀中取出金创药,轻轻敷在燕子身上。
燕南天轻轻敷药,小心呵护,过了半盏茶时间,那燕子双翅已渐渐能在燕南天掌中展动。
燕南天嘴角露出笑容,道:“燕儿呀燕儿,你已耽误我不少时候,你若能飞,就快快去吧。”
那燕子展动双翅,终于飞起,却在燕南天头上飞了个圈子,才投入暮色中。
燕南天大笑道:“万两黄金,不能令我耽误片刻,不想这小燕子却拖住我了。”
开怀得意的笑声中,他再次展动身形,如飞掠去。
突然间,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声,远远传了过来。
燕南天大喜道:“莫非二弟已有了娃儿?”
他身形更急,掠向哭声传来处,于是,那满地的尸身,那惨绝人寰的景象,便赫然呈现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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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6:37:37 | 只看该作者
13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燕南天身形早已不见,甚至连那江琴都已去远了,但沈轻虹还是木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钱二嗫嚅着道:“不知总镖头和那‘十二星相'约在何时?”
沈轻虹道:“就是今日黄昏。”
钱二变色道:“今晚……在哪里?”
“就在前面。”
“他……他们有多少人?”
“星辰帖上具名的,乃是黑面、司晨、献果、迎客。”
“难……难道,鸡、猪、猴、狗一齐出手?”
“不错!”
钱二声音早已变了,颤声道:“总镖头,咱们还是走吧,凭咱们,只……只怕……”
沈轻虹冷哼道:“你们走吧。”
“总镖头你……”
“镖主以义待我,沈轻虹岂能无义报之,你们……”突然顿住语声,头也不回大步走去。
钱二呼道:“总镖头……”追了一步,又复驻足。
雷老大道:“怎么?你不去么?”
钱二悄声道:“让他从容就义去吧,咱们可犯不着去送死。”
雷老大勃然变色,怒骂道:“畜生……你们做畜生,我雷啸虎可不能陪你们做畜生。”
钱二道:“好,好,我是畜生,你是义士。”
雷啸虎喝道:“畜生,畜生,我今日才算认得你们……”
一路大骂,一路追了过去。
沈轻虹缓步而行,走向暮色笼罩的荒野,他轻灵的脚步,已变得十分沉重,每走一步,脚上都似有千钧之物。
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赶来,他头未回,道:“是雷啸虎么?”
雷啸虎道:“总镖头,是我。”
沈轻虹叹道:“我早已知道只有一人会来的。”
“听总镖头这句话,雷啸虎死也甘心,我雷啸虎虽然是呆子,却非无耻的畜生,但……但总镖头,你……你这次……”
“你是奇怪我为何不多约人来么?”
“正是有些奇怪。”
“‘十二星相',各有奇功,江湖友辈中能胜过他们的人并不多,我若约了朋友,别人为了义气,虽想不来,也不能不来,但我又怎忍心令朋友们为难、送死?”
雷啸虎仰天长啸道:“总镖头毕竟是总镖头,我雷啸虎纵然有总镖头这样的武功,也休想能做得上三大镖局的总镖头,我……”
话犹未了,忽听一声狗吠。
荒郊黄昏,有狗吠月,本非奇事,但这声狗吠却分外与众不同,这狗吠声中竟似有种妖异之气。
雷啸虎悚然失色道:“莫非来……”
“了”字还未出口,满镇狗吠,已一声连着一声响了起来,眨眼之间,两人耳中除了狗吠外,已听不到别的声音。
雷啸虎平日胆子虽大,此刻手足却也不禁微微发抖,但瞧见沈轻虹神色竟未变,他也壮起胆子,强笑道:“这‘十二星相',果然邪门……”
沈轻虹沉声道:“‘十二星相'专喜作诡异,为的却是先声夺人,先寒敌胆,咱们莫被他骗住,折了锐气!”
雷啸虎挺起胸膛,大声道:“我不怕,谁怕谁就是孙子!”
他口中虽说不怕,其实声音也有些岔了,月夜荒郊,这狗吠如鬼哭,如狼嚎,的确摄人魂魄。
沈轻虹双拳微抱,朗声道:“‘十二星相'在哪里?洛阳沈轻虹前来拜见!”
他身形虽瘦小,但此刻的语声竟自狼嗥鬼哭般的狗吠声中直穿了出去,一个字一个字传送到远方。
苍茫的暮色中,突然跃出团黑影,骤见仿佛一人一马,却是只金丝猿猴骑在只白牙森森的大狼狗上。
这只狗,虎躯狗吻,竟比常狗大了一倍,喉中不断发出低吼,已足令人丧胆,这只金丝猿更是火眼金睛,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妖异之气,一猴一狗,竟仿佛不是人间之物,而是来自妖魔地狱。
等这一猴一狗走过来,金丝猿猴“吱”地一叫,突然将只桃子送到他面前。
沈轻虹冷笑道:“好一个‘神犬迎客,灵猴献果',但是沈轻虹会的是‘十二星相'中的人,却不是这些畜生!”
那金丝猿猴仿佛懂得人言,“吱”地又是一叫,凌空在狗背上翻了个筋斗,手中突然多了条白布,上面写着:“你若敢吃下去,自有人来会你。”
沈轻虹冷笑道:“‘十二星相'若是鸩人的鼠辈,沈轻虹今日也不会来了……沈轻虹信得过你们,纵是毒药,也要吃下!”
他方待伸手拿桃子,哪知雷啸虎却抢了过来,三口两口,连桃核都吞了下去,大笑道:“不要钱的桃子,不吃岂非冤枉?”
只听一人阴森森笑道:“好,无怪‘三远镖旗'能畅行大河两岸,镖局中果然还有两个有胆子的好汉……”八条人影,随着笑声走了出来。
沈轻虹身形已算十分瘦小,但此刻当先走出的一人,却比沈轻虹还瘦,身上穿着件金光闪闪的袍子,脸上凸颧尖腮,双目如火,笑起来嘴角几乎直咧到耳根,此人若还有三分像人,便也七分是猴子模样。
另外七人却全是黑衣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闪闪的眼睛,宛如鬼眼瞅人。
沈轻虹道:“来的想必是……”
那金袍人笑道:“咱们的模样,你自然一瞧就知道,还用得着说么?”
沈轻虹冷笑道:“在下只是奇怪,怎地少了黑面君与司晨客?”
金猿星怪笑道:“他两人去做另一票买卖去了,有我们这几人,你还嫌不够么?”
沈轻虹朗声大笑道:“沈轻虹今日反正是一个人来的,反正已没打算活着回去,能多瞧见几位‘十二星相'的真面目,固然不错,少瞧见几个,也不觉遗憾。”
金猿星狞笑道:“我知道你胆子不小,却不知道你口才竟也不错,但你辛辛苦苦爬上总镖头的宝座并不容易,死了岂非冤枉?”
沈轻虹厉喝道:“沈轻虹此来并非与你逞口舌之利。”
“你想打?”
“正是!沈某若胜,只望各位休想再打镖货的主意……”
“败了又如何?将镖货双手送上么?”
沈轻虹哈哈大笑道:“那批红货早已由我家副总镖头‘双鞭'宋德扬加急送上去了。沈某此来,不过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而已。”
金猿星招了招手,身后的黑狗星立刻送上个小小的檀木匣子。金猿星打开匣子,阴森森道:“你瞧瞧这是什么!”
