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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断线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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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发长篇小说,鬼称骨之明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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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0:14:54 | 只看该作者
21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20章。“他是来杀你的?”马母不知该不该相信。如果明傀是来帮他离开这里的,他不应该拒绝才是。就算眼前人不是马千秋,他与马千秋一样急需明傀帮助摆脱外面的朝廷官兵。
马母对自己该如何做也拿捏不定。若是明傀能将面前的人带走,她和儿媳反倒可以如她所愿,留在这里。可是面前的人被带走的话,儿子背后的真相就永远无法得知了。
马千秋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可与他不相为谋,奈何他要排除异己,不能相容?”
马母诧异道:“他都沦落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了,还要排除异己,不能容你?他不应该找朝廷吗?为什么来这里找你?他曾经可是你少年时钦慕的人啊!”
马千秋道:“娘啊,那是我少不更事。长大了才发现,真实的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马母还有问题想问,马千秋忽然给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走到她的床边。马母要起身,马千秋示意她不要动。
就在马母犹疑的时候,马千秋伸手到床帐上,几乎没有摸索,就从那里抽下一颗针来。
马母十分惊讶。她习惯坐在床沿上做针线活儿,做完就随手将绣花针插在床帐上,下次用的时候直接从床帐上抽下针。
面前这个人既然知道小阁楼的存在,那么知道她有这个习惯也不意外。让马母意外的是,面前这个人毫无停顿自然而然就将床帐上的绣花针抽了下来,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生涩。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她儿子,即使知道绣花针的位置,恐怕动作也没有这么娴熟。
马千秋抽下绣花针,又从枕头后摸出绣花用的彩线。动作同样娴熟。
马母几乎要离座而起,跑过去抱住他了,就像抱住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的儿子一样。但她忍耐住了。
马千秋将彩线穿进绣花针,然后往窗户那边一甩手,绣花针飞了出去,穿过了窗纸。
窗外发出一声惨叫。
马母一惊,这才知道隔墙有耳。
彩线还在马千秋手里,他一抖手,彩线拉着绣花针收了回来。
马母赶紧起身往外走。她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家贼偷听。另外,她不能让外面的官兵进来抓走像是儿子又不是儿子的人。
走到门口,马母回头示意马千秋躲起来。马千秋点头,镇定得让人意外。
“马大人在里面!马大人就在老夫人这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马母疾步走出来,看到了那个女人。马千秋果然说得不错,家贼不一定是身强力大的男人。
那个女人捂着脸。刚才那针扎在了她的脸上。
军官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挥手道:“把这里包围起来!别让他从后门溜走了!”说完,他带着官兵要往房间里面闯。
马母伸手拦住大门,大喝道:“我看谁敢在这里撒野!”
军官一愣。
马母大声道:“你不是跟老身说,你们是来保护我们平安的吗?怎么要抓我马家人了?我儿子被奸臣诬陷,我且管不了,但你们别忘了,我亲家余大人还在朝中当差呢!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们要是惊了他女儿的胎,看你们怎么跟余大人交待!”
军官见马母提到余大人,果然犹豫了。
“屋里是余大人的女儿?”军官问道。他也怕弄错人,到时候下不了台。
马母见他这么问,干脆点头。能拖一点时间算一点时间。拖得久一些,马千秋或许可以藏得更隐秘一些,最差的结果是被搜查出来。要是让他们这么快进去,马千秋肯定逃不了。
窃听的女人说道:“官爷,我确确实实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马大人。马大人发现了我,用飞针扎了我。”她松开手,脸上手上都是血。
军官瞥了她一眼,问道:“针呢?”
她说道:“那针又回到屋里去了。”
军官不太相信,蹙眉道:“还能回到屋里去?”
马母顿时明白了马千秋彩线穿针的用意。他要让军官对家贼的话产生怀疑,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怀疑。
“怕不是被蚊子叮了吧?”马母狠狠道。这个下人在马家时间不短了,马母从来没有发现她有异常。
军官问家贼道:“你确定是马大人的声音?”
家贼咬牙切齿道:“是!”
军官一挥手,命令道:“进去搜!”
马母张开双臂,如守护小鸡的母鸡一般要挡住这群气势汹汹如狼似虎的官兵。她知道她挡不住他们,但她总要做点什么。
军官不耐烦道:“老夫人,您再不让开,休怪我们无礼了!”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声咳嗽。
家贼大喜,喊道:“我没听错吧!人就在里面!”
马母浑身一凉,刚才的勇气瞬间消失。她抓住官兵的衣服,一边将官兵往外推,一边两腿往下弯。她想跪下求官兵们放过。
她知道屋里的人耳下没有痣,但别人都不知道。一旦那人被抓住,朝廷必定认为是马千秋逃回来了,到时候任凭她如何申辩这个人不是她儿子,必定没人相信。最后结局必然是罪加一等,满门抄斩。她和儿媳余氏,以及马家最后的血脉,都保不住了。
这样的结局比儿子没有回来更加严重。
这时,马母感觉到身后一双手托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上拉,不让她跪下。
马母看到对面的军官面露讶异之色,仿佛看到了怪物一般。她还看到负心的家贼瞪圆了两眼,张大了嘴巴,仿佛大白天见了鬼。
马母缓缓回过头,看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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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0:53:29 | 只看该作者
22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21章。“怎么……会是你?”马母忽然感到喉咙干涩,要说的话就像石子一样卡在喉咙里,费了好大的劲才吐出来。
那人淡然一笑,说道:“家里遭此大难,我能不来吗?”
马母抬起手来抚摸那个人的脸,感觉自己身在梦魇之中。她怕自己忽然一个激灵醒过来,发现刚才一幕是南柯一梦。
军官问家贼:“这个人是……”
家贼嘴唇颤抖着说:“是已故的马老爷……”
这个家贼在来马家当下人之前就见过马千秋的父亲,她与马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从小就住在离马家不远的地方。正是因为这些关系,马母才接受她来马家当下人。
“已故的马老爷?”军官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
别说军官了,马母自己也无法相信死去多年的丈夫突然回到了家里。
丈夫因病去世,是她亲自将丈夫入殓,她抚摸着丈夫那张冰冷的脸,僵硬的身体,不相信他会就此离开。她感觉丈夫只是睡着了,睡得太深,只是在做梦,做的梦中梦,梦中还有梦,所以喊不醒。她眼看着棺材盖渐渐合上的时候,仍然感觉他只是要找个更安静的地方睡觉做梦。他还一直在这里,在她的世界里沉睡,并不像其他人安慰她时说的那样去了另一个世界。
刚才看到他的脸带着一丝疲倦,马母感觉他刚从很深很深很累很累的梦中醒来。
他那一句“家里遭此大难,我能不来吗”,让马母老泪纵横。她记得丈夫重病弥留之时拉住她的手,说:“我恐怕时日不多了,往后有什么坎儿,你只能靠自己了。家里的一切,马千秋那个孩子,都拜托你了。到了真过不去的时候,你也不要轻易放弃,我会一直在看不见的地方保佑你们平安。”
她一直记着丈夫的话,这次她真的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没想到死去的丈夫竟然兑现诺言,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说看到了马大人吗?怎么是马老爷?还是已故的马老爷?”军官糊涂了。
家贼结结巴巴说道:“马……马大人跟马老爷……确……确实长得有几分……相像……不会是……不会是我看错了吧……”
军官也看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跟马大人有几分相似,但这个人显然比他认识的马大人要苍老许多。
“我是你们要找的马大人的父亲。”他对军官说道,转而目光对着家贼,“你喊错了,马老爷是你对我儿马千秋的称呼,你应该叫我太老爷。”他目光犀利,如剑一般能将人穿透。
家贼往后退了一步,惊慌道:“太……太老爷……”
太老爷勉强一笑,点头道:“这才对嘛。你出生时得了一场大病,你家里人没钱治,是我给了你父亲钱,让他找了最好的郎中给你开药,你才活了下来。你这一声太老爷,我还是当得起的!”
家贼面露羞赧之色。
军官不知所措。
太老爷对军官说道:“官爷,我尚未因病辞官之前,也曾上过战场,与孛罗帖木儿将军可谓生死之交。好像官爷您也在孛罗帖木儿将军麾下?”
军官行礼道:“小的听将军三番五次说起过马大人……不……马太老爷,为马太老爷的早逝甚为惋惜。小的不过是将军帐前守卫,哪敢与马太老爷相提并论。”
太老爷笑道:“亏他还念着我!等我这几日处理好家事,再去拜访将军。”
“将军不知马太老爷尚在人世……”军官说道。
太老爷不等他说完,抬手朗声道:“他知道!”不失当年威风。
军官顿时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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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0:55:10 | 只看该作者
23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22章。太老爷瞥了军官一眼,问道:“官爷,您还要不要进来看看?”
军官往前迈了一步。
太老爷说道:“官爷,您从战场回来不久,不知道你手下这些人平时有些小毛病,以往借着搜查抄家的名义没少顺走一些东西。要是我家里少了什么东西,你可是要负责的。”
军官略作思忖,收回了脚步。
“既然是下人错把太老爷看成了马大人,就不用查了。小的也是遵命办事,不是有意打扰,还请太老爷多多包涵。”军官识相地让步道。他清楚,如果进了房间,就算没有少东西,太老爷若是咬定少了什么东西,他跳进黄河洗不清。此事传到孛罗帖木儿将军那里,他可就惨了。更何况刚才太老爷说孛罗帖木儿将军知道太老爷背后的秘密,说不定太老爷跟孛罗帖木儿将军之间有什么秘密约定,说明这个太老爷更加惹不得。
马母在旁听到丈夫说孛罗帖木儿将军知道他的秘密,一半相信,一半觉得这可能是丈夫虚张声势,目的是吓唬军官,不让他进来搜查。马千秋不一定还在屋里,但是屋里肯定还有不能让人看见的秘密。她恨不能立刻折返屋里,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变化,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痕迹。
可是她不能走。她一走,就会让军官感觉到她心虚,说不定军官就会改变主意,带官兵们冲进来。
太老爷说道:“既然不查了,那还要我送你到门外去吗?”
军官答道:“不敢!”然后他带着官兵们撤下了。
家贼站在原地,哆哆嗦嗦。
其他下人陆陆续续围了过来,看太老爷如何发落。
太老爷对家贼说道:“你先下去歇着吧。”
家贼跪在地上磕头:“太老爷,我忘恩负义!我该死!”
太老爷转身,背对着她说道:“死倒不用,明日让你家里人来,将你领回去吧。”
家贼将额头磕得出了血,央求道:“太老爷留我在这里吧,我再也不敢了!只要您留下我,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牛尚可耕地,马尚可骑行。你可以吗?”说完,太老爷往里面走去。
家贼号啕大哭。在这大元朝,普通汉人几乎毫无地位可言,唯有依附于官家,或就职于衙门,才不遭人欺凌。她自然不愿离开马家。之前她以为马家完了,落井下石,没想到病故多年的马太老爷却回来了。
马母吩咐下人道:“你们把门看好了,没有叫你们,谁也不能进来!”然后她掩上门,跟着丈夫往里面走。
一面走,她一面思忖,这么多年,丈夫去了哪里?怎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出现?如果真是他,那么刚才那个马千秋现在又去了哪里?那个马千秋不是真儿子,丈夫难道没有发觉吗?
丈夫不可能没有发觉。当年儿子马千秋出生的时候,丈夫将儿子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眉头紧蹙。她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蹙眉,问他怎么了。丈夫说,这孩子浑身没有一个记号,万一被人家抱走了,或者走失了,那怎么找回来?
她问道,谁会抱走我们的孩子?
丈夫道,我只是假设。这么小的孩子长得都差不多,要是没个记号,容易弄混淆。
她觉得丈夫想太多,不过也理解他,或许是他太在乎这个孩子,生怕孩子以后被人抱走,或者走失。
那怎么办?她也没有办法。记号不是她想生就能生出来的。
丈夫拿了墨来,然后用针在马千秋的耳下文了一颗很小的痣。
这样就好了嘛,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我们能认出来。丈夫高兴地把马千秋举过头顶。
马千秋因为疼痛而哇哇大哭。
马母回想起这一幕,再看看走在前面的丈夫的背影。难道丈夫早就知道需要辨别儿子的这一天会来吗?可他自己怎么忘了?
难道……这个人并不是她的丈夫?
马母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她停止了跟随的脚步,看着前面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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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0:56:33 | 只看该作者
24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23章。她想退到外面去,逃离这个如同梦魇一样分不清真假的地方。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撒手不管吗?袖手旁观吗?她做不到。没有人能帮她,除了她自己。
那个太老爷感觉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他站住了,回头看见马母远远落在后面,问道:“怎么了?”
“我……”马母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怕他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过来呀。站在那里干什么?”他朝她招手。
她仔细看他招手的动作,回想以前丈夫招手的样子,想对比一下眼前的人跟丈夫有什么区别。可惜的是,她想不起丈夫招手的样子。时间太久了,即使真的丈夫站在面前,做出以前一样的动作,她觉得她可能也会没有熟悉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马母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心想他既然暂时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不如问清楚。
“我是谁,你还不知道吗?”太老爷反问道,好像她问得太多余。
马母摇摇头,说道:“我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何况你一消失就这么多年,总要给我一个说法吧?”
太老爷微微一笑,走回到马母身边,伸出手来想搀她,手伸到一半,僵在了那里。
马母感觉到了太老爷的犹疑。过了这么多年,熟悉的人也有了陌生感,如何能轻易做出这种亲近的动作?
“坐下来说吧。”太老爷最终没有搀她。
马母点点头,回了睡房,在刚刚遇见那个马千秋的桌子旁坐下。太老爷在她对面坐下。
马母环顾四周,一切跟平常没有区别。只有那个马千秋平白无故消失了。
“你说我消失了这么多年,其实我没有消失,我一直在,只是你没有看到我。”太老爷沉默了片刻,等马母环顾之后,才开口说话。
“你一直在?你在哪里?我和我儿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你若是真的病故了,我没有说你的道理,你现在回来了,那些年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不管不顾,你忍心吗?”说着说着,马母忍不住心酸流泪。纵使对面的人不是丈夫,这也是她心里想说的话。
太老爷面露羞愧之色,低下头,小声道:“我是瞒了你,但我没有瞒马千秋。他知道我还在。现在事情都发生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用瞒你了。那时候我之所以借病故的方式离开,是因为我的墨者身份被发现了。我不得不造成我病故的假象,避免那些人对我下手,牵连你们母子俩。”
马母愣住了。丈夫也是墨者?