匣子里的,竟赫然是颗人头!“双鞭”宋德扬的人头!
沈轻虹面容惨变,嘶声道:“你……你竟……”
金猿星大笑道:“‘十二星相'若是常常被骗的人,江湖中人也不会瞧见咱们那么头疼了……老实告诉你,那批红货,早已落入咱们手中,咱们此来,不过只是要你的命罢了!”
忽又挥了挥手,呼啸道:“上去!”
一声呼啸,那金丝猿猴已凌空跃了起来,扑向沈轻虹,一双猿爪,闪电般直取沈轻虹双目。
那巨犬也厉吼着扑向雷啸虎,雷啸虎惊吼闪避,哪知这巨犬身子虽大,动作却出奇地灵敏,一掀、一剪。
雷啸虎竟再也闪避不及,生生被扑倒在地,只见一排森森白牙,直往他咽喉咬了过去。雷啸虎拼命抵住狗颚,一人一狗,竟在地上翻滚起来,狗嗥不绝,雷啸虎吼声也不绝,他竟似也变为野兽。
那边沈轻虹已攻出数招,但那金丝猿却是纵跃如飞,一双金光闪闪的爪子,始终不离沈轻虹双目三寸处。
金猿星怪笑道:“不想三远镖局的大镖头们,竟连两只畜生也打不过!”
语犹未了,忽见沈轻虹伸手一探,一条九尺银丝长鞭,已在手中,满天银光洒起,金丝猿立被迫退。
沈轻虹厉叱道:“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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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6:43:58 | 只看该作者
14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沈轻虹厉叱道:“哪里走!”
数十点银星,突然自那满天银光中暴射而出,小半射向那金丝猿,却有大半击向金猿、黑狗。那金丝猿虽然通灵,究竟是个畜生,怎能避得过这大河两岸最著名的镖客所发出的杀手暗器。
银星击出,这灵猿便已惨嗥倒地。
一金猿,七黑狗,八条人影,却已冲天飞起。
金猿星大喝道:“好个‘飞花满天',果然有两下子!”
八条人影,全都向沈轻虹扑下,沈轻虹纵有三头六臂,也敌不过这八人凌空击下的一着。
只见他身形就地一滚,银鞭护体,化做一团银光滚了出去,但金猿、黑狗却已占得先机,他还能往哪里走?
那边巨犬已一口咬住雷啸虎的肩喉处,雷啸虎也一口咬住巨犬的咽喉,鲜血满地,一人一犬都滚在血泊中。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声,宛如晴天霹雳,一人凌空飞坠,宛若雷神天降。
众人齐被这喝声震得心魂皆落,金猿、黑狗俱住手,只见一条大汉,身长八尺,头发蓬乱,一双精光四射的虎目中,满布血丝,面上那悲愤之色,已足以令任何人心寒,那神情之威猛,更足以令任何人胆碎,但奇怪的是,这大汉身后,却背着个襁褓婴儿。
沈轻虹亦是满身浴血,此刻狂喜呼道:“燕大侠来了!”
金猿星变色道:“莫非是燕南天!”
燕南天厉喝道:“‘十二星相',你们的死期到了!”
金猿星道:“‘十二星相'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
他话还没说完,燕南天已冲了过来,一条黑犬星首当其冲,大惊之下,双拳齐出,急如电闪,“砰、砰”两拳,俱打在燕南天胸膛上,但燕南天丝毫不动,那黑犬星双腕却已生生折断,惨呼一声尚未出口,燕南天铁掌已抓住他的胸膛,他情急反噬,拼死一脚飞出。
这一脚乃是北派“无影脚”的真传,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但不知怎地,这无影无踪的一脚,此刻竟被燕南天一伸手就抓住了,只听一声霹雳般大震,那黑犬星一个人已被血淋淋撕成两半!鲜血飘出,落花般沾满了燕南天的衣服。
黑狗群的眼睛红了,惊呼、怒吼,纷纷扑了上去。
这七人一个个分开来,武功还算不得是一流高手,但七人久共生死,练得有一套联手进击的武功,却是非同小可,此刻七个人虽只剩下六个,但招式发动开来,仍是配合无间,滴水不漏。
沈轻虹忍不住脱口轻呼道:“燕大侠小心了。”
呼声未了,燕南天身子已冲了进去,竟有如虎入群羊一般,掌中两片尸身,化做满天血雨。
六个人已倒下五个。
剩下的最后一人瞧得燕南天不备,突然向他背后背着的那婴儿扑了过去,自是想抢得婴儿作为人质。
哪知燕南天背后却似生着眼睛,虎吼道:“站住!”
燕南天手里剩下的半片尸身,已向他当头摔了下来。血雨纷飞,洒得满头满脸,他灵魂早已出窍,竟骇得忘了闪避,那半片尸身已如万钧铁锤般摔在他头上。他整个人竟像是铁钉般被钉得短了一半。
沈轻虹全身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那金猿星虽是杀人如草芥的党徒,此刻却也被这股杀气惊得呆了。
燕南天喝道:“你还要某家动手不成?”
金猿星道:“你……你为什么……”
燕南天怒吼道:“为什么?你可知道江枫是某家的什么人?”
金猿星失声道:“莫非那……那只猪已……”
燕南天道:“别人都已死了,你活着又有何趣味,纳命来吧!”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到了金猿星面前,铁掌已抓住了金猿星的胸膛。
哪知金猿星竟是动也不动,也不回手。燕南天手掌一紧,七指俱插入金猿星肉里。金猿星竟还是挺胸站在那里,哼都未哼一声。
燕南天道:“不想你个子虽小,倒还是条汉子,若是换了平日,某家也能饶你一命,但今日……哼,你还有何话说?”
金猿星突然仰天狂笑起来,道:“你个子虽大,却也算不得是大丈夫。”
燕南天不禁怔了一怔,喝道:“某家这一生行事,虽得天下之名,却也有不少人骂我,善恶本不两立,那也算不得什么,但你这句话,某家倒要听听你是凭什么说出来的。”
金猿星冷笑道:“是非不明,恩仇不辨,算得了大丈夫么?”
燕南天怒道:“某家……”
金猿星大声截道:“你若是明辨是非之辈,便不该杀我。”
燕南天道:“为何不该杀你?我二弟江枫……”
金猿星再次大声截道:“这就对了,你若为别的事杀我,那我无话可说,但你若为江枫杀我,你便是不明是非,不辨恩仇。”
燕南天怒道:“你‘十二星相'难道未曾对我二弟江枫出手?”
金猿星道:“不错,‘十二星相'确曾向江枫出手,但‘十二星相'本是强盗,这一点你早已知道,强盗要劫人钱财,本是分内之事,既是分内之事便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那前来通风报信,要‘十二星相'向江枫出手的,才是你真正要复仇的对象,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他侃侃而言,居然理直气壮,燕南天虽是满腔怒火,片刻也不禁被他说得怔了怔。突然大喝道:“前来通风报信的,莫非是江琴那小畜生?我二弟之行程,只有那小畜生一个人知道。”
金猿星面色微变,但瞬即冷笑道:“不错,原来你非但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江枫的确是被他视为心腹的人卖了,三千两银子就卖了。”
燕南天目眦尽裂,嘶声道:“畜生……畜生……”
金猿星冷冷道:“那畜生此刻在哪里,你可知道?”
燕南天突然一只手将金猿星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嘶声道:“你知道他在哪里,是么?”
金猿星神色不变,缓缓道:“我若不知道,这些话就不说了。”
燕南天吼道:“他在哪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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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金猿星神色不变,缓缓道:“我若不知道,这些话就不说了。”
燕南天吼道:“他在哪里?说!”
金猿星身子虽被他悬空提着,但神情却比站在地上还要笃定,瞧着燕南天微微一笑。
燕南天瞧着他那张微笑的脸,一字字缓缓道:“你若不说,我佩服你。”
他若说要把金猿星宰了、剁了、大卸八块,金猿星都不害怕,只因金猿星明知他还未打听出江琴的下落之前,是绝不会将自己杀死的,但此刻他说的是这句话,金猿星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道:“我……我说了又如何?”
燕南天道:“你说了,我便挖出你一双眼睛!”
沈轻虹听得几乎失声叫了出来,暗道:“这燕南天怎地如此不解人情,人家说了,他还要挖人眼睛,这样一来,金猿星想必是万万不肯说出来的了。”
哪知他心念还未转变,金猿星已长长叹了口气,道:“虽然没有眼睛,但只要能活着,也就罢了。”
燕南天道:“说吧!”
金猿星道:“只是我说出了,你也未必敢去。”
燕南天怒道:“普天之下,还没有燕某不敢去的地方!”
金猿星眼睛半睁半闭,脸上似笑非笑,缓缓道:“那江琴不是呆子,明知我‘十二星相'杀人不过如同踩死只蚂蚁,他拿了‘十二星相'的银子,难道不怕脑袋搬家?他如此大胆,只因他早已有投奔之地,拿这银子,正是要用做路费,而他那投奔之地,‘十二星相'加在一起,也不敢走近那地方半步。”
燕南天厉声狂笑,道:“移花宫?……某家正要去的。”
金猿星道:“当今天下,也未必只有移花宫是武林禁地。”
“除了移花宫还有哪里?”
“昆仑山,恶人谷……”
他这六个字还只说出五个,站在一旁出神倾听的沈轻虹,神色大变,身子也已颤抖,大声道:“燕大侠,你……你去不得!”
燕南天须发皆张,目光逼视金猿星,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我话已说出,信不信都由得你了。”
沈轻虹颤声道:“那恶人谷乃是天下恶人聚集之地,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是十恶不赦,满手血腥,没有一个不是被江湖中人恨之入骨,但那许多恶人聚在一起,别人纵然恨不得吃他们的肉,也没有人敢走近恶人谷一步,就连昆仑七剑、少林四神僧、江南剑客,都也……也不敢……”
燕南天沉声道:“燕南天既非少林神僧,也非江南剑客!”
沈轻虹道:“我知道燕大侠你剑术当代无双,但那恶人谷……那谷中成千成百,也不知究竟有多少的恶人……”
燕南天大喝道:“义之所在,燕某何惧赴汤蹈火!”
沈轻虹大声道:“但说不定这根本是金猿星故意骗你的,他已对你恨之入骨,所以要你到那恶人谷去送……送……”
他虽未将“死”字说出口来,其实也等于说出了一样。
燕南天仰天笑道:“恶人谷纵是刀山火海,也未必能要了燕南天的命!”
沈轻虹怔了一怔,苦叹一声,黯然无语。
金猿星亦自叹道:“好!燕南天果然是英雄!竟连恶人谷也敢闯上一闯,你此去纵然有去无还,也必将博得天下武林佩服!”
燕南天道:“你还有何话呢?”
金猿星道:“没有了,拿我的眼珠去吧!”
一声惨呼,金猿星一双精光四射的火眼,已变成两个血窟窿,燕南天随手将他抛在沈轻虹面前,道:“此人交给你了!”话声未了,人已去远。
那雷啸虎横卧在血泊中,身子下压着那条巨犬,一人一犬,都已奄奄一息,连指头都不会动了。
沈轻虹瞧了瞧他,目光移向金猿星,恨声道:“你金猿星纵然一世聪明,今日却做了件笨事。”
金猿星方才虽已疼得昏过去,此刻却已醒来,就像是有鬼在后面推着他似的,他竟能忍住疼,自怀中摸出一包药,塞在眼眶中,口中竟也还能说话,颤声道:“我笨?”
“燕南天虽未取你性命,但将你送到我手中,我还会饶你?……你此刻纵有灵药治伤,又有何用!”
“自然有用,我死不了的!”
“还有谁能救你?”
“我自己。”
“沈某倒要瞧瞧你如何能救你自己……”喝声中,手掌直拍金猿星天灵。
金猿星大声道:“那镖银你不想要了么?”
沈轻虹手掌立刻在空中顿住。
金猿星咬紧牙关,哈哈大笑道:“我早就算准你不敢动手杀我的,你若想要镖银,只有我能给你,除非你有这胆子不要镖银。”
沈轻虹手掌不停颤动,几次想要击下,几次都顿住,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收回手掌,道:“算你赢了。”
这一批镖银委实关系整个“三远镖局”的命运,沈轻虹一生从不负人,又怎能辜负对他义重如山的三远镖主?
金猿星疯狂般笑道:“沈轻虹,如今你可知道了吧!无论谁想杀我,都没有那么容易!”
夜色已深,小镇上灯火阑珊。就连那太白居中的酒鬼,都已踉跄着脚步,互相携扶着散步去了,那酒保揉着发红的眼睛,正待上起店门。突然间,只见一辆马车自街头走过来,拉车的却不是马,而是个人——正是那骗了人家一千两银子的大汉。
自门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中望去,只见这大汉满身鲜血,满面杀气,看来有几分似恶鬼,又有几分似天神。
这酒保骇得脸都白了,方自躲回去,这大汉已拉着车到了门口,要两匹马才拖得动的大车,在他手里,竟似轻若无物。
燕南天将大车靠在墙上,怀抱熟睡的婴儿,大步走进店里,那店伙壮起胆子,赔笑道:“大……大爷要……要什么酒?”
燕南天眼睛一瞪,喝道:“谁说我要酒?”
酒保怔了怔,道:“大爷不……不要酒,要什么?”
燕南天道:“米汤!”
酒保更怔住了,苦着脸道:“小店不……不卖……”
燕南天“啪”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先去煮几碗浓浓的米汤,再拿酒来。”
这酒保骇得胆子都快破了,哪里还敢说“不”字。
婴儿喝了米汤,睡得更沉了,燕南天喝着酒,目中神光却更惊人,那酒保连瞧也不敢瞧他一眼。
虽然不敢瞧,却偷偷数着——不到一盏茶时间,燕南天已用海碗喝下了十七碗烈酒。
那酒保骇得吐出了舌头,几乎缩不回去。
忽见燕南天摸出两锭银子,抛在桌上,大声道:“去替我买些东西来。”
“大……大爷要买什么?”
“棺材!两口上好的棺材!”
那酒保骇得几乎一个筋斗跌了下去,虽张开了嘴,却过了半晌还说不出话,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燕南天又一拍桌子,两锭银子突然跳了起来,竟不偏不倚,跳进酒保怀里,燕南天喝道:“棺材,两口上好的棺材,听到了么?”