太老爷见她发愣,解释道:“奎大人来过了,应该跟你说了他的遭遇。他就是墨者。当年如果我不死去,下场会跟他一样。他不但被施以造畜术,家人都流放在外,病的病,死的死。我死没有关系,但不能连累你和孩子。”
“你说你瞒了我,没有瞒我儿马千秋?”马母问道。
太老爷道:“是的。你我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玩藏猫猫,常常躲在门后,突然跳出来吓你。”
马母点头。这是她和丈夫还有孩子共同的温馨记忆。
“在计划病故之前,我跟他说,我在跟你娘玩一个藏猫猫的游戏,叫他帮我保密,不要让你发现我。他很配合。”太老爷说道。
马母记得丈夫去世后,马千秋确实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更沉默一些。孩子爱玩竹子,父亲在世时,他偷偷玩,父亲去世后,他仍然偷偷地玩,像是父亲从未离开一样。那时候她怕伤害到孩子脆弱的心,不忍心问,不忍心说,现在经丈夫一说,她再回想起来心惊肉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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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0:57:47 | 只看该作者
25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24章。“我吃了一些降气血的草药,造成病故的假象。等下了葬,其他墨者将我挖了出来,恢复我的气血。从此之后,我就成了不存在的人,专门执行最隐秘的任务。我很想念你们,偶尔我会回来,但是不能让你和下人们发现。”
“但是马千秋知道你回来过?”马母问道。
太老爷点点头:“我每次回来都是在夜里,你们都已经睡下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醒着,好像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来。”
马母脑海里浮现出一只蝗虫。
“每次回来,我都会问他,你娘亲发现我了吗?他就会摇摇头。然后我会问一些家里的事情,他会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家里遇到了什么困难,家里人遇到了什么事情,我都会离开后尽力去解决。”太老爷面露笑容,为这样的儿子感到欣慰。
“你离开后尽力解决?你人都不在这里,怎么解决?”马母想起来还是有些怨气。自从丈夫不在之后,大大小小的事全是她一个人承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儿子入仕后,情况好了很多,但儿子常年在外,也不能帮衬多少。
太老爷道:“你还记得吗?八年前,一商人要将马家房产买走,串通官员威逼,许以高价利诱。”
马母听他提及此事,并不惊讶。那时候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远近皆知。那个商人不知从哪里听说马家这块地方能旺财,非得强买强卖,要将马家的房产归为己有。几番争执不下,商人又买通官员,以官府名义征用此地,试图逼走马家人。
这个地方承载了马母所有的回忆,即使给再多的钱,她也不愿出售。可是那商人纠缠不放,借口放生在附近投蛇,让马家上下人心惶惶。
马母觉得坚持不下去了,一次吃饭的时候,她跟儿子说他们可能要搬家了。
儿子却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
娘,您相信世上有鬼吗?
马母不知道儿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吧。马母说道。
爹爹说世上是有鬼的。儿子说。
马母惊讶道,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样的话?
儿子眨眨眼,说道,以前说的。
他跟你说这个干什么?马母问道。
爹爹跟我说,世上有一种鬼,叫做明鬼,明鬼能对人间的善恶予以赏罚。人们把这个赏罚叫做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个坏人要把我们赶走,也会有报应的!儿子认真地说道。
马母无奈道,哪有什么报应?好人遇到好事,人家就说善有善报。好人遇到不好的事,人家就说苍天无眼。坏人遇到坏事,人家就说恶有恶报。坏人活得好好的,人家就说上天不仁。你是读书之人,读孔圣人的书,应当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要好好读书,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儿子说道,娘,您不要发愁。我们不用搬家。这个坏人马上要遭到报应了。
第二天,下人喜冲冲地来找马母,说要买马家房地的商人被毒蛇咬了,中毒身亡。
马母既惊又喜,连叹道,报应啊报应!
官府的人怀疑是马家人放毒蛇报复,来马家调查数日,却一无所获。
“莫非惩罚那恶毒商人的明鬼是你?”马母问太老爷道。
“明鬼?你知道明鬼?”太老爷诧异道。
马母摇头道:“我是听马千秋说的。他说世上有一种鬼叫做明鬼。”然后,她将马千秋说的关于报应的话说给太老爷听。
太老爷听完哈哈大笑,说道:“那时候他还小,不理解明鬼真正的意义。我从他口中得知有人想要赶走你们,又查出那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就让报应来得及时一些而已。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马母道:“报应之事确实巧得很。但此事马家人人知晓,外面听闻的人也不少。稍作打听,就能问出一二。你说此事是你所为,别人也可以说是别人所为。除非我儿回来与你对质,确认你不曾隐瞒他,且跟他说过那些话。”
在太老爷说起八年前的这桩事情时,有那么一瞬间,马母几乎就要相信他的话了。换在以前,她一定会以袖擦泪,大哭一场。但见过没有痣的儿子之后,她对任何一个细节都慎之又慎。她怕自己一个疏忽,马家会全盘皆输,会万劫不复。
太老爷既然说只有儿子马千秋知道他仍在世,那就只有儿子能证明他说的是真是假。
她想到太老爷说孛罗帖木儿将军也知道他还活着,但她无法见到孛罗帖木儿将军,更不知道要害她马家的人是否就是孛罗帖木儿将军。
奎大人尚且信不得,又怎么能信得过孛罗帖木儿将军?
马母心中犯难。这个人也不能信,那个人也不能信,我该相信谁?什么都不相信的话,我该如何找回儿子马千秋?如果儿子不在了,我该如何找到儿子背后的真相?什么人都不相信的话,我该如何带着余氏逃离这个地方?
很快她找到了答案。
只有她自己是可信的。拨开眼前迷雾的人,只能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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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刚才我在这里见了他,被外面的人听到了声音。我出去本是为了挡住那些官兵,没想到出来的是你。在我看来,你已病故,所以我不知道眼前的你是真是假。我儿被飞刀高手砍了头,尸身是我安葬的,所以不知道刚才看见的我儿是真是假。”马母平静地说道。
马母细细思量,她既不敢说眼前的人是假的,他既然来了,又暂时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也许后面还可以帮到马家,她也不敢说刚才看到的儿子是假的,她要看看这些似真似假的人到底要演什么戏,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太老爷既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必定与刚才出现的马千秋有联系。因此,马母决定自己不做任何辨别,让这个太老爷自己说出缘由。他若是藏着狐狸尾巴,她是找不出来的,只能想办法让他自己露出来。
“当然不能是真的。是真的也不能说是。如果说是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马家都会遭灭顶之灾。”太老爷说道。
这似是而非的回答让马母无法捉摸。虽然太老爷说刚才的马千秋不是他们的儿子,并不能说明太老爷自己就是真的,但如果他说刚才的马千秋是他们的儿子,就能说明他并不是真的太老爷。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马母说道。
“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不会因为说成那样就变成那样,说成这样就变成这样。”太老爷还是绕着弯说话,像一潭浑水,让马母看不到深浅。
“今天儿媳的表妹安生来了,给我送来一个盒子。你知道吗?”马母问道。
安生和太老爷前后出现,马母猜测他们两人可能互通有无。同样的,她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而是将问题抛给太老爷。
太老爷居然有些意外,说道:“她怎么来了?”
马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她说是来看儿媳的,但是顺道给我带来一个盒子。你猜盒子里面是什么。”
太老爷想了想,说道:“送礼?”
马母摇头道:“安生说里面是我儿马千秋的头颅。”说出这话的时候,马母心肝俱颤。
“怎么会?”太老爷说出这三个字,马上闭上了嘴巴。
马母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她说让可靠的仵作看过了,确认是马千秋的头颅。”
“仵作看过了?”太老爷的下巴在颤。
“是啊……”马母盯着太老爷的下巴,觉得这种恐惧是装不出来的。
太老爷站了起来,说道:“难道我弄错了?”
马母心里揣摩他说的“弄错”的意思。难道他刚才确实将屋里的马千秋当成了真的马千秋?这么说来,他是真忘记了儿子身上的痣,还是他本身是赝品?
“你快去看看安生和儿媳说些什么!别让儿媳漏了怯!”太老爷紧张地对她说道。
马母一惊。难道太老爷知道安生来马家的目的?她在这里步步为营,要是儿媳那边出点什么问题,那就功亏一篑了!
无论面前的太老爷是真是假,去儿媳那边保证儿媳不出漏子确实是至关紧要的。马母这么一想,赶紧起身去儿媳那边。
马母出了门,走了一半路,忽然想起这个太老爷说自己是墨者,又想起马千秋说那个来烧纸的猴子是墨家巨子,而墨者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死。如此推来,这太老爷回来不是救儿子马千秋的,而是帮助明傀回来杀马千秋的?
那么,刚才在屋里出现的马千秋不是被太老爷救了,而是杀了?说不定尸身还藏在屋里,等她去儿媳那边,他好将尸身转移?就像昨晚木雕被转移一样?
刚才太老爷说弄错了,难道是他发觉杀了个假的马千秋?
马母如脑后遭人打了一闷棍,呆立在铺石小道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过了半晌,她勉强缓过神来,往前看了看儿媳的房子,又朝后看了看自己的房子,不知道该往前去儿媳那边看安生有什么企图,还是该立即回到自己那边看太老爷趁她不在做些什么。


(书名修正为《墨家明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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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就在犹豫的时候,马母看见余氏和安生从房子后面走了出来。安生手里拿着一截竹竿,边走边跟余氏说着话。她们应该是从屋后的竹林回来。
马母想起竹竿炸裂的那天晚上,屋后的竹林成片倒下的恐怖情景。那晚过去之后,马母去那片竹林看过一圈,想知道为什么竹林里的竹子会在竹竿爆裂之后倒下,但是她没发现竹林和竹竿的联系。
难道安生在竹林里发现了什么?马母心想。
余氏看到马母,连忙走过来问道:“婆婆,您找我有事吗?”
马母看了看余氏凸起的肚子,心中五味陈杂。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儿子马千秋的?会不会那天晚上碰见的马千秋就是没有痣的马千秋?他害怕她发现,才故意半夜来马家,又趁黎明来临之前离开的?儿子马千秋是不是早在飞刀高手砍头之前就被人替换了?那儿子马千秋到底是什么时候就被人替换了?
马母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她的脑袋一阵晕眩。她连想要保住的孙儿都不确定是不是她的孙儿了。
“婆婆,你脸色好差,快进屋坐着。”余氏扶着马母往屋里走。
马母想甩开余氏搀扶的手。丈夫换没换人,余氏应该清楚才是。可马母怎么看都觉得余氏无动于衷。莫非她心知肚明却不说出来?
可马母不能甩开余氏的手,她还要进屋去,看看安生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哪怕无法得知儿子马千秋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换掉的,也要知道余氏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马家血脉。如果是,她要想尽办法保留儿子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
进了屋,余氏倒了一杯茶,马母接过来喝下。
喝了茶,马母就说:“说了你可能不信,你公公刚才回来了。”
余氏吃了一惊,问道:“婆婆,您说什么糊涂话?公公不是早就不在了吗?您是不是这几天身体虚弱,看花眼了?”
马母不看余氏,却偷偷注意安生的反应。马千秋父亲早逝的事情,余氏娘家的人都知道。安生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安生听了不但不惊讶,反而轻轻一笑。
“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倒是来了。”安生说道。
余氏转过身来,看着安生,问道:“你知道?”
安生道:“姐姐,我就是为了防着他来害你,才急忙火忙赶来的。我爹还怕我来晚了,没想到刚刚好!”
“姑父知道?”余氏问道。
马母听闻余氏的姑父知道太老爷会来这件事,已经不惊讶了。孛罗帖木儿将军知道这件事,同为朝廷大将的安将军知道也就不为稀奇。说不定安将军和孛罗帖木儿将军都是幕后策划者。
余氏尚未嫁到马家来,就知道马千秋的父亲过世得早,所以听到安生说起,一时难以相信。
安生说道:“我爹本想亲自过来,奈何前方战事缠身,所以命我赶来,一定要告诉你们不要被墨者骗了。”
听到“墨者”二字,马母心里咯噔一声。安将军也知道墨者?
余氏问道:“墨者是谁?”
安生道:“你公公便是墨者,擅长障眼法与机关术。当年他病故,便是给你们所有人施加的障眼法;在墓地而不窒息,便是在棺材里设置了机关,既可透气,又方便被挖掘出来。”
马母不信,说道:“可是刚才他说墨者另有其人。”
安生举起手中那根两头折断的竹子,自信地说道:“不可能。这竹子就是明证!”
马母问道:“这竹子怎么了?”