“听……听……听……”
“听到了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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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7:04:51 | 只看该作者
16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那酒保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燕南天喝下第二十八碗酒时,他已乖乖地将棺材运了回来。
燕南天红着眼睛,自车厢中将江枫和花月奴尸身捧出来,捧入棺材里,每件事他都是亲手做的。他不许别人再碰他二弟一根手指。
然后,以赤手钉起了棺盖。他将一枚枚铁钉钉入木头里,就像是钉入豆腐里似的。
那酒保眼睛更发直了,也不知今天撞见的是神是鬼。
面对棺木,燕南天又连尽七碗。他没有流泪,但那神情,却比流泪还要悲哀。手里端着最后一碗酒,他呆呆地站着,直过了几乎有半个时辰,然后,燕南天终于缓缓道:“二弟,我要你陪着我,我要你亲眼瞧着我将你的仇人一个个杀死!”
夕阳满天,照着太原大街上最大的一面招牌,招牌上三个大金字,闪闪发着光,这三个字是:千里香。
千里香可真是金字招牌,山西人个个都知道。千里香卖出来的香料,那是绝不会有半分掺假的。
黄昏后,千里香铺子里十来个伙计,正吃着饭,大街上行人熙来攘往,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突然一辆大车直驰而来,驶过长街,赶车的一声吆喝,宛如霹雳,这大车已笔直闯入千里香店铺里。伙计们惊怒之下,纷纷扑了过来,只见那赶车的大汉一跃而来,也不知怎地,十来个伙计但觉身子一麻,全都不能动了,眼睁睁瞧着他将一坛上好的香料,全都塞到两口棺材里去。
片刻后那大汉便又赶车子疾驶而出,口中喝道:“半个时辰后你等便可无碍,香料银价,来日加倍奉还!”
大街上的人,竟都被这大汉的神气所慑。满街人竟没有一个敢拦住这辆车马。
下午,瓜田里散发出象征着丰收的清香。一个农家少妇,懒洋洋地坐在瓜田旁,树荫下。
她半敞着衣襟,露出了那比瓜田里的瓜还要成熟的胸膛,正以比瓜汁还甜的乳汁,喂着怀抱中的婴儿。凉风入怀,她似乎已要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的胸膛。农村中本也有不少轻薄的小伙子,她平日也被人瞧得不少,儿子都有了的人,哪里还会在乎这些,但此刻,她却觉得这双眼睛似是分外不同。她不由自主张开了眼,只见旁边一株树下,果然有个陌生的大汉,这大汉身躯并不甚雄壮,衣衫也不甚堂皇,面目间更带着几分憔悴之色,但不知怎地,看来却威风得很。奇怪的是这条大汉,怀里却抱着个婴儿。
这少妇虽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理会,又自垂下了头,只听那大汉怀抱中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哭声倒也洪亮。她才做妈妈没多久,心中正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听得这哭声,忍不住又抬起头,这一次她便发觉那大汉盯着她胸膛的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什么色迷迷的神情,却充满恳求之意,不禁一笑,道:“这孩子的娘不在么?”
那大汉摇头道:“不在。”
少妇沉吟半晌,道:“看来他是饿了。”
那大汉点头道:“是饿了。”
少妇瞧了瞧自己怀中的婴儿,突然笑道:“把你的孩子抱过来吧,我来喂他,反正这几天我吃了两只鸡,*正足,咱们小妞儿也吃不了。”
那大汉威武的面上,立刻露出喜色,赶紧道:“多谢。”将孩子抱了过去。
只见这孩子胎毛未落,出生最多也不过几天,那细皮嫩肉的小脸上,却已有了条刀痕。
那少妇不禁皱眉道:“你们带孩子真该小心些,这孩子的娘也真是,竟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交给你一个大男人。”
那大汉惨然道:“这孩子的娘已死了。”
少妇愣了一愣,伸手抚摸着这孩子的小脸,黯然叹道:“从小就没有娘的孩子,真是可怜。”
那大汉仰天长长叹息了一声,垂目望向孩子,心里也正有说不出的悲哀,说不出的怜惜。这孩子生来似乎就带有厄运,初生的第一天,就遇着那么多凶杀、死亡,他这一生的命运,似乎也注定要充满灾难,可怜他什么也不知道。此刻,他那张小脸上,反似充满了幸福的微笑。
和阗河滚滚的河水,在七月的残阳下发着光。
到了上游,河水双分,东面的一支便是玉龙哈什河,水流处地势更见崎岖险峻,激起了奔腾的浪花。沿着玉龙哈什河向上游走,便入了天下闻名、名侠辈出,充满了神秘传说的昆仑山区。
此刻,虽仍是夏季,残阳也犹未落,玉龙峰下,已宛如深秋,风在呼号,却也吹不开那阴森凄迷的云雾。燕南天终于来到了玉龙峰下,人既憔悴马更疲乏,就连车轮在崎岖的山路上,也似乎滚不动了,巨大的山影,沉重地压在车马上。
燕南天左手提着缰绳,右手怀抱着婴儿,一阵阵恼人的香气自车厢中传出来,刺得他几乎想吐。婴儿却又已沉睡了,这小小的孩子,竟似也习惯了奔波困苦。
燕南天无限怜惜地瞧着他,嘴角突然现出一丝微笑,喃喃道:“孩子,这一路上你可真是吃了不少人的奶,从中原,一路吃到这里,除了你,大概没有别的孩子能……”
说到“能”字,语声突然顿住,身子也突然凌空跃起,就在他身子离开车座的一刹那间,只听“笃,哧,噗”十几声响,十几样长短不齐,形式各异的暗器,俱钉入了他方才坐过的地方。
燕南天凌空翻身,左手已勒住了车马,人却藏到马腹下,他怕的不是自己受伤,而是怀抱中的婴儿。
这一跃、一翻、一勒、一藏,当真是矫如游龙,快若惊鸿,山麓阴影中,已有人忍不住失声叫道:“好功夫!”
燕南天怒喝道:“暗箭伤人的是……”
“谁”字还未出口,那匹马突然惊嘶一声,人立而起,马身上箭也似的喷出了十几股鲜血。
燕南天想也不想,铁掌扫出,“砰、砰”两响,套马的车轭立断,负伤的马,笔直蹿了出去。燕南天跟着又是一拳击出,又是“砰”的一响,车厢生生被击破个大洞,健马长嘶未绝,他右手将婴儿自洞口送到车厢里去,又是数十点寒光,已暴雨般射向他身上。
他身子也已冲天而起,只听“哧、哧、哧”,风声不绝,数十点暗器,都自他足底扫过。
应变若有丝毫之差,自己纵不负伤,那婴儿也难免丧命;婴儿纵不丧命,大车也难免要被那匹马带得自他身上碾过。
健马倒地,燕南天身形犹在空中。
只见银光乍起,七八道剑光,有如天际长虹般,自暗影中斜飞而出,上下左右,纵横交错。哪知他身在空中,力道竟仍未消竭,双臂一振,身子突然又向上蹿起了七尺,剑光又自他脚底擦过。
但闻“叮当”龙吟之声不绝,七八柄剑收势不及,都撞在一起,剑光一合便分,七八个人都远远落到一边,暮色中虽瞧不清楚,但蒙眬望去,这七八人中,竟有四个是出家的道人。
燕南天双足一蹬,方自掠到车顶,竟又箭也似的蹿了出去,双掌如风,当头向一个蓝衫道人击下。他眼见这几个人话也不说,便下如此毒手,此刻下手自也不肯留情,这双掌击下,力道何止千钧。
那道人本待举剑迎上,但心念一转,面色突然大变,身形后仰,竟不敢招架,向后倒蹿而去。
燕南天剑光竟似绵绵不尽,跟着身子追去。
那人心胆皆丧,拼命一剑迎上。
只听“叮”的一声,双剑相击,两口剑本是同炉所炼,但不知怎地,那人掌中的剑,竟已被燕南天砍成两段。
那人身子落地,就地几滚,燕南天高吭长啸,剑光如雷霆闪电,直击而下,这一剑之威,当真可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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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7:07:10 | 只看该作者
17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满天银光突又飞来,接着“呛”的一声震耳龙吟。
只见三个蓝衣道人,单足跪地,三柄剑交叉架起,替那人挡住了燕南天的一剑,那人却已骇得晕了过去。
燕南天虎立当地,须眉皆张,厉声道:“接剑的是四鹫,还是三鹰?”