安生指着断掉的一端,说道:“我听姐姐说了那晚姐夫回来后竹竿意外爆裂的经过。姐夫的竹竿爆裂,是因为使用者不得法。使用者以为骑着竹竿就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其实是不对的。竹竿只是使用机关的一把钥匙。”
“钥匙?”马母迷惑道。
“是的。就像钥匙打开锁一样。让姐夫能半夜回来,黎明前回到营地的,并不是那根竹竿,而是隐藏在后面竹林里的机关。那机关曾在一千多年前的蜀地出现过,相传为孔明所制,名叫木牛流马,为数十万蜀军运送粮草。也有人说,那是隐藏的墨者给孔明出的主意。姐夫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失传的技艺,改木为竹,做了一匹竹子做的流马,方便他在家里与营地之间来回。竹竿不是用来骑的,而是像钥匙一样插入竹流马,则可骑行。墨者向来隐忍,见姐夫运用墨家技艺,怕姐夫泄露墨家秘密,所以要将姐夫灭口。”
马母觉得安生的话似乎能解释得通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但仍然不知该不该相信她。
“这跟你手里的竹子有什么关系?”马母问道。
安生道:“姐夫也担心流马被发现,所以早有提防。他将屋后竹林的竹子以制作竹竿的方法做了同样的手脚。只要竹竿一爆,屋后竹子便会跟着爆炸,将藏在竹林里的竹流马掩盖。”
“竹竿爆裂,为什么会让竹林也倒下?”马母又问道。
安生道:“古籍中有‘同声相应’的道理,如同弦之相应,如钟之共鸣。姐夫的竹竿爆裂,引起屋后做过手脚的竹子共鸣,所以爆裂。这是我在后面发现的没能爆裂的竹子。”说着,她敲了一下手中的竹子,竹子爆裂开来。
“同声相应?”马母不明白。
安生道:“此理为墨者所知,常人不知。简单地说,如同母子一脉相承,一方有事,另一方常有感应。姐夫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来隐藏机关的,既是避免被墨者发现,也是避免被朝廷发觉。竹竿不爆,相安无事。竹竿一爆,大难临头,朝廷与墨者都会对他下手。”
马母脸色煞白,喃喃道:“如此说来,是我害了我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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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1:04:22 | 只看该作者
28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27章。安生安慰马母道:“竹竿今日不爆,明日会爆,明日不爆,后日会爆,总有那么一天。不是您爆,就是他爆,不是他爆,就是别人爆,总有那么一个人。此事必然发生,迟早而已。您不必过于自责。朝廷要清除墨者,墨者要隐瞒朝廷。两者僵持到一定程度,必然爆发。”
马母道:“江山社稷我不懂,天下大事我不知,但为何墨者与朝廷僵持,最后祸害到我儿身上?”
安生道:“姐夫在河南江北任职时,曾揭露墨者造畜术,与墨者结下仇恨。姐夫为官清正,刚直不阿,得罪了不少朝臣。因此,此事必然落在姐夫身上。”
马母道:“我儿何曾得罪墨者?造畜术一事,我听我儿说起过,说是有人以羊毛遮掩贩卖孩童,是被南方商人以当归茶破解才发现的。与我儿有何干系?”
安生走到马母身边,挨着马母坐下,将炸裂的竹片放在桌上,说道:“姐夫跟你说的时候改换了说法,为的是不让您担心。外面口口相传的当归茶破解造畜术的事情,我有所耳闻。羊毛遮掩不假,南方商人不假,当归茶破解也不假,但哪有那么巧的事?”
一旁的余氏忍不住问道:“难道是设计的?”
安生点头道:“此事真相我是知道的。姐夫在河南江北任职时,发现了造畜术的秘密,于是买通一位南方来的商人在饭馆等候赶羊路过的人,等羊入了围栏,就将当归茶倒入食槽,破解造畜术,使得赶羊人暴露。”
“那赶羊人是墨者?”马母问道。
“正是。”
“墨者不是相信善恶有报吗?怎么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马母想起刚才太老爷说的那些话。
安生面露惊讶,问道:“您是怎么知道墨者是信奉‘明鬼’的?”
马母听到“明鬼”二字,又想起儿子小时候跟她说的世上有鬼的话,以及太老爷说的那句“那时候他还小,不理解明鬼真正的意义”。
但是马母自己并不清楚“明鬼”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以前听人说过,虽然我没见过真正的墨者。”马母说道。
安生道:“哦,您说得对。墨者信奉明鬼,认定世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时候报应并不是自然而然来的,而是他们暗地里为之,让世人相信世上确有报应这回事。但这只是他们的信条之一。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信条,那就是‘非攻’。非攻的意思从字面就能理解,他们反对侵略,反对战争。”
马母回忆起马千秋讲的墨子与鲁班的对峙。非攻确实是墨子坚持的理念。
“墨者为了阻止大元一向对外扩张的战略,有意在河南江北一带动摇民心。那时河南江北一带连年灾荒,但苛捐杂税繁多。工部在此地修河修堤,官吏贪污作弊,克扣工钱。百姓早已忍无可忍。孩童消失案终于使得民愤爆发,朝廷害怕暴民生变,只好抽调兵力维持河南江北。这样就牵制朝廷兵力,减少对外战争。谁知在工部任职的姐夫半路杀了出来,破坏了墨者的计划。墨者本想除掉姐夫,却发现姐夫擅长用竹子做机关,又是巨子奎大人的下属,转而想吸收姐夫,甚至许以巨子身份。但姐夫与墨者理念不同,不相为谋。有的墨者见牵制无望,转而加入明教,试图推翻大元。墨者也想拉姐夫加入明教。姐夫从而得知许多明教相关的秘密。朝廷发觉姐夫与反元势力接触,起了疑心,所以借‘千秋’二字诬陷姐夫。后来姐夫出狱,朝廷又找到他偷偷回家的机会加之谋逆之罪,取其头颅。”安生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马母见安生以手作刀,横空一劈,不禁后背冒汗,想象着儿子马千秋被飞刀高手砍掉头颅的一幕。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儿子生前曾站在支持大元还是推翻大元的抉择之中。
“我夫君已死,墨者为何还要来骗我们?”余氏问道。
安生指着马母房子的方向,说道:“因为姐夫掌握墨者和明教许多秘密,他们怕秘密被朝廷知道,所以必定想方设计把你带走。带走了你,也就带走了肚子里的孩子。这样,无论姐夫是真死还是假死,都不敢向朝廷公开墨者推翻大元的秘密计划。”
“墨者要以我们为人质?”余氏有些慌张。
“正是。”安生道。
马母抓住安生的手,心生一线希望,口干舌燥问道:“安生,你不是说那个盒子里装的是我儿马千秋的头颅吗?何出真死假死之言?莫非我儿还有可能活着?”
安生拍拍马母的手,叹气道:“我说真死假死,是因为墨者不知道姐夫是真的被杀了,还是仍然活着。只有我们知道姐夫的头颅已经在那个盒子里了。”
马母感觉伸出去的手忽然沉重无比,几乎没有办法从安生那里收回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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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1:05:43 | 只看该作者
29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28章。不过从安生这里得知儿子马千秋偷偷回来过,说明余氏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她的孙儿,马母心里稍稍宽慰,身体慢慢感觉力量在恢复。
她要重新抖擞起精神来,继续与这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人斗智斗勇。无论是谁来,她都不能让心怀敌意的人得逞。
马母问安生道:“你说我们马家的太老爷是墨者,刚才太老爷告诉我你姐夫曾经的上司工部尚书大人才是墨者。我该相信谁?”
安生笑道:“我就猜到他会这么说。这还不简单吗?他们都是墨者。”
“都是墨者?怎么可能?”马母不信。
安生道:“太老爷说的那个墨者,自称为明傀,对吧?”
马母点头。
余氏在旁默不作声,但听得认真。
马母心想,余氏或许跟她一样迷茫,完全弄不清状况了,问了也白问,听到的回答也不一定对,干脆不问,先作壁上观。
她不由得心疼起余氏来。
“明傀便是明面上的傀儡的意思。他以自己的遭遇获得您的同情,打动您,让您相信他,进而获得他想要的信息,做成他想做的事情。他是不是问了您姐夫是不是还活着?”安生说道。
马母点头。
“您没有告诉他吧?他是不是又希望给您提供帮助?”安生又问道。
马母又点头。
“您拒绝他了吧?”安生继续问道。
“是的。”马母回答道。
“这就对了!”安生自信地笑了笑,说道。
“怎么就对了?”马母问道。
“您想想啊,墨者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吗?不会的!正因为明傀在您面前这样卖惨都失败了,他才指使消失多年的太老爷回来,让太老爷将你们带走。他作为一个与姐夫有类似经历的人,又是姐夫曾经最崇拜的人,都不能带走你们。所以他只有让本是你们马家人的太老爷带走你们。为了防止老夫人您怀疑他们是一起的,明傀必定交代,让太老爷说自己跟明傀是对立的。”安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说。
马母还是不相信。太老爷是她共同生活多年的丈夫,马千秋是他亲生儿子,太老爷怎么会亲自将马家血脉送到明傀手里做人质?
马母看了一眼余氏,余氏还是只听不说,好像那张嘴已经不会说话了一般。
安生在马母面前站住,说道:“我知道您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可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您还看不出来吗?太老爷当年假死,就是墨者为之,利用草药、机关,让太老爷死而复生。明傀就不用多说了,正是因为他是巨子,才遭受造畜术的折磨。要我说,他这痛苦是自作自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都是墨者,有着相同的信条,以其他墨者为兄弟,已经是墨家的人了,不是马家的人了。”
“他是墨家的人,不是马家的人?”马母浑身一颤。
“对啊。我爹早就料到会这样,所以差遣我过来提醒你们,免得后悔莫及。”安生道。
“他是墨家,不是马家?”马母又喃喃念道。
虽然上了年纪,又这几日浑浑噩噩,她来这里的半道上还是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想到归想到,真听人说出来,却难以置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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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1:06:44 | 只看该作者
30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29章。“墨家……不会是这样无情的吧……”余氏终于又开口说了一句,声音怯怯的。
马母觉得意外。让她意外的不是余氏突然说话,而是余氏突然说这样的话,好像余氏对墨家有过一些印象,而这些印象跟安生说的不一样。
马母想问余氏为什么这么说。但安生就在旁边,马母不敢这样问。虽然安生的话让她心头的许多疑团迎刃而解,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漏洞,但马母还是默默告诫自己要多留一份戒心。
她终于感受到了“如履薄冰”这个词表达的心境。这个词还是太老爷尚未“病故”之前跟她说的,太老爷说,他在官场上步步谨慎,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此时她感觉自己走在冰冻的湖面上,脚下是薄薄一层冰,她要走到对岸去,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轻之又轻。只要一步没有走好,脚下就可能出现一道冰的裂痕,她就会坠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而在这片湖的四周,没有可以伸手挽救她的人。
“那我该怎么面对回来的太老爷?”马母赶紧将目光从余氏身上收回,问安生道。她害怕安生也对余氏的话产生联想。她要尽快将安生的思绪扭转到她这边来。
“你还不能让他怀疑你。这样的话,他就会说出他的计划,叫你如何一步一步走入明傀的圈套。”安生见马母这么问,露出高兴的表情。她觉得马母被她说服了。
马母说道:“叫我走入明傀的圈套?”
安生道:“老夫人您别急,我不是叫您走入圈套。我爹带我征战沙场多年,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您要想出对付墨者的办法,就必须先知道墨者是如何安排的。然后您将他们的计划告诉我……我们,这样我们才能想出最好的应对计策。”停顿的时候,安生看了余氏一眼。
余氏则看着窗外,有些发愣。
“姐姐,你看什么呢?”安生问道。
余氏说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影?”
马母赶紧往窗外看去,前面是她的房子,房顶上果然有一个人影,那个人匍匐在屋脊上。屋脊比其他地方要高,将那人影挡住了一部分,但还是露出了一些。
“墨者!”安生脱口而出。
由于惊讶,安生的声音稍大了一些,但隔了好几百步的距离,且在屋脊那么高的地方,一般人是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的。
可是屋脊上躲着的那个人似乎听到了,如同往日里栖息在屋顶的鸟雀受了惊一样腾空而起。
马母担心那人从屋顶摔下来,为那人捏了一把汗。
那人展开双臂,双臂后面居然有一双如同蝙蝠翼的翅膀。在那人的前方,一根绳索飞了出来。他抓住绳索,像被牵引的风筝一样飞了起来。
马母想起头天晚上破窗而出被竹耙子打落的假蝙蝠。这人莫非就是做出假蝙蝠的人?
马母跑到窗边去看,只见那人抓住的绳索是从一棵高高的槐树上抛出来的。那棵槐树已有近百年的树龄,甚至更高,太老爷说他尚年幼的时候,槐树就已那么高了。
安生和余氏也来到窗边,看到了这一幕。安生说道:“树上也有人。”
那人钻入了槐树的繁枝茂叶中。
余氏道:“不一定。如果是人抛出的绳索,不一定有这么准。这是其一。其二,在他接住绳索之前,树没有动。如果是人抛出的,人不得不使力,若使力,树枝不会不颤动。树上早就安好了机关,以难以看见的细线与他相连,一旦发现自己暴露,就触发机关,机关弹射出绳索,就如你用来打那位军官的武器一样。但那个机关比你的武器好,它弹射之后又迅速缩回,将他拽起,如放风筝,他才能飞起来。”
安生道:“有道理。没想到姐姐观察得这么仔细!”
余氏道:“安生,你忘了?我小时候爬树可是最快的。刚好今天看到你手里那个打人的东西,长了见识。至于他飞翔的方法,老夫人昨晚恰好见识过了。这三点结合起来,刚好能解答这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一幕。”
“对,一根滑溜的竹竿你都能爬上去。院外有官兵把守,他不敢这样飞,现在应该还在树上,我去把他抓来!”安生说完要出去。
余氏拉住她,说道:“你不是叫老夫人别急吗?你怎么反而着急了?你抓了他,让太老爷知道了,岂不是打听不到墨者的计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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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1:07:52 | 只看该作者
31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30章。马母见状,也劝道:“切莫打草惊蛇。反正现在官兵把我家围得铁桶一样,他出不去。等我问出太老爷的计划,你再抓他不吃。”
安生笑道:“是我太着急,欠考虑了。”
马母对安生道:“说句话你可别起气。我之所以来这边,是太老爷担心你骗了我儿媳,叫我来看看。现在你把话说明白了,我也不糊涂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整日在家操劳家务,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姐姐也差不多。我和你姐姐的身家性命,就全靠你了。”
安生道:“老夫人放心,只要您按照我说的做,我保准这些墨者没什么作为。”
马母点点头。
余氏看了马母一眼,意味深长。
马母心想,莫非余氏有话要对我说?
可是安生在这里,马母不好直接问余氏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安生催促道:“老夫人,您尽快回去看着太老爷,问出他的计划。不然到了晚上,那树上的人就会趁黑逃走。”
马母看了余氏一眼。
余氏点点头,一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抚摸。
马母便从余氏房间走了出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她走了一段距离,忍不住看了看远处那棵槐树。那个人应该还在树里面。
她想了想,太老爷出现的时候,马千秋已经没了人影。她的房间她当然最熟悉了,能藏人的地方,她都瞄了一眼,没有发现马千秋。莫非马千秋躲到屋顶上去了?莫非那个人就是马千秋?