那道人道:“四鹫,足下怎知……”
燕南天厉声笑道:“当今天下,除了昆仑七剑外,还有几人能接得住某家这一剑?”
那道人道:“当今天下,除了燕南天大侠外,只怕也再无一人能令贫道兄弟三人,同时出手招架一剑!”
燕南天笑声忽顿,喝道:“但昆仑七剑为何要向燕某下如此毒手,却令燕某不解。”
那道人苦笑道:“贫道等守在这里,本是为阻挡一个投奔恶人谷的人,贫道委实想不到燕大侠也会到这恶人谷来。”
燕南天这才收回长剑,他长剑方自收回,那三个道人掌中剑便已“当”地垂落在地,双臂似是再也难以提起。
“你等要阻挡的人是谁?”
昆仑道人道:“司马烟。”
“你等怎知这恶贼要来此间?”
“川中八义一路将他追到这里,这三位便是川中八义中的大义士杨平、三义士海长波、七义士海金波……”
“川中八义”在江湖中端的是赫赫有名,燕南天转目望去,只见这三人果然风骨棱棱,气宇轩昂——虽然方自地上爬起,却无狼狈之态。
那川中八义之首杨平,国字脸,通天鼻,双眉斜飞入鬓,更是英气逼人,此刻微一抱拳躬身道:“晚辈们直将那恶贼追到和阗河畔,才将他追丢了,若是被他逃入恶人谷去,晚辈们实是心有不甘,是以才将四位道长请了出来,守在这里,哪知……哪知却……遇见了燕大侠。”
海长波苦笑道:“晚辈们方才虽已瞧出前辈形貌不同,但素知那厮精于易容,晚辈们实将此人恨之入骨,是以……”
燕南天颔首道:“难怪你等出手那般狠毒,对付这恶贼,出手的确是愈毒愈好。”
昆仑四子之首,藏翼子忍不住问道:“但……但燕大侠却不知怎会来到这里?”
燕南天道:“某家正是要到恶人谷去。”
昆仑四子、川中三义齐地一怔。
藏翼子动容道:“燕大侠豪气干云,晚辈们久已深知,只是……恶人谷恶人云集,古往今来,只怕从未有过那许多恶人聚在一起,更从未有一人敢孤身去面对那许多恶人,燕大侠……还望三思。”
燕南天目光火炬一般,遥望云雾凄迷的山谷,沉声道:“男儿汉生于世,若能做几桩别人不敢做的事,死亦何憾!”
昆仑四子对望一眼,面上已有愧色。
杨平道:“但……据在下所知,这二十年来,在江湖中凶名最著的十大魔头,最少有四人确实已投奔谷中……”
海长波道:“只怕还不止四个……‘血手'杜杀、‘笑里藏刀,笑弥陀'哈哈儿、‘不男不女'屠娇娇、‘不吃人头'李大嘴……”
燕南天皱眉道:“李大嘴?可是那专嗜人肉的恶魔?”
海长波道:“正是那厮,别人叫他‘不吃人头',正是说他除了人头外,什么都吃,他听了反而哈哈大笑,说他其实连人头都吃的。”
燕南天怒道:“如此恶徒,岂能再让他活着!”
海长波道:“除了这四人外,那自命轻身功夫天下无双、从来不肯与人正面对敌,专门在暗中下毒手的阴九幽,据说也逃奔入谷。”
燕南天动容道:“哦!‘半人半鬼'阴九幽也在谷中么?他暗算少林俗家弟子李大元后,不是已被少林护法长老们下手除去了么?”
海长波道:“不错,江湖中是有此一传说,但据深悉内幕之人言道,少林护法虽已将这‘半人半鬼'的恶魔困在阴冥谷底,但还是被他逃了出去,此事自然有损少林派声威,是以少林弟子从来绝口不提。”
燕南天长叹道:“昔日领袖武林的少林派,如今日渐没落,只怕正是因为少林弟子一个个委实太爱面子。”
藏翼子慨然道:“要保持一派的声名不坠谈何容易。”他这话自然是有感而发——昆仑派又何尝不是日渐凋零。
杨平又道:“这几个无一不是极难对付的人,尤其是那‘不男不女'屠娇娇,不但诡计多端,而且易容之术已臻化境,明明是你身畔最亲近的人,但说不定突然就变成了他的化身,此人之逃奔入谷,据说并非全因避仇,还另有原因。”
燕南天道:“无论他为了什么事逃入恶人谷,无论他易容多么巧妙,反正某家此次入谷,乃是孤身一人,无论他扮成什么人的模样,都害不到我……哈哈,难道他能扮成出世不到半个月的婴儿不成?”
杨平展颜笑道:“不错,此番燕大侠孤身入谷,他纵有通天的手段,只怕也是无所用其计了,但……不过……”
燕南天不等他再说话,抱拳道:“各位今日一番话,的确使燕某人获益匪浅,但无论如何,燕某人势在必行……燕某就此别过。”
众人齐地脱口道:“燕大侠,你……”
燕南天再也不瞧他们一眼,挽过大车,立刻放步而行。
众人面面相觑,默然良久。
藏翼子终于叹道:“常听人言道燕南天武功之强,强绝天下,贫道还不深信,但今日一见……唉,唉……”
杨平动容道:“他武功虽高,还不足深佩,小弟最佩服的乃是他的干云豪气,凛然大义,当真令我辈愧煞。”
海长波望着燕南天身影消失处,喃喃道:“但愿他此番入谷,还能再出来与我等相见……”
山路更见崎岖,但燕南天拉着辆大车放足而行,竟毫不费力,他臂上又何止有千斤之力。
沉沉的暮色,凄迷的云雾中,突然现出一点灯火。那是盏竹灯制成的孔明灯,巧妙地嵌在山石间避风处,在这阴冥的穷山恶谷中,碧磷磷的看来有如鬼火一般。
鬼火般的灯火光照耀下,山石上竟刻着两行字。
入谷如登天,
来人走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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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7:20:54 | 只看该作者
18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有支箭头,指着条曲折蜿蜒的山路,用尽目力,便可瞧出这条路正是通向四山合抱的山谷。
昆仑山势虽险绝,但这条路却巧妙地穿过群山。那恶人谷便正是群山围绕的谷底。
是以入谷的道路,非但不是向上,而且渐行渐下,到后来燕南天根本已不必拉车,反倒似车在推他。
山路愈来愈曲折,目力难见一丈之外。
突然间,眼前豁然开朗,四面穷山中,奇迹般现出了一片灯火,有如万点明星,眩人眼目。
江湖人心目中所想象的恶人谷,自然是说不出的阴森、黑暗,而此刻恶人谷中竟是一片辉煌的灯火。
但这灯火非但未使恶人谷的神秘减少,反而使恶人谷更增加了说不出的诡异。
恶人谷中到底是什么情况?