莫非太老爷给的回答模棱两可,是因为他真的不清楚?
她想不到答案。
马母走到门前,发现太老爷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太老爷见了她,赶紧问道:“安生对余氏说了什么?”
马母见守卫的官兵朝她这边伸头探耳,将太老爷拉到里屋,说道:“你说的果然没错!”
太老爷听她这么说,紧张地问:“怎么了?她是不是要余氏跟她走?”
马母料到他会说出既定的猜测,拍了一巴掌,说道:“是啊!她带了兵来,就是想把余氏带走。”
“那可不行!别上她的当!”太老爷大声道。
马母问道:“我倒觉得不是不可以。你想想,明傀不是想带走我们吗?还不如让安生带走余氏,还有骑兵保护,没人能阻拦。等余氏跟着安生到了安将军那里,谅谁也不敢欺负她。”
太老爷着急道:“如果说这里是狼窝,那安将军那里就是虎口。你不知道,奎大人还在工部任职的时候,就与安将军暗地里有来往。安生之所以赶来,是因为昨日明傀的诡计没能得逞。明傀自己无法说服你们,就让安生来说服你们。别以为安家与余家是血亲,安家早就归顺墨家了,以墨者为兄弟。”
马母刚刚还为自己的小计谋得逞而高兴,听太老爷这一番话简直跟安生说的一模一样,又陷入了迷惑。
“以墨者为兄弟?你之前不是说你也是墨者吗?你不是说,当年你不假装病故,下场会跟奎大人一样吗?”马母问道。
太老爷摇头道:“唉,你不知道,这墨者也不是全部属于一派的。百家罢黜,独尊儒术之后,在朝廷当官的基本都是儒家的人,可也没少见党派之争分庭抗礼啊!”
马母一想,似乎有道理。
“墨家亦是如此。墨子死后,墨家学派发生了分化,变成了三派。有相里氏之墨,邓陵氏之墨,相夫氏之墨。就墨者本身也有分化,墨者中从事谈辩者称墨辩;从事武侠者,称墨侠。我便是墨辩,安将军便是墨侠。我与奎大人安将军理念不同,他们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置我们马家于死地。”
见马母仍然犹疑,太老爷生气道:“马千秋是我儿子,你是我妻子,你难道相信安生,不相信我?我要是不顾忌你们,之前何必假装病故,避免牵连你们母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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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1:56:45 | 只看该作者
32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31章。马母见太老爷生气,顺势说道:“那好,你说这里是狼窝,安将军那里是虎口。狼窝留不得,虎口去不得,你说我和余氏该去哪里?”
太老爷道:“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对你们置之不理。我早有计划,可以让你和儿媳安全离开。”
马母指着外面,说道:“朝廷官兵就在外面,如何离开?安生尚有骑兵,你用双臂能将我们送出去?”
太老爷道:“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出去。”
“还有什么方法?”马母问道。
太老爷声音小了下来,说道:“奎大人不是来过吗?他来这里,就是想带走余氏。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你找下人来,给奎大人传个口信,就说你相信他,让他帮忙。”
“他已走了,我叫人去哪里找他?”马母心中讶异。这太老爷自己没什么逃离的办法,居然想借明傀的方法逃离。明傀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就知道,明傀必定是胸有成竹才会说那样的话。
太老爷道:“明傀他有备而来,肯定不会轻易离去。何况他们一人一猴,容易辨别。你叫下人去附近问问,必定能找到他们。”
马母虽然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但太老爷让她去找明傀,难道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墨者,他们都有同样的目的?
安生的话音犹在马母耳边萦绕。他是墨家的人,不是马家的人。
“找到之后呢?他们不过是一个叫花子一般的人,和一只话都不会说的猴子,能将余氏从这铁桶一样的地方带出去?”马母问道。
太老爷笑道:“按照我对他们的了解,我猜他们必定用偷梁换柱之法,将余氏伪装成明傀,让明傀的随从带着余氏出去。”
马母一惊,问道:“那岂不是要将明傀身上的猴皮扒下来?他能再次忍受扒皮的痛苦吗?”
太老爷道:“不用扒下猴皮。来的时候带一身猴皮就可以了。明傀自己留在这里,随从领着余氏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原来是用这种方法!可是明傀就留在这里了,他怎么出去?”
“他出去或者躲在这里,没有太大差别。即使出去的时候被抓到,别人也以为是这猴子喜欢窜来窜去。只要被抓到的不是你或者余氏,就没有太大关系。万一引起官兵怀疑,那时候我会再想办法。”太老爷说道。
“什么时候行动?”
“事不宜迟,就今晚吧。”
马母一怔。原本马千秋也说今晚要带她们离开的。她不知道那个马千秋到底是不是她儿子。如果那个不是马千秋,眼前的人不是太老爷,那么他们肯定背后早已串通好,要在今晚将余氏带出去。
不论我能不能识破你们,也不知道我最后能不能阻止你们,但是今晚我绝对不能让你们带走余氏。马母在心底里对自己发誓。
“那我叫人去找一找明傀。”马母说道。在明面上,她还不能不顺从。她不想鱼死网破,不是因为害怕这些虚虚实实的人,而是不能让余氏和肚子里的孩子冒一点点风险。
“不用了。”太老爷说道。
“不用了?”
“我去余氏那边的时候,我已经让下人去找了。你这几天太累了,好好休息,后面这些事情交给我吧。”太老爷说道。
马母没想到太老爷会趁着她去儿媳那边的时候把事情安排了。莫非他已料到我不会让下人去找明傀?
此时就算将太老爷的计划告诉安生,恐怕也是迟了。
“如果顺利的话,明傀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太老爷朝门外望着说道,仿佛他已经看见明傀走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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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1:58:0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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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这么快?”马母问道。
太老爷道:“一个本就想来的人,你去找他,这有何难?为了防止他起疑心,我跟前去找他的人说了,就说是老夫人叫他来,绝口不提我。”
马母心想,这太老爷考虑真是细致,他自称与明傀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无论是真是假,都不能说是他叫人去找明傀的。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已经无法阻止,只能找安生想办法。
“既然快来了,那我去跟余氏说说,让她做好准备。”马母想借机离开,去问问安生的主意。虽然安生也不知可信不可信,但是她必定会出主意打乱太老爷的计划。
“别去了。安生在那边,你一说,她就知道了。另外,不用余氏做什么准备,等明傀来了,你去把余氏叫过来,先让明傀好言相劝,如果余氏同意,那就好办。”
“如果她不同意呢?”
“如果她受了安生的蛊惑,不同意跟明傀的随从走,明傀自有办法。”太老爷说道。
“有什么办法?”能问得更仔细一些的时候,马母尽量问仔细一些。
“只能将她打晕,塞进猴皮里,然后让人以为猴子昏厥了,叫人抬出去。”太老爷说道。
马母道:“恐怕不妥吧。她怀有身孕,这样怕她受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住。”
太老爷道:“放心,只是让她暂时昏迷,出去了自会醒过来。”
“这……你都安排好了?”马母谨慎地问道。太老爷刚才还说与明傀不相容,此时说起来好像明傀听了他的安排一样。
太老爷笑了,说道:“这些不是我安排的。不过是知己知彼,我曾与他同朝为官,又同为墨者,我能想到他会想到的手段。”
太老爷这话让马母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墨子和鲁班的对话。鲁班说想到了怎么对付墨子,而墨子说他想到了鲁班会怎样对付他。难道鲁班也是墨者?或者与墨者相似?
这么说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马母看着面前的太老爷,心中恐惧地想道。
“万一……万一官兵发现出去的猴子是余氏,怎么办?毕竟……余氏的体型跟明傀不一样。”马母担忧地问道。
“你大可放心。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说到这里,太老爷抬手指了指头顶,“屋顶上有我带来的人,他们会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他们使用的是我改造之后的弩,百发百中。要是发现有人阻止我们的计划,屋顶上就会有冷箭射出,让他当场毙命。”
马母摇头:“这是你的计划,不是我们的计划。你都没跟我商量一下。”她听出来他的语气中有威胁的成分——屋顶上的人会射杀不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人。
太老爷笑道:“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吗?”
“真的吗?”马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太老爷直视她的眼睛,不躲避。
马母本想看看他是慌乱还是镇定,可那双眼睛如看不见底的深渊。什么都看不到,反而让自己心中生出站在悬崖边的恐惧。
“你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马母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
太老爷移开目光,缓缓道:“我知道你猜忌我,认为我不是你丈夫。你不敢说出来,但我知道。我是变了,变得我自己也常觉得陌生。但人都是会变的,万事万物都在变化。院里的树,你今年看到的,还是去年看到的那棵吗?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叶子不是原来的叶子了;树枝断了又长,发出新的枝条,树枝不是原来的形状了。你说它还是那棵树吗?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说着,他眼角爬出了一行泪。
“你知道那棵树为什么会变吗?是因为世间冷暖。因为春暖而绿,因为酷冷而黄。”太老爷又看向马母,眼睛里的深渊不见了,居然有痛苦的神色。“你们让我体会过暖,而那次无可奈何地离去之后,我体会了太多世间的冷。我就像那棵树,我还是我,我已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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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1:59:2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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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马母见太老爷流泪,心中也为之一酸,眼眶湿润。太老爷说是世间冷暖让万物变化,让他变化,马母是相信的。世间有冷暖,冷暖唯自知。太老爷经历的事情,她没有亲身经历,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艰难苦涩。但是,她仍然分不清太老爷这番话是情之所至,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用来打动她的。
此时她不敢继续说一句怀疑他的话。万一他说的都是真的,她怕伤了他的心。
太老爷抹掉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恢复成冷峻的样子,说道:“明傀已经快到大院门口了。我先避一下,你千万要记得,这都是你的安排,不要在他面前提到我。”
马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快到门口了?你有千里眼不成?”
太老爷却指着窗外一棵繁枝密叶的树。树上居然挂了一块红布衣。
马母惊讶道:“今天风不大,怎么把晾着的衣服吹到树上去了?”早上的时候,马母看到下人在晾衣的竹竿上晾了许多衣服。树上那块红布衣是其中一件。
太老爷道:“不是风吹上去的。是我的人给我的暗号,让我赶紧藏起来,所以我知道是明傀要来了。这是墨者常用的方法。生活中偶然遇到奇怪的事情,即使不可能,遇到怪事的人也会想出他认为合理的解释。比如明明东西放在这里的,却找不着了。你不会怀疑东西移动了,却会怀疑自己记错了,虽然你没有记错。过两天,那东西在别的地方发现了,可能你想了想,不可能放在这里啊。可是你想不出其他解释,于是认为或许是自己记错了,或许是猫狗之类的把它叼到这里来了,或许你原本就放在这里的。总有一个解释,能让你自圆其说。”
太老爷一边说着,一边朝那棵树做了一个手势。
树上的红布衣缓缓滑落下来,落在了地上。
“它在树上,你就会认为是风吹上去的。它落在了地上,你就会认为是掉下来的。”太老爷看着那块红布衣,继续说道,“用已有的物件做暗号,被发现的可能性非常小。”
马母仍然朝树上看,想看看树上的人是不是在余氏房里时看到的那个人。
太老爷侧头看了马母一眼,笑道:“别往树上看啦。你看不到他的。就算你现在过去,站在树底下往上面看,都看不到他。”
马母不信,说道:“难道他是方仙道的人?”
马母这么问,一是想知道树上的人为什么看不见,二是再次试探太老爷。太老爷尚未“病故”之前,曾给她说过一次方仙道的术法,说是修习方仙道的人可以隐身遁形,为常人不可见。
太老爷若是问方仙道是什么意思,那么他必定是假的。
太老爷摇头道:“哪有什么方仙道,还是障眼法而已。墨家不是道家。刚才你看那衣服从树上落下,就盯着树上看,想看到树上人的容貌。实则那人一直躲在衣服后面,随之落地,然后借旁边的水缸藏身,再隐匿别处。他已不在那里了,所以你看不到。”
马母恍然大悟。
她赶紧往院子里的大水缸看去,希望看到一只鞋或者一片衣角。那水缸几乎溢满,一个葫芦水瓢漂在水面。水面泛起微微波纹,水瓢如泛水小舟,左右摇晃。应是有人碰了那口水缸。
这时,太老爷道:“明傀来了。你去门口迎一下。”
马母走到门外,看见下人先跨进门槛。
一只猴子随后而入。
接下来的一幕让马母始料未及。
紧跟猴子进来的,居然不是昨天那个人,而是一个面色苍白一身红衣且撑了一把红伞的柔弱女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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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2:00:34 | 只看该作者
35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34章。等那柔弱女子走近一些,马母感到一阵阴冷之气扑面而来。那张脸让马母难受,虽然五官漂亮,但过于苍白,仿佛是一张死人脸。而她手里撑着的伞颜色鲜艳得喜庆,与她的脸形成巨大反差。
猴子上次来过,官兵不会拦住它。这女人也被放了进来,应该是官兵不敢碰她,怕一碰就会倒下。
这么虚弱的人,官兵应该不会觉得她能做出什么意外的事来。
下人走到马母面前,施礼道:“老夫人,他们来了。”说完,下人往马母身后瞧,或许是想看看叫他去找人的太老爷去了哪里。
“昨天那个人呢?”马母问道。
下人道:“我找到这只猴子的时候,它身边只有这位姑娘。”
马母点头道:“好的,辛苦你了。你下去吧。”
院门外的官兵探头往这边看。他们对这个撑伞的女人颇为好奇。
下人走后,马母侧身邀请女人和猴子进屋,说道:“两位辛苦了,屋里喝茶。”
猴子和女人先后进了屋。
马母忍不住朝房间各个角落里看,虽然她知道不可能看到太老爷,但仍然感觉能在屏风后面看到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影,或者在门下看到一双站立的脚。
不过她没有看到。
猴子见周围没有别人,便对那柔弱女子指手画脚,咿咿呀呀地说话。
柔弱女子已经收了伞,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倾斜了身子听猴子含糊不清的语言。
“明傀说,老夫人怎么心神不宁?”她听完,说道。
马母收起游移不定的目光,拿了茶壶和两个茶盅,回到桌边,叹气道:“不瞒您说,我总感觉屋里还有人。我感觉我儿还没有死,他就在这里,但不跟我说话。”
明傀又咿咿呀呀比划了一会儿。
女子说道:“明傀说,老夫人的心思他明白。很多人刚刚失去亲人的时候,仍然感觉亲人还在。”
马母倒好茶水,分别放在猴子和女子身边,说道:“是啊。我现在只有余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两个亲人了。我让人找您来,是想请您帮忙,将他们救出火坑。昨天我一时没有想通,还请您不要生气。”
猴子摆摆长满了猴毛的手,然后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提起茶杯盖,小喝了一口茶。其举止如衣食无忧的权贵之人。可是一个浑身长毛的猴子做出这样的动作,让马母既觉得诡异又心生同情。
喝了一口茶后,猴子又对女子比划了一阵。
女子对马母道:“明傀说,他之所以没走远,就是盼着您回心转意,叫他回来。关于救走余氏的事情,他早有准备,请老夫人您放心。另外,明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小女公输苒苒,祖先曾在大宋修内司担任工匠,后因营造功绩补官为进武副尉。元兵攻陷宋都后,因所制器械伤元兵甚多,我家被罚世代男为奴女为妓。家道虽败落,技艺尤流传。隐忍存活至今,已有七代。我便是第七代传人。”话说得太长,她有些喘不上气。
马母安抚道:“喝口茶,慢慢讲。”
女子稍作休息,又道:“我刚进门,就发现您这院子里的房子,都经过高超匠人修改,虽然外表没有任何变化,但成了机关重重的多宝格。”
“多宝格?”马母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女子咳嗽两声,点头道:“多宝格一般为官宦或皇室玩物,平常人难得一见……”
“我见过。”马母想起来了,儿子马千秋新婚之时,曾送余氏一个叫“多宝格”的东西,让余氏收纳小巧的首饰。乍一看,那东西是个四四方方的简单盒子,但里面层层分隔,箱盖中有盒、盒中有套匣、套匣中又有屉、辗转曲折,精巧繁复,如同迷宫。多宝格长宽不过一尺左右,但其所藏珍玩,可多达数十,乃至百件,因此把玩时常有寻寻觅觅、扑朔迷离的趣味。
“你说我的房子是个多宝格?”马母难以置信。她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发现自己住在一个大型的多宝格里。公输苒苒说这房子被高超匠人修改过。可她不曾发现有人动过家里墙壁房梁和门窗,那人如何能避开她的视线完成改造?