燕南天但觉自己的心,跳动也有些加速,这世上所有好人心中最大的秘密,此刻他立刻就要知道谜底了。
灯光下,只见一方石碑立在道旁。
入谷入谷,
永不为奴。
过了这石碑,道路突然平坦,在灯火下简直如镜子一般,光可鉴人,但燕南天却也知道,这平坦的道路,也正是世上最最险恶的道路,他每走一步,距离危险与死亡便也近了一步。
没有门,没有墙,也没有栏栅。
这恶人谷看起来竟是个山村模样,一栋栋房屋,在灯火的照耀下,竟显得那么安静、平和。在这安静平和的山村中,究竟藏有多少害人陷阱,多少杀人的毒手?
燕南天挽着大车,已淌着汗珠,他此刻已入了恶人谷,随时都可能有致命的杀手向他击出。
道路两旁,已有房舍,每一栋屋,都造得极精巧,紧闭的门窗中,透出明亮的灯火。
突然间,前面道路上,有人走了过来。
燕南天知道,就在这瞬息之间,便将有源源不绝的毒手、血战来到。
哪知走过的两个人,竟瞧也未瞧他一眼,两人衣着都是极为华丽,竟扬长自燕南天身旁走过。燕南天的眼睛都红了,也未瞧清他们的面容,只见道路上人已愈来愈多,但竟没有一个人瞧他一眼。
他走入这天下武林中人视为禁地的恶人谷,竟和走入一个繁华而平静的镇市毫无不同。
燕南天脑中一片迷乱,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平生所遇的凶险疑难之事,何止千百,却从未有如此刻般心慌意乱。他平生所闯过的龙潭虎穴,也不知有多少,但不知怎地,无论多凶险之地,竟似乎都比不上这安静平和的恶人谷。
车厢中,有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燕南天深深吸了口气,定下心神,便瞧见前面有扇门是开着的。
门里,似有酒菜的香味透出。
燕南天大步走了进去。
典雅的厅房中,摆着五六张雅致的桌子,有两张桌子上,坐着几人浅浅饮酒,低低谈笑。这开着的门里,竟似个酒店的模样,只是看来比世上任何一家酒店都精致高雅得多。
燕南天抱着婴儿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只见这酒店里竟也毫无异样,饮酒的那几人,衣衫华丽,谈笑从容,哪里像是逃亡在穷山中的穷凶恶极之辈?燕南天更是奇怪,却不知愈是大奸大恶之人,表面上愈是瞧不出的。若是满脸凶相,别人一见便要提防,哪里还能做出真正的恶事?
忽见门帘启动,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人矮矮胖胖,笑脸圆圆,正是和气生财的酒店掌柜。
燕南天沉住了气,端坐不动。
这圆脸胖子已笑嘻嘻走了过来,拱手笑道:“兄台远来辛苦了。”
燕南天道:“嗯。”
那圆脸胖子笑道:“三年前闻得兄台与川中唐门结怨,在下等便已盼兄台到来,不想兄台却害得在下一直等到今日。”
燕南天道:“哦?”
这时他心里才知道这些人已将自己错认为“穿肠剑”司马烟了,但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那圆脸胖子挥了挥手,一个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的绿衣少女,姗姗走了过来,秋波向燕南天一瞟,万福道:“您好!”
燕南天道:“哼,好。”
那圆脸胖子大笑道:“司马先生远来,没有心情与你说笑,还不快去为司马先生热酒,再去为这位小朋友喂碗浓浓的米汤。”
那少女娇笑道:“好可爱的孩子……”
眼波转动,又向燕南天瞟了一眼,燕子般轻盈,娇笑着走了。
燕南天目光凝注着那圆脸胖子,暗道:“此人莫非便是‘笑里藏刀,笑弥陀'……瞧他笑容如此亲切,对孩子也如此体贴,又有谁想得到他一夜之间,便将他恩师满门杀死,为的只不过是他那小师妹,骂了他一声‘胖猪'而已。”
思念之间,那少女竟又燕子般飞来,已拿来一盘酒菜,酒香分外清冽,菜色更是分外精美。
那圆脸胖子笑道:“兄台远来,想必饿了,快请用些酒菜,再谈正事。”
燕南天道:“嗯。”
他口里虽答应,但手也不抬——他若是抬手,便为的是要杀人,而绝不会是为着要喝酒吃菜。
那圆脸胖子笑道:“别人只道我等在此谷中,必定受罪吃苦,却不知有这许多聪明才智之士在一起,怎会吃苦?此间酒菜之精美,便是皇帝只怕也难能吃到,这做菜的人是谁,只怕兄台万万想不到的。”
圆脸胖子道:“兄台可曾听说,昔日丐帮中有位‘天吃星',曾在半个时辰中,毒死了丐帮七大长老……”
“啪”地一拍桌子,大笑道:“这当真是位大英雄、大豪杰呀,做菜的人便是他!”
燕南天暗中吃惊,面上却淡淡道:“噢。”
那圆脸胖子突然大笑道:“司马兄果然不愧我辈好手,未弄清楚前,绝不动箸,其实司马兄你未来之前,在下等已将司马兄视为我辈兄弟一般……”
举起筷子,对每样菜都吃了一口,笑道:“喏……司马兄还不放心么?”
燕南天暗中忖道:“他们既然将我认做司马烟,正是我大好机会,我得利用此良机,先将那恶贼江琴的下落打听确实,再出手也不迟,此刻我若坚持不吃,岂非要动人怀疑?何况,他们既将我当作司马烟,就绝不会下毒害我。”
此刻他算来算去,都是吃比不吃的好,当下动起筷子,道:“好!”立刻就大吃起来。
几样菜果然做得美味绝伦,燕南天立刻就吃得干干净净——想到吃饱也好动手,他吃得自然更快。
那圆脸胖子笑道:“‘天吃星'手艺如何?”
“好!”
“这位小朋友的米汤想必也快来了。”
“愈快愈好。”
“等这位小朋友吃完米汤,燕大侠你就可出手了。”
燕南天倏然变色,道:“你……你说什么?”
那圆脸胖子哈哈大笑道:“燕大侠名满天下,又生得如此异相,我哈哈儿纵是瞎子,也认得出燕大侠的,哈哈,方才我故意认错,只不过是先稳住燕大侠,否则燕大侠又怎肯放心吃‘天吃星'以独门迷药作配料的酒菜?哈哈……”
燕南天怒喝道:“好个恶贼!”
飞起一脚,将整张桌子都踢得飞了出去。
那哈哈儿身子一缩,已在一丈开外,大笑道:“燕大侠还是莫要动手的好,否则药性发作更快,哈哈,哈哈……”
燕南天只觉身子毫无异状,还怕他是危言耸听,但暗中一提气,一口真气果然懒懒地提不起。
他又惊又怒,飞扑了过去,铁掌挥出。
那哈哈儿却笑嘻嘻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但燕南天铁掌还未挥出,身子便已跌落下来,四肢竟突然变得软绵绵,那千斤神力却不知到哪里去了。他耳畔只听得哈哈儿得意的笑声,那婴儿悲哀的啼哭……笑声与哭声却似乎离他愈来愈远……
渐渐,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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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7:22:10 | 只看该作者
19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一盏灯,灯光照着燕南天的脸。燕南天只觉得这盏灯似乎在他眼前不停地旋转,他想伸手掩住眼睛,但手脚却丝毫不能动弹。他头疼欲裂,喉咙里更似被火烧一般,他咬一咬牙用力瞪眼,瞧着这盏灯——灯哪里在转?