公输苒苒抬头看房顶,看到了房梁上那道搬山术留下的痕迹,抿抿嘴,说道:“鬼斧神工啊!我也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多宝格。堪比地下皇陵里的机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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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2:05:42 | 只看该作者
36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35~37章。马母生气道:“真是折煞老身了!老身就算百年了,也不敢住进皇陵啊。”
公输苒苒马上道歉:“老夫人见谅!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祖辈所用的机关,最难的和最好的都用在皇陵里,皇陵里所运用的机关术可以说是这世上最好的。我见这房子机关重重,一时失言冒犯。”
“这里机关重重?姑娘危言耸听吧?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什么机关。”要是在儿子马千秋出事之前,她说这话必然非常坚定,毋庸置疑。但在房间见过木雕,见过假蝙蝠,又经历种种怪事之后,她说这番话已经没了底气。此时的她与其说是质疑公输苒苒,不如说是讨教。
公输苒苒又喝了一口茶,将那把红伞拿在手中,说道:“老夫人没有发现机关,要么是因为制造机关的人没有使用过,要么是没有在您眼前使用过。要想触发这些机关,说来容易,也没那么容易。”
公输苒苒一边说着,一边将红伞的伞尖往旁边那个没有人坐的椅子下方戳去。
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那椅子居然往下一沉,矮了半截。
公输苒苒在旁说道:“这是为了防止椅子翻转的时候脱落,用了嵌入的方式固定它。”
果然,椅子下方的地板出现了裂缝。整块裂开的地板翻转,地板的另一面居然与刚才那一面一模一样,上面也要一把嵌入其中的一模一样的椅子。
马母目瞪口呆!
椅子缓缓升起,升到与旁边的椅子一样的高度。
公输苒苒说道:“要是刚才椅子上坐了人,那么那个人就会被隐藏到地下的密室里去。这房间里就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若是那个人并不是运用机关术的人,无意之间触发了机关,那么他就会被关在地下的密室里,等待他的只有死亡。这个机关设置非常巧妙,一般来说没人能触发它。就算用手碰到了,它也不会翻转,必须用伞尖触发,就像某个铜锁必须用某个形状的钥匙才可以打开。”
马母心想,莫非在这个房间里消失的马千秋和太老爷都是以这种方式藏起来的?
公输苒苒伸手抚摸那把椅子的扶手,说道:“当然了,世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椅子,即使式样相同,这木头上的纹路不能完全相同。”
马母觉得有理,感觉看那椅子上的纹路。可是她不记得这椅子上的纹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就如记不住儿子马千秋脸上的细节。
“可是谁会记得那些纹路呢?即使是最熟悉的东西,比如这窗户上有多少根窗棱,是多了一根还是少了一根,你不会知道。或者你常经过的长阶,是多了一级还是少了一级,你不知道。”公输苒苒说道。
院子里通往粮仓的一段路上,确实有一段长阶,从低到高铺了二三十块石阶。马母常从那里过,此时一想,确实不清楚那段长阶有多少级。
马母又看了看近处的窗,窗棱纵横交错。如果有人换了式样差不多但少了一根或者多了一根的窗格,她确实不能发现,因为她从未关注过那窗棱横有多少,竖有多少。
原来身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其实也没有那么熟悉。
公输苒苒站了起来,走到一面墙前,她将手里的伞调转,握住伞尖,以勾状的伞柄指了指墙角下的六方形猫洞,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里也有一个触发机关。”
马母从未养猫,那个猫洞在她嫁到这里来之前就有。马母曾问太老爷,家里没有猫狗,为什么要留这样一个猫洞。
太老爷那时候回答说,他母亲在世时曾养猫,猫又是晚间行动的动物,门窗到了晚上会关闭,所以特意留了这个洞,方便猫夜间进出。
“这不是一个猫洞吗?能有什么机关?”马母将信将疑。
公输苒苒笑了笑,将伞柄伸到猫洞口,将勾状的尾端转入猫洞中,然后试探着要勾住什么。
马母屏住呼吸,手心冰凉。
猴子不言不语,目光里对公输苒苒充满信心。
马母忽然明白为什么今天是这个女人跟着明傀来了。应该是昨日明傀已经看出房子里有机关,于是带了这个机关术传人来。这女人自然也是墨者,也听命于巨子明傀。
“有了!”公输苒苒打断了马母的思绪。
接着,公输苒苒在马母大为诧异的目光下,轻轻拽动伞,将那半面墙拖动了三四寸的距离!
公输苒苒松开了伞,那半面墙又缓缓回到原处。
“不是我有神力,是墙下面安装了抹了桐油的滚轮,只要知道如何触发机关,可以不经过门窗,从这里出入。人身撞墙,如以卵击石,传说中的穿墙术,其实是这样来的。”公输苒苒重新握住伞柄。
马母一阵晕眩。
“这些机关老夫人没有发觉,而制造机关术的人运用自如,是因为老夫人不知道如何触发机关,而制造这些机关的人,用的是日常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东西作为触发钥匙,比如说一把伞。有些制造机关的人,触发的钥匙做得非常精致,形状独特,那是因为他们只懂得器械巧妙,不懂得人心巧妙。那些精致的钥匙一旦被发现,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人们常用的普通物件,作为钥匙确实不够精巧,却能让人忽略。懂得人心与器械之间的联系,才能成为真正的机关大师。”
“这么说来,在我住进这里之前,房子就已经做好了机关?”这么大的工程,不可能在她鼻子底下完成,而她毫无知觉。
公输苒苒将伞当做拐杖,支撑着她虚弱的身体,缓缓点头,说道:“是的。”
这时,猴子走向公输苒苒,指手画脚地说了一番。
公输苒苒听完,看着马母,惋惜地说道:“老夫人,恐怕我们今晚不能帮您带走余氏。”
马母愣了。
“等我们给余氏换上猴皮,就会被操控这些机关的人关在这里,永远出不去。而他们就能轻松带走余氏,借刀杀人。余氏一旦遭遇不测,官府必定认为是明傀杀死了余氏。这种狠毒的手法,只有害死您的儿子马千秋的人做得出来!”公输苒苒咬牙说道。
太老爷设计让明傀来带走余氏,竟是为了借刀杀人?马母这样一想,身子凉了半截。


(未完待续。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 “不瞒你们说,我今天叫您来,是别人指使。他们说你们有救出余氏的办法,猜到你们会用偷梁换柱的方法将余氏塞进猴皮里,说不如先让你们用此计脱身。”马母将太老爷的计划说了出来。
公输苒苒用一把伞让马母重新发现生活了多年的房子,用最直接的方式揭开了太老爷的秘密。马母不得不重视公输苒苒的推测。这种可能性太大了。她本想让安生牵制太老爷,让太老爷反过来牵制安生,从而达到自保的目的。眼下她是无法利用这种牵制了。
当然,马母在心里警告自己,即使太老爷真的连自己的儿媳与孙儿都不认了,她仍然不能相信这个公输苒苒。
既然安生看起来无法牵制太老爷,那么不如让公输苒苒和明傀牵制太老爷。而让公输苒苒和明傀牵制太老爷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们知道太老爷的计划。“知己知彼”,这是太老爷教她的方法。她要让明傀对太老爷也“知己知彼”,于是将叫他们来帮忙的真实情况说给他们听。但是她隐去了太老爷,只说“他们”。
马母自知无论是安生还是太老爷抑或是明傀,她都不是对手。在他们面前,她要以一己之力阻挡,无异于螳臂当车,蚂蚁撼树。她只有从中周旋,让他们互相扰乱,才能保住余氏和自己。
这或许也是“四两拨千斤”吧。我是四两,他们每一个都是千斤。马母想道。
明傀对着公输苒苒指手画脚。公输苒苒点头,转而问马母:“明傀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马母料到他会这么问,无法避过,只好回答道:“一个是安生,您曾为工部尚书,又被人陷害流放边疆,应该认识她的父亲——戍边的安将军。另一个是我丈夫,早已病故,今日却忽然回来,我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他们两人都是今天来的,都要想方设法帮我带走余氏,我不知道该相信……”
不等马母说完,明傀咿咿呀呀地说了起来,看起来非常着急。
马母见状,等明傀先说。
明傀说完,公输苒苒转述道:“明傀说,他们是商量好了一起来的。至于马老大人回来,完全在明傀的意料之中。十多年前,马老大人突然病故,他就觉得可疑。刚才听老夫人一说,更印证了他当年的猜疑。马老大人此次回来,必定是孛罗帖木儿将军指派。”
马母头皮发麻。
“您怎么知道他是由孛罗帖木儿将军指派?”马母问道。她已听到太老爷说孛罗帖木儿将军知道他的病故假象,这与明傀的说法不谋而合!
明傀又跟公输苒苒比划了一阵。
公输苒苒道:“明傀说,看来老夫人已经知道马老大人是孛罗帖木儿将军那一派的了。老夫人您不了解朝廷党派之争的激烈与险恶。马老大人当年假装病故,一定是因为党派之争。而在朝为官的人,大多知道孛罗帖木儿将军与安将军理念相近,力主对外杀伐扩张,罔顾民怨。他们两人表面没有联系,是为了防止皇帝猜忌。毕竟他们同为边疆将领,军事重臣。暗地里,他们相互支持,荣辱与共。明傀为工部尚书时,已经觉察他们有某种共同的秘密……”
马母打断道:“不可能!今天安生要我防着太老爷,太老爷要我小心安生……”
明傀更加着急了,它干脆撇开公输苒苒,自己走到马母近前,拽住马母的袖子,呜呜哇哇地叫唤。
马母吓了一跳,往后退步。
公输苒苒赶紧说道:“老夫人见谅!明傀害怕你中了他们合谋的计!明傀刚才说,安生与太老爷故意在您面前对立,这样的话,你相信他们之中一个是来害您的,一个是来救您的。最后无论您选择相信谁,按照谁的计划行事,最终都会中了他们的计!”
明傀以手比划,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马母看明傀的手,它先两只手的手背朝上,拼命摇头,然后一只手的手背朝上,一只手的手心朝上,用力点头。
马母明白它的意思——安生与太老爷本来同为一派,如同都是手背,如果不故意对立,可能都无法获得她的信任;如果故意对立,让马母认为他们一黑一白,那么马母至少会按照其中一方的计划办事,从而让他们得逞。
马母抓住明傀那双毛茸茸的手,感激道:“多亏您的指点!我差点就让余氏跟着他们走了!”
公输苒苒叹道:“这个计谋真是巧妙!让您认为他们其中一个是好人,一个是坏人。防不胜防啊!”
马母看了公输苒苒一眼,淡淡一笑,说道:“姑娘,别被好坏迷了眼。世上没有好人坏人,只有人。”


(未完待续。意不意外?)公输苒苒听马母这么说,一脸迷茫。
焦躁的明傀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前方,仿佛灵魂出了窍,一时失了神。
马母看着他们,心想,这姑娘或许没有听懂,明傀应该深有体会。
马母忽然感觉心里清晰了许多。这几日里,她经历的事情越多,越感觉身边的一切变得虚幻。人不是以前的人,物不是以前的物。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乱花迷眼。熟悉的一切忽然变得陌生,这让她惶恐,让她害怕。
刚才听完公输苒苒的话,她以为自己会更加迷惑,更加惶恐,结果不是这样。
她感觉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人还是原来的人,物还是原来的物。太老爷还是原来的太老爷,无论他要做什么,都是他二十多年前要做的。余氏还是原来的余氏,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她嫁入马家之前就要做的。马千秋还是原来的马千秋,无论他是生是死,都是他预料之后做出的决定。
安生、明傀、安将军,孛罗帖木儿将军、朝廷其他大臣、大都的皇帝、她身边的下人等,从未有过变化。他们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维护着自己想要维护的人,秉承着自己坚信的理念。
没有好与坏,没有对与错。在她这里对的,在别人那里不一定对,在她这里善的,在别人那里不一定善。
她之所以迷茫恐惧,是因为执着于分辨好坏善恶。而她所认定的好坏善恶,无法衡量眼前发生的事情,无法衡量这世间的万象。
“这么说来,你们是没有办法帮我了?”马母问道。
明傀回过神来,摆摆手。
公输苒苒道:“天无绝人之路。此法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明傀略作思忖,对着公输苒苒说了一番话。
公输苒苒说道:“明傀说,既然他们用机关术对付我们,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马母问道:“明傀的意思是……你们用机关术对付他们的机关术?”她环顾四周,不知道这房屋里还有多少处机关。这要如何对付?