于是他瞧见灯光后的那张笑脸。
哈哈儿大笑道:“好,好,燕大侠果然醒来了,这里有几位朋友,都在等着瞧瞧天下第一神剑的风采。”
燕南天也已瞧见高高矮矮的几条人影,但灯火刺着他的眼睛,根本瞧不清这几人长得是何模样。
只听哈哈儿笑道:“这几位朋友,不知道燕大侠可认得么?哈哈,待在下引见引见,这位便是‘血手'杜杀。”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二十年前,杜某便已见过燕大侠一面,只可惜那一次在下身有要事,来不及领教燕大侠的功夫。”
这人身子又瘦又长,一身雪白的长袍,双手缩在袖中,面色苍白,白得已几乎如冰一般变得透明了。
燕南天忍着头疼,厉声狂笑道:“二十年前,我若不是看你才被‘南天大侠'路仲远所伤,不屑与你动手,你又怎会活到今日?”
杜杀面色不变,冷冷道:“在下已活到今日,而且还要活下去,而燕大侠你却快要死了。”
哈哈儿大笑道:“但燕大侠临死之前,还能笑得出来,这一点倒和我哈哈儿有些相似——哈哈,这一位便是‘不吃人头'李大嘴,燕大侠可听说过么?”
一个洪亮的语声笑道:“久闻燕大侠铜筋铁骨,这一身肉想必和牛肉干一样,要细嚼慢咽,才能尝得出滋味,在下少时定要仔细品尝。”
哈哈儿笑道:“李大嘴怎地三句不离本行,我为你引见名满天下的燕大侠,你也该客气两句才对,怎地一张口就是要吃人肉。”
“我说燕大侠的肉好吃,这正是我李大嘴口中最最奉承的赞美之词,你们这些只会吃猪肉的俗人知道什么!”
“说起来,猪又脏又臭,的确没有人肉干净,我哈哈儿委实也要尝尝燕大侠的肉是何滋味,哈哈,却又怕燕大侠肉太粗了,哈哈哈……”
李大嘴道:“你又不懂了,粗肉有粗肉的滋味,细肉有细肉的滋味,和尚肉有和尚肉的滋味,尼姑肉有尼姑肉的滋味,那当真是各有千秋,各有好处。”
一个娇美的语声突然道:“和尚的肉你也吃过么?”
李大嘴道:“嘿,吃得多了,最有名的一个便是五台山的铁肩和尚,我整整吃了他三天……吃名人的肉,滋味便似特别香些。”
那娇美的语声笑道:“你到底吃过多少人?”
“可数不清了。”
“谁的肉最好吃?”
“若论最香最嫩的,当真要数我昔日那老婆,她一身细皮白肉……哈哈,我现在想起来还要流口水。”
哈哈儿大笑道:“好了好了,莫要说了,你们瞧燕大侠已气成如此模样……”
“正是,不可再让燕大侠生气,人一生气,肉便酸了,此乃我苦心研究所得,各位不可不知。”
哈哈儿又道:“这位便是‘不男不女'屠娇娇……”
那娇美的语声接口笑道:“我方才还替燕大侠端过菜,倒过酒,燕大侠早已认得我了,还用你来介绍什么!”
燕南天心头一凛,暗道:“原来方才那绿衣少女,竟然就是‘不男不女'屠娇娇,这恶魔成名已有二十年,此刻扮成十六七岁的少女,不想竟还能如此神似。”
杜杀的血手、李大嘴的吃人,都未能令这一代名侠吃惊,但屠娇娇这鬼神不知的易容术,当真令他变了颜色。
忽听一人道:“哈哈儿怎地如此啰唆,难道要将谷中的人全介绍给他不成,还不快些问话,问完了也好到阴间来与我做伴。”
话声缥缥缈缈,断断续续,第一句话明明在左边说的,第二句话听来便像是在右,别人说话纵然阴阳怪气,一口中气总是有的,但此人说话却是阳气全无,既像是大病垂死,更像是死人在棺材里说出来的。
就连燕南天都不禁听得寒毛直竖,暗道:“好一个‘半人半鬼'阴九幽,真的连说话都带七分鬼气。”
哈哈儿笑道:“哈哈,阴老九做鬼也不甘寂寞,燕大侠既已来了,你还怕他不去陪你。”
阴九幽道:“我等不及了。”
话声未了,燕南天忽觉一只手掌从背后伸进了他的脖子,这只手简直比冰还冷,燕南天被这只手轻轻一摸,已自背脊冷到足底。
李大嘴大喝道:“阴老九,拿开你的鬼手,被你的鬼手一摸,这肉还能吃么?”
阴九幽冷冷笑道:“你来动手也未尝不可,只是要快些。”
“血手”杜杀突然道:“且慢,我还有话问他。”
屠娇娇笑道:“问呀,又没有人拦着你。”
杜杀道:“燕南天,你此番可是为着杜某才到这里来的?”
燕南天道:“你还不配。”
杜杀居然也不动气,冷冷道:“杜某不配,谁配?”
“江琴。”
“江琴?谁听说过这名字?”
哈哈儿道:“哈哈,恶人谷中可没有这样的无名小卒。”
燕南天切齿道:“这厮虽无名,但却比你们还要坏上十倍,只要你们将这厮交出,燕某今日便放过你们。”
哈哈儿大笑道:“妙极妙极,各位可听到燕大侠说的话了么?燕大侠说今日要饶了咱们,咱们还不赶紧谢谢。”
话未说完,哈哈、嘻嘻、吃吃,各式各样的笑声,全都响起,一个比一个笑得难听。
燕南天沉声道:“各位如此好笑么?”
屠娇娇吃吃笑道:“你此刻被咱们用十三道牛索线捆住,又被杜老大点了四处穴道,你不求咱们饶你,反说要饶咱们,天下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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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6 17:43:51 | 只看该作者
20楼 高富帅的烦恼说:
燕南天道:“哼!”
屠娇娇道:“但我也不妨告诉你,谷中的确没有江琴这个人,你必定是被人骗了,那人想必是叫你来送死的。”
哈哈儿大笑道:“可笑你居然真的听信了那人的话。哈哈!燕南天活了这么大,不想竟像个小孩子!”
忽听燕南天暴喝一声,道:“好恶贼!”
这一声大喝,宛如晴空里击下个霹雳,众人耳朵都被震麻了,屠娇娇失声道:“不好,这厮中气又足了起来,莫非杜老大的点穴手法,已被他方才在暗中行功破去了?”
燕南天狂笑道:“你猜得不错!”一句话未完,身子突然暴立而起,双臂振处,捆在他身上的十三道牛筋铁线,一寸寸断落,撒了满地。
阴九幽呼啸道:“不好,死鬼还魂了!”
短短七个字说完,话声已在十余丈外,此人自夸轻功第一,逃得果然不慢,却苦了别人。
只听“咕咚”一声,哈哈儿撞倒了桌子,在地上连滚几滚,突然不见了,原来已滚入了地道。
屠娇娇呼道:“好女不跟男斗,我要脱衣裳了!”