公输苒苒跟着马母环顾周围,说道:“这些机关确实巧妙得很,隐藏得很好。好在这些机关是由一个人做的,不是许多工匠一起制造的。”
“这有什么好?”马母心想,公输苒苒进来的时候赞叹从未见过这样的机关,可见制造这些机关的人远超公输苒苒往日所见的墨者。若是这些机关是普通墨者所制,不是更好对付一些吗?
公输苒苒咳嗽几声,移步到刚才翻转出来的椅子边,缓缓坐下。
她不坐没有机关的椅子,却坐刚刚证明是机关的椅子。这让马母有些担心。
马母道:“姑娘还是坐这边的椅子吧。”
公输苒苒对马母的担忧报以感激的笑,吁了一口气,将伞挂在扶手上,然后放松身体,靠在椅背,轻声道:“老夫人不用担心。机关就是人心。机关所能,人心所想。这机关是一个人做的,那么只要猜透那个人的心,就能了解这些机关。有一句话,叫做‘机关算尽’,说的便是人的心思。”
马母领悟了。
“一个人的心思不难猜。许多人心思不一,所以难猜。所以一个人制造的机关容易对付,许多人一起制造的机关不容易对付。”马母说道。
公输苒苒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似乎要享受这把椅子带来的舒适,体会片刻间的惬意。


(未完待续。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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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02:10:08 | 只看该作者
37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38~40章。马母觉得公输苒苒此时有行为比较怪异,但见她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苍白如纸,以为她需要休息,便安静地等待,不打扰她。
明傀蜷缩在椅子上,充满期待地看着公输苒苒。这时候的它跟真正的猴子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了。
马母心想,明傀会不会有时候不自觉地把自己当做是只猴子?
不一会儿,公输苒苒睁开了眼睛,脸色并没有好一些。
猴子从椅子上跳下,连蹦带跳地走到公输苒苒面前,双手比划。
公输苒苒摇摇头,说道:“制造这个机关的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我要到下面去体会一下。”说完,她拿起伞,往先前触发过机关的地方戳去。
椅子往下一沉,她双手抓紧扶手,随着机关翻转了下去。一把空椅子从下面翻转上来。仿佛公输苒苒忽然变成了看不见的人。
马母心想,这也许是隐身术的障眼法之一吧?世上很多听起来或者看起来玄而又玄的术法,应该都是用机关术解决的。
等了一会儿,空椅子往下一沉,翻转下去。公输苒苒从地下冒了出来。
马母见公输苒苒额头上许多汗珠,鬓发黏在了脸颊。
椅子恢复高度后,公输苒苒走了下来,换了一把椅子坐下,说道:“制造这机关之人,考虑周全,看似细腻,但急于求成,有些细节能省则省。上面露出来的部分处理得分毫不差,但下面未露出来的部分锯痕粗糙,地上留有毛料。开榫打眼,都是能将就则将就。啃头逆纹,都是能忽略则忽略。画墨倒是工整,过墨则马马虎虎。”
明傀眯起眼,一边听一边思考,似乎它也能通过机关的做工推测出制造者的心思。
马母在准备儿子马千秋的婚事之前,邀了一些木匠来家里做家具,倒是听木匠说过“毛料”“画墨”之类的名词,知道毛料是用完剩下的木料,画墨是用一根沾了墨水了绳子画线。其他的不知所云。
“姑娘,你的意思是……”马母问道。
公输苒苒道:“我的意思是他留下了一些漏洞,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漏洞,让他的机关失灵,或者使得这些机关为我所用。”
明傀的眼神中露出欣喜之色。
“不过今天我们不能留在这里。除了这把伞之外,我还需要一点别的。”公输苒苒说道。
明傀点头,对公输苒苒比划了一阵。
公输苒苒说道:“老夫人,明傀说,待我们走后,您给马老大人解释一下,就说我们准备不够充分,决定明天晚上再来。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我们已经了解他的机关。”
马母心中为难。就算丈夫已经六亲不认,这明傀又如何能确定是为了余氏的安全而来?丈夫和安生即使合谋串通,这明傀又如何能保证不是与丈夫或者安生合谋?明傀说,马老大人与安生对立是故意做给她看的。那么,明傀所做所说,又怎能确保不也是做给她看的?
她不能让丈夫完败在明傀手里。就像之前她不能让丈夫和安生有任何一方失败一样。
“明晚你们确保能帮我带走余氏吗?”马母问道。
公输苒苒道:“只要您配合我们,我们定能救走余氏,不让她沦为他们的人质。”
“你们也相信我儿马千秋没死?”马母期盼地问道。
明傀和公输苒苒都不说话。
“如果你们坚信我儿马千秋已被飞刀高手砍了头,就不用担心余氏被他们抓走当做人质了。对不对?”马母问完,却害怕听到他们回答。仿佛她的儿子是不是还在这世上,取决于他们是摇头还是点头。仿佛他们是阎王爷身边的判官,一念之间可以决定马千秋的生死。
沉默了一会儿,明傀点了点头。
公输苒苒见明傀点了头,便说道:“老夫人,实不相瞒,我们觉得您的儿子尚在人世。很可能已经回到了这里。甚至您已见过,只是不知道是他。他也跟您一样,分不清谁是黑谁是白,只能隐藏起来。毕竟他一犯错,就会连累你们。”


(未完待续。)
?“你们觉得……我见过……他?”马母惊喜不已。她一直认为儿子马千秋没有死,一直感觉儿子就在近处。但是太多所见所闻证明她的儿子马千秋已经死了,甚至脑袋就在安生带来的铁皮盒子里。她不知道该相信若有若无的感觉,还是相信真真切切的所见所闻。
明傀比划一番。
公输苒苒道:“明傀说,您的儿子曾在工部任职,那里不少能工巧匠,人才济济,就算马大人是个只读四书五经的书呆子,在那个地方呆久了,耳濡目染,也会变成至少半个匠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身在多宝格中而毫无知觉。依我看,他不仅知道这里是多宝格,还极有可能熟知这里的机关。”
“这……怎么可能?”马母刚说出第一个字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明傀说她的儿子马千秋是个书呆子。马母觉得这个假设完全没有可能性。她的儿子从小就喜欢做这些东西,以明傀的前身当代鲁班为榜样。他进入工部之后,对器械之类的研究非常感兴趣。
一个书呆子在工部都会成为半个匠人,何况是热衷于工部事务的人?
由此可知,儿子马千秋早已知晓家中机关秘密。他知晓而不改变,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已经熟知这里的机关,并且运用自如。
“如果我儿早已知晓这些机关,为什么不告诉我?”马母问道。
明傀比划之后,公输苒苒道:“明傀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告诉你,我只能确定他知晓这些机关。”
“难道……他早就想到会有今天?”公输苒苒小声说道。这句话不是她在明傀比划之后说的,而像是她喃喃自语。
马母一惊。这可能是马千秋隐瞒她的原因。他早料到自己会遭遇不测,所以隐藏这些秘密,便于一旦事发,就躲到机关里。
如果是这样,明傀说的马千秋还在人世的推测,也就合情合理了。
可是马母心中又一个疑问产生了。
儿子马千秋若是还活着,且隐藏在家里的机关中,那么,那个耳下没有痣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儿子怎么会放任那个人在这里自由出入?
马母知道,这些疑问没有人会给她解答。能给她解答的人,只有她的儿子。
马母看了公输苒苒一眼,对公输苒苒和明傀的猜忌多了五六分。
“既然你们要准备,就早些去吧。但愿你们能让我和余氏早些离开这里。”马母说道。
明傀和公输苒苒便告辞。
送走明傀和公输苒苒,马母快步走回房里,倒在床上。
她发现她犯了一个大错。既然儿子马千秋极有可能隐藏在家里的机关中,那么让公输苒苒准备之后来破解机关,岂不是要让儿子马千秋暴露?
自己千防万防,最后还是主动让人破解防备?
而在此之前,安生说马千秋的头颅在铁皮盒子里,太老爷突然从房中出来,会不会都是为了给守在这里的官兵们造成马千秋已经死亡的假象吗?


(未完待续。)
?她以为过不了一会儿太老爷就会出现在房间里。
可是她晕晕乎乎混混沌沌地睡到了傍晚,也没见太老爷回到房间里来。她感觉头有一千斤重,似乎要将头下面的床板压断。她脑后没有放枕头,之前怎么倒下的,后来就是怎么睡着的。
本来她一直醒不过来,是余氏将她唤醒的。
“婆婆,婆婆。”余氏在床边呼唤她。
她睁开眼睛,看见余氏爬在一根竹竿上朝她叫喊。余氏爬竹竿的姿势跟她嫁入马家那天一模一样。
竹竿下面站着许多人,有儿子马千秋,有安生,有太老爷,有许多见过的和没见过的官员,有提着弯刀的官兵,有左邻右舍,还有明傀在人群里躲躲闪闪。
马母着急地对余氏喊:“不要下来!不要下来!”她本想喊“下面有人要害你”,但怕惊动想要害余氏的人,只能忍住不喊。
“什么不要下来?婆婆,婆婆,您是不是做噩梦了?”余氏轻轻推了推马母。
余氏还在竹竿上,但是那根竹竿忽然变成了儿子马千秋回家时放在门后角落里的竹竿。
“要爆炸了!要爆炸了!”马母担忧地喊道。余氏的肚子愈发明显,如果竹竿爆裂,肚子里的孩子将会有危险。
“婆婆,婆婆,什么要爆炸了?”余氏一边推她一边问道。
马母恐惧地看着那根竹竿,发现竹竿末端的竹节越来越密,微微弯曲,仿佛一根拐杖,仿佛一把没了伞面没了伞骨的伞柄。她心中一惊!儿子的竹竿是竹流马的钥匙,公输苒苒的红伞是多宝格的钥匙!
原来如此!
接着,她记起来了。太老爷在世时,每当下雨的时候,就撑着伞出去,在庭院里到处走,修修门,修修窗,有时候搭了楼梯爬到屋顶,修整瓦片。她取笑过太老爷:“蚂蚁尚且知道下雨前垒巢搬家,你倒是晴天不修,雨天修这里那里。”
马千秋小时候也喜欢雨天打伞,在庭院里转悠。常常打了伞出去,却浑身湿透地回来。马母认为他这是遗传了父亲的性情。
原来他们不是喜欢打伞,不是喜欢雨天,而是借此机会修理机关。
“婆婆,婆婆,您怎么了?”余氏焦急呼唤。
这时马母看见明傀手持一把匕首,渐渐靠近那根竹竿。而周围的人似乎毫无知觉。
马母万分焦急。
啪——
竹竿炸裂。
余氏从竹竿上落了下来。
马母吓得闭上了眼睛。
“婆婆,婆婆。”
马母听到余氏呼唤她。
她心想,余氏安然无恙吗?
睁开眼,她看到余氏的脸凑到她近前。余氏身后的人不是明傀,而是安生。
她往地上看,以为会看到炸裂的竹条,可是地上只有干干净净的地砖。其他人都不见了,四周是她熟悉的物什。这里是她的卧室。
原来刚才做了个真假交错的梦。
她坐了起来,心还在噗通噗通地跳,身上非常疲乏,额头上冒虚汗。虽然是个梦,却跟真实发生一样累。
安生倒了一杯茶过来,对马母说道:“老夫人怕是操心太多,心神不宁。喝口茶吧。”一边说着,她一边将茶水递给了余氏。
余氏接了茶水,转递给马母。
马母在梦里喊得口干舌燥,此时仍然觉得喉咙里要冒烟,但她一手挡开了茶杯,费力地说道:“我不渴。”
余氏将茶杯放下,问道:“婆婆,公公呢?”
马母看了看站在余氏身后的安生,说道:“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安生着急道:“这就奇怪了!”
余氏问:“怎么奇怪了?”
安生道:“他既然出现了,到了这紧要关头,怎么会消失?”
马母也觉得奇怪。丈夫不顾“病故”的假象而出现在家中,不管是为了救她和余氏,还是像安生说的那样为了墨家信念,都不应该这个时候离开,置她与余氏不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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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20:20:38 | 只看该作者
38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41~45章。“他最后离开的时候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安生问道。
马母摇头。
“他离开之后,有什么人来过?”安生又问道。
马母便将明傀和公输苒苒来之后去之前的经过说给安生与余氏听。她已有几分确定明傀不是来帮助马家的,便不隐瞒明傀和公输苒苒说的那些话。房屋是多宝格之类的说法,马母也毫不保留地说了出来。
余氏听完惊慌道:“糟糕了!公公恐怕凶多吉少!”
马母见她惊慌,无缘无故跟着惊慌起来,问道:“你公公刻意躲开明傀,两人连照面都不曾打过,怎么会凶多吉少?”
余氏道:“公公来无影去无踪,并不是因为他会飞檐走壁,也不是他会隐身术,而是像公输苒苒说的那样,公公是借助了房子里的机关。”
马母点头。她与明傀和公输苒苒对话的时候,还想着太老爷是不是躲在近在咫尺的机关里偷听。明傀他们离开后,她以为太老爷会第一时间出现,与她商量新的对策。
“您刚才说,公输苒苒用一把伞触发了两个机关。会不会她已经知道公公躲在机关里,借此机会将公公困在机关里了?那把伞既可以是打开锁的钥匙,也可以是扣上锁的钥匙。”余氏猜测道。
安生点头道:“唯有这种情况可以解释太老爷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现身。”
马母打了一个寒颤。原来公输苒苒在椅子上翻转,并不是为了感受机关,而是借此机会将躲在机关里的太老爷锁起来!
马母说道:“公输苒苒触发了椅子和墙壁的开关,我们去将椅子和墙壁的机关再打开看看,是不是就能救出困在里面的人?”
余氏赶紧领着她们两人来到客厅。
马母在椅子下的地砖上胡乱按了一通,椅子不见沉下。
余氏道:“您别急,这开关只能用特定形状的东西打开。待我去找一把伞来。”
马母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安生则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这里摸一摸,那里碰一碰,想要寻找出其他没有触发的机关。
相比之下,安生对机关的熟知程度远远不如公输苒苒。公输苒苒一进门就知道该从哪里触发机关。
不一会儿,余氏拿了她常用的伞来,在之前翻转过的椅子下面试探。椅子下方所有的地砖都被戳了一遍,可是椅子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她用伞明明可以的。”马母焦急不已。她拿了伞又去移动过的墙壁前,将伞柄伸进猫洞,试图像公输苒苒一样拉动墙壁。
可她一用力,伞柄就从猫洞里滑了出来。
马母放下伞,将手伸进猫洞里摸索,摸到了一个小孔。
安生捡起伞去了椅子下面尝试,还是没有用。她又照着马母的样子去勾猫洞,仍是徒劳无功。
“老夫人,您确定她用的是伞吗?”安生不由得怀疑起来。
马母被安生这么一问,都有些怀疑自己了。可是她不仅看到公输苒苒用伞触发机关,还看到她打伞进门,应该不会看错。
余氏说道:“钥匙可以开锁,但是每把钥匙都有自己的形状,不是随便拿一把钥匙就能打开一把锁的。我想,这伞也不是随随便便一把伞就能触发机关。这机关必须用特定的伞才可以打开。”
余氏的话提醒了马母。
“去小阁楼!”马母灵光一闪。
“去小阁楼干什么?那里还有机关?”余氏问道。
马母摇头,顾不上解释,径直往小阁楼去了。


(未完待续。)马母打开小阁楼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所有的物什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它们都生了霉。
安生咳嗽一声,赶紧捂住口鼻。
马母转身对余氏道:“你有孕在身,别进来了。”
余氏点头,回了客厅。
安生站在门口。
马母有些担心,那个耳下没有痣的马千秋说他躲在小阁楼里。那样的话,他应该会在地板上留下脚印。如果安生看到灰尘上的脚印,马母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
小阁楼里很暗。马母走到小窗边,将窗户打开。
光线进来,马母赶紧往地板上看,却只看到自己的脚印。
机灵的安生也在往地板上看。
马母心中犯嘀咕。那个马千秋难道可以脚不着地?或者踩在灰尘上也不留下任何痕迹?
安生果然问了:“老夫人,这小阁楼是有多久没有打开过了?”
马母捡了一根几乎脱了毛的鸡毛掸子,说道:“好多年没有用了。太老爷在世时常放一些东西在这里。你姐夫小时候也喜欢到这里来。”
安生看着马母手里的鸡毛掸子,问道:“您是要找这个?”
马母摇头,用鸡毛掸子这里拨一拨,那里翻一翻,说道:“不是,我在找太老爷以前用过的伞。”
安生喜上眉梢,说道:“对哦!这些机关是太老爷做的,他的伞肯定可以打开机关!”
马母终于在一堆废弃的东西里找到了一把伞面已经烂掉的伞。她分不清这把伞是丈夫用过的,还是儿子马千秋用过的。不过是谁用过的都没有关系。
马母走到门口,安生掏出一把小刀,往伞柄上敲去。
马母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安生松开了手,小刀还黏在伞柄上。
“原来是这样!”安生又惊又喜。
“怎么了?”马母问道。
“这伞柄是磁石做的。地砖里应该也有磁石。同极相吸,异极相斥。不论是吸还是斥,都能让地砖里的磁石移动,从而触发机关!所以常人即使用一般的伞去触碰机关,也不会触发机关。妙啊!妙啊!”安生将小刀用力拿下,又放到伞尖上。小刀黏在伞尖上。
马母用手敲了敲伞柄和伞尖,果然跟木质或者铁质的不一样。伞尖上的磁石碎了一角,碎掉的磁石黏在旁边。马母用了一些力气才将那块碎磁石从伞尖上掰下来。
马母拿着这把破伞回到客厅,回想公输苒苒开启机关的情景,然后将伞尖往相同的大概地方碰去。她不确定触碰的位置是不是跟公输苒苒触碰的位置一致,椅子就往下一沉。地面开始翻转。
“这么灵验?”余氏惊讶道。
安生解释道:“靠的是伞上的磁石力量,其实位置只要大概正确就可以。”
马母见椅子随着地面倾斜,赶紧坐了上去,学着公输苒苒的样子,抓紧伞和扶手。
余氏道:“我们跟您一起下去!”
安生拉住余氏,说道:“一次只可以坐一个人。让老夫人先下去,我们随后下去。”
余氏道:“婆婆,您把伞留给我们吧。”
安生对马母说道:“您到了下面,也可以触发机关,让椅子再翻转一次,我们就可以下来了。”她似乎感觉到了马母对她的戒心,大概猜到马母不会将伞交给她。
马母确实不想将伞给安生。万一安生像公输苒苒一样,将她锁在机关里,那她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有了公输苒苒和明傀的教训,她即使有几分相信安生是好人,也不敢轻易将手中的伞给她。
由于椅背的依托,即使椅子翻转幅度很大,马母也没有觉得多难受。当椅子翻转到地面以下,她以为自己会从椅子上摔下来,却有一张网将她网住,使她缓缓从椅子上滑落。她就如一条落在网里的鱼,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渔翁收网。
这地下漆黑一片。
她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
唔唔唔……
那个声音比蚊子还小,但恰好能让她听到。地面的人是不可能听到的。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什么都看不到。
又细细听了一会儿,马母听出这是女人发出的声音。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之所以下来,是因为认定太老爷被困在这里。
太老爷不可能发出这种几乎要哭泣又类似娇喘的声音。


(未完待续。)马母想了想,如果是制造机关的人落在这个网里,他该如何办?
这种考虑是从公输苒苒那里学来的。人心就是机关。按照机关即可猜测人心,按照人心也能破解机关。
她的手里只有一把伞,身子站都在不起来。如果是制造这个机关的人躺在这里,必定用手中的伞解救自己。
于是,她用伞往上方戳,可是毫无作用。
她想起太老爷在世时,有一次他在下着毛毛雨的天气里上屋顶修瓦,修完瓦下来时,楼梯已经湿滑。太老爷脚底一溜,要从高处摔下来。在屋檐下看到这一幕的马母吓得几乎要喊出来。太老爷顺手将伞柄勾在了屋檐的挑梁上,没有摔下来,却像一块晾干的腊肉挂在那里,晃晃悠悠。
这机关是太老爷做的,而太老爷从上面下来时手里只有一把伞,他该如何离开这张网呢?马母心中寻思。
她手握伞尖,用伞柄往上方试探,看看能不能挂住什么东西。
果然,她感觉弯曲的伞柄挂在了一个物体上。她双手抓住伞,使自己悬空。她用力踢腿,想荡秋千一样荡到外面去。她这样做是多余的。因为此时网自动缓缓收起,伞慢慢往下降。不一会儿,她的双脚就落在地面了。
脚刚着地,两侧各有一个灯笼亮了起来。
灯笼很大,是红色的。
马母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两个灯笼曾经挂在马家大门前。后来太老爷说灯笼旧了,换了两个小一些的新灯笼。
没想到它们出现在这里。她还以为太老爷将旧灯笼收到小阁楼里去了。
灯笼上面有“马府”二字,但多了一张黄色的纸,纸上写了一个“墨”字。
马母心想,这就是安生说的姓墨不姓马?
唔唔唔……
那个声音转移了马母的注意力。
有了灯笼,马母看得清楚多了。
这里是一个格局跟上面几乎一样的空间,只是这里几乎都是空房间,没有什么装饰。在马母前面不远,有一个女人被捆在一个柱子上,嘴里堵着布。
而在柱子旁边,马母看到了她日思夜盼的人——她的儿子马千秋!
“我的儿啊——”马母再也忍不住了,顿时涕泪俱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马千秋前,一把抱住马千秋。
刚抱住马千秋,马母就止住了哭泣。
这不是她的儿子。因为她抱住的不是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而是一具冰冷生硬的木雕。这个木雕正是那晚消失的木雕!
木雕的脖子上还有一根粗麻绳。其大小与她在房梁上看到的痕迹相近。原来木雕并没有转移走,而是藏到了地下。这么大一座木雕,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马家搬走而不惊动一个人,确实不大可能。
那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女人见马母冲过来就抱住木雕,不知道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恐惧,停止了发声,双眼瞪圆了看着马母。她嘴里的布团松散,从嘴里垂出长长一条,如一条长舌,仿佛道观里画的索命鬼。
马母拽住那条“长舌”,将她嘴里的布条扯了出来。
“姑娘,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马母闻到姑娘身上有一股香气。
姑娘眼睛直直地看着马母,说道:“您最好不要知道我是谁。”


(未完待续。)马母狐疑道:“什么意思?你的名字别人不能知道吗?”
姑娘道:“看到了我,然后知道我名字的人……”她目光突然变得凌厉,接着说道:“都!得!死!”
马母不信,心想,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尽说胡话?是不是在这下面被吓傻了?
马母问道:“是谁把你绑在这里的?”
姑娘道:“我也不知道。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马母帮她解开身上的绳索。
姑娘扭头问道:“您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您就不怕放了我之后,会惹上麻烦吗?”
马母一边解绳索,一边说道:“我是来找人的,没想到被困在这里的人是你。你这么年轻,父母都还在吧?你父母要是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姑娘笑道:“您是个大善人。不过您不用为我担心,即使我一直被困在这里,我父母也不会着急。”
马母道:“儿女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天下尽是不顾父母的儿女,哪有不担心儿女的父母?”
姑娘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扭曲:“是吗?我养父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一丝不挂,连个包布都没有,也没有留下我的生辰八字。别的小孩即使被抛弃,也会放在襁褓里吧,有的还会留下一个布条,上面写着出生年月。”
马母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位姑娘有这样的身世。她说道:“也许你的生身父母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绳索解开了。
姑娘揉身上被绳索勒疼的地方,眼睛在马母身上打量。
“您是马大人的母亲吧?”姑娘问道。
马母又一愣。这姑娘从哪里能看出我是马千秋的母亲?相貌吗?儿子马千秋长得跟他父亲很像,从外貌上几乎没有一个地方像我。难道她见过我?可我好像没有见过她。难道她知道我会来救她?是谁跟她这样说的呢?马千秋?还是太老爷?她既然猜测我是马千秋的母亲,那么,她应该见过我儿马千秋吧?
“你见过我儿?”马母激动地问道。
这话一问出来,马母又后悔了。如果这姑娘也是前来打探马千秋是死是活的,我这么问岂不是漏了馅儿?
“他活着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话?”马母补充道。
“就是马大人把我捆在这里的!”姑娘说道。
马母震惊道:“他把你捆在这里的?什么时候?他去哪儿了?”刚刚弥补的话,此时又被自己给戳穿了。她无法控制自己,只要听到儿子还有生还的可能,她就难以保持镇定,难以说话周全。儿子是她身上的一块痒肉,无论在什么样的氛围下,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人在那里挠一挠,她就无法保持应该保持的样子。
“他不是被飞刀高手砍掉了头颅吗?怎么还会回到这里来?”姑娘问道。
马母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说道:“我也不知道。安将军的女儿今天将我儿的头颅送来了。他如果还活着,应该是个无头人吧?是不是他的灵魂回来了?他回来拿他的头?”
马母抓住她的手,以央求的口吻问道:“姑娘,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让我再见他一面!”
“您是说我看到的是魂魄?”姑娘见她这样,眼神里充满迷惑。
“我知道他走得不甘心,一定会回来看看的!”虽然是掩饰,但马母仍然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无论是死是活,她的儿子马千秋一定不甘心。这里还有他的老母亲,有他的妻子,有他尚未出生的孩子。他怎么甘心就此离去?他怎么能就此离去?
姑娘从马母的手中挣脱,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我不在了,这世上没有人像您一样迫切希望找到我。”
“不会的。也许你的生身父母一直偷偷关注你,只是没有让你发觉。你的养身父母对你不好吗?”马母问道。
“偷偷关注我?”她摇摇头,“养身父母养我,跟养一匹马,养一条狗没有区别。要不是我相貌还算出众,恐怕地位还不如家里的一匹马一条狗。”
“怎么会?”
“我的养身父亲是色目人葛逻陆。”
“是他?”马母头皮发麻,如芒刺在背。


(未完待续。)这个人的名字对所有南人来说,都是恐怖的代名词。在南人居住的地方,家里若是有小孩哭闹,大人只要说一声“再哭葛逻陆就来了”,小孩立即会止住哭声。因为在大人的口中,葛逻陆是个专门吃小孩子的怪物。
这种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葛逻陆身为商人,却比一般官员还要蛮横跋扈。他做的生意不是一般生意,而是贩卖人口。买一些贫穷人家的人,卖给一些权贵人家。他也收留许多无家可归的人,却不是因为善心,而是收养之后卖掉。他奉旨养马,少部分好马卖给有钱人,大部分马被官府收购,送往战场。因此,葛逻陆收养或者买来的人,被其他人取笑为“两脚马”。
马千秋尚未入仕之时,就曾写过讥讽葛逻陆养“两脚马”的文章,与葛逻陆结下了梁子。后来马千秋因为名字被捕,背后势力中有葛逻陆的影子。
此事马母知晓一二。
马母不懂朝政,虽然觉得葛逻陆不是好人,但心里只想着儿子平安,便劝儿子不要惹葛逻陆。
“捡一个田螺,都要隔着十二块田!”马母是这样教育儿子的。
六百多年后,逃到遥远的南方的马家子孙们还用这样的话表达“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儿子却不听她的。
这次儿子落难,虽然不一定是他所为,但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马母明白这位姑娘说的话的意思了。因为她长得好看,别人要从葛逻陆这里买走她,要价就会高很多。肯定要高过一匹马。
“您知道他吧?”姑娘问道。
马母点头,问道:“这么说来,你是故意让人抓到这里来的?你是为了给我们马家栽赃,好让你养父找我们算账吗?”