竟真的脱下件衣裳,抛向燕南天。燕南天挥掌震去衣裳,她人也不见了。
李大嘴逃得最慢,只得挺住,大笑道:“好,燕南天,李某且来和你较量较量!”
嘴里说着话,突然一闪身,到了杜杀背后,道:“不过还是杜老大的功夫好,小弟不敢和老大争锋。”
其实燕南天人虽站起,真气尚未凝聚,这几人若是同心协力,齐地出手,燕南天还是难逃活命。但他算准了这些人欺软怕硬,自私自利,若要他们齐来吃肉,那是容易得很,若要他们齐来拼命,却是难如登天。但见阴九幽、屠娇娇、哈哈儿、李大嘴,果然一个个全都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杜杀木头般站在那里。
燕南天真气已聚,目光逼视,却仍未出手,只是厉声道:“你为何不逃?”
“杜某一生对敌,从未逃过。”
“你居然敢和燕某一拼?”
“正是。”语声未了,身形暴起,衣衫飘飘,有如一团雪花,但雪花中却闪动着两只血红的掌影。
追魂血手。
无论招式如何,这声势已先夺人。
燕南天狂笑道:“来得好!”奋起双拳,直向那两只血掌击回去。杜杀心头不禁狂喜,要知他以“血手”威震江湖,只因他手掌上戴着的,乃是一双以百毒之血淬金炼成的手套。这手套遍布芒刺,只要划破别人身上一丝油皮,那人便再也休想活过半个时辰,当真是见血封喉,其毒绝伦。
而此刻燕南天竟以赤手来接,这岂非有如送死。
一声暴喝,一声惊呼。接着,“咔嚓”一响。
燕南天双拳明明是迎着“血掌”击出,哪知到了中途,不知怎地,明明不可能再变的招式,居然变了,杜杀掌力突然失了消泄之处,这感觉正如行路时突然一足踏空,心里又是惊惶,又觉飘飘忽忽。就在这时,他双腕已被捉住,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咔嚓”声响,他右腕已被生生折断。
燕南天不容他身形倒地,一把抓住他衣襟,厉声道:“谷中可有江琴其人?”
杜杀疼得死去活来,咬紧牙关,嘶声道:“没有就是没有!”
“我那孩子在何处?”
“不……不知道,你杀了我吧!”
“怜你也算是条硬汉,饶你一命!”
手掌一震,将杜杀抛了出去。
好杜杀,果然不愧武林高手,此时此刻,犹自能稳得住,凌空一个翻身,飘落在地居然未曾跌倒。他雪白的衣衫上已满是血花,左手捧着右手,嘶声道:“此刻你饶我,片刻后我却不会饶你!”
燕南天笑道:“燕南天几时要人饶过!”
杜杀跺脚道:“好!”转身踉跄去了。
燕南天厉声喝道:“先还我的孩子来,否则燕某将此谷毁得干干净净!”
喝声直上云霄,四下却寂无应声。燕南天大怒之下,“砰”地一脚将桌子踢得粉碎,“咚”的一拳,将粉壁击穿个大洞。他一路打了出去,桌子、椅子、墙壁、门、窗……无论什么,只要他拳脚一到,立刻就变得粉碎。方才那精致雅观的房子,立刻就变得一塌糊涂,不成模样,但恶人谷里的人却像已全死光了,没有一个露头的。
燕南天厉喝道:“好,我看你们能躲到几时!”
冲出门,身形一转,飞起一脚,旁边的一扇门也倒了,门里有两个人,瞧见他凶神般撞进来,转身就逃。
燕南天一个箭步蹿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后背。
那人一身武功也还不弱,但也不知怎地,此刻竟丝毫施展不出,乖乖地被燕南天凌空提起。暴喝声中,反臂一抡,那人脑袋撞上墙壁,雪白的墙壁上,立刻像是画满了桃花。另一人骇得脚都软了,虽还在逃,但未逃出两步,便“噗”地倒在地上,燕南天一把抓起。
那人突然大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他还当这人要说出那孩子下落,是以立刻住手。
哪知这人却道:“我等与你有何仇恨,你要下此毒手?”
“恶人谷中,俱是万恶之徒,杀光了也不冤枉!”
“不错,我万春流昔年确是恶人,但却早已改过自新,你为何还要杀我?……你凭什么还要杀我?”
燕南天怔了半晌,喃喃道:“我为何要多杀无辜?我为何不能容人改过?恶人谷虽尽是恶人,也并非全无改过自新之辈。”
手掌刚刚放松,轻叱道:“去吧!”
那人挣扎着爬起,头也不回,一拐一拐地去了。燕南天瞧着他走出了门,长长叹息一声,喃喃道:“多杀无辜又有何用?燕南天呀燕南天,你二弟只有此一遗孤,你若不定下心神,熟思对策,你若还是如此暴躁,你二弟只怕就要绝后了,那时你纵然杀尽了恶人谷中的人,又有何用……”
一念至此,但觉火气全消,于是他也就发现了此间的许多奇异之处。
这是间极大的房子,四面堆满各式各样的药草,占据了屋子十之五六,其余地方,放了十几具火炉,炉火都烧得正旺,炉子上烧着的有的是铜壶,有的是铜锅,还有的是奇形怪状、说不出名目的紫铜器,每一件铜器中,都有一阵阵浓烈的药香传出。
燕南天流浪江湖多年,不但见多识广,而且对医药颇有研究,闲时荒山采药,也曾配制过几种独门伤药。但此间,这屋子里的药草,无论是堆在屋角的也好,煮在壶里的也好,燕南天最多也不过识得其中二三。
他这才吃了一惊:“原来万春流医道如此高明,幸好我未杀他,他若未改过,又怎会致力于济世活人的医术?”
浓烈的药香,化做一团团蒸气,弥漫了屋子,有如迷雾一般,平添了这屋子的神秘。突然间,一条人影被月光投落进来,月光下,一个高瘦的黑衣人,一步步走了过来,走入了迷雾。他脚步比猫还轻,动作比猫还轻,那一双眼睛,也比猫更狡黠,更邪异,更灵活,更明亮。
燕南天沉住了气,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黑衣人居然走进了这屋子,居然站到燕南天面前,他目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嘴角也带着狡黠的微笑。
他拱了拱手,笑道:“燕大侠,你好。”
燕南天道:“哼。”
黑衣人道:“在下‘穿肠剑'司马烟!”
“原来是你!原来你已来了。”
“燕大侠还未来,在下便已来了,但燕大侠近日的故事,在下已有耳闻,所以燕大侠一来,此间便已知道。”
燕南天瞪着他,瞪了足足有半盏茶工夫之久,突然厉声道:“你凭什么认为燕某不敢杀你?这倒有些奇怪。”
司马烟笑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燕南天皱眉道:“你是谁的使者?”
“在下奉命而来,要请问燕大侠一句话。”
燕南天动容道:“可是有关那孩子?”
“不错。”
燕南天一把抓住他衣襟,嘶声道:“孩子在哪里?”
司马烟也不答话,只是含笑瞧着燕南天的手,燕南天咬一咬牙,终于放松了手掌,司马烟这才笑道:“在下奉命来请问燕大侠,若是他们将孩子交回,又当如何?”
燕南天一震,道:“这个……”
“燕大侠是否可以立刻就走,永不再来?”
“为了孩子,我答应你。”
“一言既出。”
“燕某说出来的话,永无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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