“不。在养父那里,我这个两脚马已经死了好几年了。知道我名字的人都得死,是因为我不能让我养父知道我还活着!”姑娘冷笑道。
“又是假死的?”马母诧异道。
“这么说来,马大人也是假死的了?”姑娘冷冷说道。
马母一笑,摇摇头,说道:“我说的是我丈夫。我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想到今天见到了他。我以为困在这里的是他,没想到遇到的是你。”马老太爷在官兵面前露了面,他“复活”的消息迟早要传出去。马母就不隐瞒了。但她不知道这位姑娘到底什么来路,必须将与马千秋有关的事情保密。
姑娘跟着笑了起来,语气缓和了许多,说道:“老夫人,您通过考验了。我是马大人派来救你们的。”
“马大人?”马母分不清她说的是太老爷还是马千秋。
“您的儿子,马千秋大人。”
“他不是……死了吗?”马母又急了起来,但立即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她知道,如果确认儿子在世,她无法在那些伪装的人面前镇定自若,可能在明傀或者安生或者官兵或者目前还没发现的朝廷方面的人面前露馅。但她太渴望得知儿子的确切消息了。儿子的消息就如水中带钩的诱饵,她就是水中的鱼,明明知道诱饵里面有带倒刺的钩,她也无法摆脱诱惑。
“马大人早就料到,即使他死了,那些人也不会相信他死了,更不会对马家人善罢甘休。在离开营地,赶往京城的路上,他托人给我带了一封信,信上画了马家房子里外的机关。他叫我去找孛罗帖木儿将军,说他病故的父亲在那里,要我向他父亲寻求帮助……”
马母脑袋里嗡嗡响,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相信她……不要相信她……相信她……不要相信她……
姑娘的声音混在其中:“太老爷得知消息后,便回到这里,躲在机关之中,静观其变。他以为可以借助明傀之手,将余氏救走,不料明傀已经看破了这栋房子的机关,带了那个军匠传人公输苒苒来,将他锁在了机关里。公输苒苒的伞不仅仅是机关的钥匙,也是她常用的武器。那把伞能射出飞针,飞针上有毒药,能让人昏迷。墨者将那伞叫做“迷魂伞”。她自己病恹恹的样子,是因为毒能伤人,也能伤己。她回到地面之前,发射飞针将太老爷昏迷,然后拖到滚轮机关下。”姑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滚轮。
“那是使得地面上的墙壁可以开合的机关。公输苒苒体质虚弱,飞针用完,杀不死太老爷,所以将昏迷的太老爷拖到滚轮机关下,然后回到地面,借着给您或者别人演示的机会,以磁石伞柄触发机关,地面墙壁移动,地下滚轮则从太老爷身上碾压过去。”
马母看到滚轮上确实血迹斑斑,不禁寒毛倒立!
“他……”马母担心道。
“太老爷已被我们从秘密通道救走。他伤势严重,嘱托我留在这里对付明傀,救出余氏。我已想出对付明傀的办法,但是怕您在明傀面前泄露天机,所以捆住自己,考验了您一下。现在我可放心将解救余氏之法告诉你,我们同心协力,一起救走余氏。”姑娘说道。
“他……不会……有性命之忧吧……”马母问道。
姑娘摇摇头:“暂且不知。”
马母思量半晌,问道:“这里既然有秘密通道,为何不直接让余氏走通道离开?何必与上面的人争斗?”
姑娘道:“这个方法马大人在信中写了。余氏忽然不见,朝廷必定猜疑,墨者必定掘地三尺也不会放过。若是让明傀插手,朝廷认为是墨者杀害了马家人,而墨者以为得手,不会再死缠你们。”
马母耳边质疑的声音消失了。这位姑娘说的话,完美地解释了马母所看到的一切。马母从她的话里找不到半点不合情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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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至50章。“明傀明天晚上来,你有什么办法解救我儿媳?”马母问道。
姑娘道:“狸猫换太子。”
马母问道:“姑娘的意思是用别人顶包?让明傀把别人带走?”
姑娘道:“正是。”
马母觉得不妥,说道:“太老爷让我找回明傀,就是想借他之手救走我儿媳。现在按照姑娘的方式做,明傀确实害不了我儿媳,可是我儿媳也走不脱这马家大院啊。”
姑娘微笑道:“老夫人,明傀救出余氏,并不在于救出的是不是真的余氏,而是他做没做这件事情。这是另一种障眼法。我去余氏的房间,穿余氏的衣服。明傀和公输苒苒从未见过真正的余氏,自然把我当做余氏。当我这个假余氏被塞进猴皮之中后,更没有人能知道猴皮里面的人是不是真的余氏了。我这个余氏被救出去,那么您的儿媳可以安心进入这里的机关,从密道逃走。朝廷以及觊觎马家之人皆以为余氏被明傀所害,而明傀自己也以为诡计得逞。”
马母问道:“明傀何以自以为诡计得逞呢?难道姑娘真的要坐以待毙?”
姑娘道:“既为墨者,何惧生与死?”
见马母不相信,姑娘又笑道:“装死这种事情是本姑娘最擅长的了,连我养父都能骗过去,明傀自然不在话下。老夫人把心收回肚子里吧。我们与明傀虽然理念不同,但同为墨者,了解他们怎么想的怎么做的,能让他们在相信杀死了我的情况下逃脱。”
“知己知彼?”马母忽然想到了太老爷说的这个词。
姑娘点头。
“你们都是墨者,却互相较量。”马母摇摇头。
姑娘不以为然道:“儒者同朝为官,还有党派之争。我们同世为人,还有尔虞我诈。老夫人,人不在于是黑是白,抑或是其他,而在于他自己相信什么,愿意做什么。我在加入墨家以前,就是养父围栏里的一匹马,围栏外的一条狗。是马太老爷让我体会到人间还有除了血缘关系之外的亲情。我们互为亲人,互为手足。我虽死过一次,却获得涅槃重生,从畜生道来到了人道。如今有我报效马太老爷的机会,我自当赴汤蹈火。”
说完,姑娘眼眶红了。
从畜生道来到了人道?马母心中暗惊。六道轮回,从畜生道来到人道需要多大的功德!太老爷这是有莫大的功德了?难怪这位姑娘愿意以身犯险!
“有的墨者抵制战争,处处与朝廷的主战派为敌,能谏则谏,不能则杀之。有的墨者认为只有战争才能消耗大元,力挺主战派,用连续远征拖垮朝廷,最终促使大元不再征战,从而达到‘非攻’的目的。而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我身边关心我的人。”姑娘的眼睛里映照着灯笼,仿佛她的眼睛里有一个与世间相反的世界。
“余氏此时就在上面。”马母见她如此动情,觉得自己再不相信她,就是自己不近人情了。
“不过她的表妹也在。我不知道她表妹此时来这里是什么目的。”马母补充道。
姑娘说道:“我知道她们在上面。这里有个望天镜,从下面可以看到上面所有的东西。”她指了指一个胳膊粗细的竹管。
马母走到那个竹管旁。竹管最末端悬挂了一面倾斜的镜子,镜子里的人果然是余氏和安生!
“这个……”马母惊讶不已。
姑娘解释道:“老夫人不要惊慌,这不是什么妖镜。在这面镜子正上方,有一面同样倾斜的镜子。上面的一切先照在上面的镜子里,而这面镜子又照在上面的镜子上,所以这面镜子可以看到上面镜子里的一切。此镜在战场上常用在埋伏战中,隐藏的人不用暴露自己而能看到敌方情况。”
一边说着,姑娘一边缓缓转动竹竿,客厅里的一物一什尽在其中。
马母记得客厅里确实悬了一面四方镜。那是太老爷“病故”前安上的。马母问他为什么要在家中悬挂这面四方镜。太老爷说,他自知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死后牵挂家中亲人,魂魄会不由自主地回来探看。可自己既是亡魂,回来的话会吓到年纪还小的马千秋。若是在客厅中挂这面镜子,他的亡魂进来,看到镜中的自己,知道自己已死,不应再进家门骚扰家人,就会自行退去。
马母心想,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丈夫的“亡魂”是不是一直用这面镜子窥探她的生活?

想一想她就觉得可怕,这跟阴魂不散有什么区别?
姑娘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淡淡道:“说句不该我来说的话,马太老爷这么做,确实亏欠家里太多,但是世道艰险,生灵涂炭,总要有一些人付出点什么才能改变现状。现在大元气数将尽,好日子就要来了。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多好多人仍然身在人世,却处于畜生道。要是能让这些人都过上人该过的日子,那是多大的功德!”
马母苦笑一下。
在客厅的镜子下方有一个竹筒,本来是用做上香的,但是做得很高,马母从来没有在那个竹筒里插过香,也没有将那竹筒拿下来过。她是对这方面比较不在意的人。太老爷熟知她的性格,才故意做成这样。
现在想来,若是去拿那个竹筒,或许就能发现其中的秘密。但也不一定。他既然这么设计了机关,就应该也设计了防止被发现的机关。或许拿开竹筒,立即会触发机关,将洞口挡住。
“他能离开,但我不能。即使知道祸事将至,我也要抱着马家这条船,一起渡过难关,或者一起沉没。”马母摸了摸那面镜子上的余氏,摸了摸余氏的肚子,不禁泪眼娑婆。
镜子里的余氏茫然不知,仍在椅子旁等待。
姑娘道:“老夫人,这世上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马太老爷想的是一种,您想的也是一种。但都是为了马家好。”
马母勉强笑了笑,说道:“秘密通道在哪里?麻烦你指给我看看。”
姑娘领着马母走到一扇大门前,门上有锁,锁上有钥匙。马母对房子的格局太清楚了,这扇门的正上方就是马家的大门。
姑娘道:“密道就在这扇门后,大约有五六里长。明晚会有人在出口接应。”
马母上前要开锁。
姑娘急忙拦下,说道:“千万不要用钥匙开锁。”
“为何?”马母不解。
“常人看到钥匙就认为钥匙是开锁的,却不知道这把钥匙是关锁的。您若扭动钥匙,这锁不但开不了,反而会锁死。这是为了防止万一这里的机关被发现,密道也会被发现。您一定要告诉余氏,抽掉这把钥匙,锁自然开了。”说着,姑娘将锁上的钥匙抽了出来。
果然,门上的锁开了。
姑娘打开门,马母看到了一条昏暗不堪的通道。
“为了防止后面有人追来,经过这扇门后,再将这扇门关上,从另一面将锁扣在门环上,再将钥匙插进去,扭动钥匙,即可拦住后面的追兵。”姑娘指着门上的门环说道。
由于年数已久,且地下潮湿,铜门环已经长了许多绿色的铜锈,仿佛苔藓。
马母忽然想起丈夫在世时曾参加元宵灯谜会,丈夫在灯面上写了一句:“偏从出口进,何处是归程?”她怎么猜也猜不到,便问谜底。丈夫说道:“谜底是反其道而行之。”
记起往事,马母觉得这门和锁必是丈夫设计无疑。或许在那时,丈夫正在设计地底下的机关和密道。
公输苒苒说得没错。机关即人心!
可惜的是机关算尽,却被公输苒苒破解,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马母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血迹斑斑的滚轮。
“多亏了你,我这浆糊一样的脑袋终于大概弄清楚最近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咱们说好,等明傀明晚来,你与我儿媳交换身份,等明傀走了,我让儿媳来这里,通过密道离开。”马母说道。
姑娘微笑点头。
马母问道:“狸猫换太子的事情,要不要跟她表妹安生说一说?”
姑娘摇头摆手道:“千万不要!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点风险。”
马母问道:“安生不是你们的人?”
姑娘摇头道:“我不认识她。”


马母道:“我还以为她是你们派来的人呢。”
姑娘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墨者,并不认识所有的墨者。一是因为我的身份没有到那个层次,二是自从‘独尊儒术’之后墨家受到排挤,变得隐秘,除了巨子之外,一般墨者的身份并不会大范围让人知道。”
“那我上去之后,怎么跟她们说?”马母问道。
姑娘道:“就说没有找到马太老爷,在下面仔细看了,什么都没有。不要提到我。”
马母按照这位姑娘说的做了。她回到地面上之后,跟余氏和安生说,下面没有找到马太老爷。
安生道:“怎么会呢?难道他逃走了?”说完,她找马母要伞,想下去看看。
余氏拦住安生,说道:“婆婆既然下去看了,我们就没必要再下去。如果公公在下面的话,婆婆怎么会看不到?”
安生这才作罢。
余氏瞥了一眼马母,又道:“公公不在下面,必定是遭遇不测了。”
马母心想,这余氏的心思还挺快。
余氏问马母道:“明傀他们明晚会来将我带走,您又说他们不是来救我们,而是来害我们的。那我们就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我暂时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在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待。”马母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过了明晚,让明傀带走下面那位姑娘,余氏就可以脱身了。但她不能在安生面前这么说。
安生生气道:“何必在这里坐等?姐姐,你就听我一句劝,跟着我去我父亲那里!看谁敢欺负你!我带来的骑兵能以一当十,他们这些官兵拦不住!”
马母正想反驳,余氏自己开口说了:“妹妹一片好心,我心领了。我夫君是罪臣,我是罪臣之妇,到了那里,对你和你父亲都不好。我也无脸呆在那里。日后我夫君的罪名能得洗脱,我在去拜访你和你父亲。若是我夫君还在世,也定然不会同意我撇下婆婆,跟你离开这里。”
余氏说到“若是我夫君还在世”的时候,马母心中一颤。
马母发现那个马千秋耳下无痣,但余氏好像不知。那天她要进门的时候,余氏差点不让她进去。这说明余氏害怕别人知道那个马千秋回到家里来了。她既然害怕,应是把那个马千秋当做真的了。
可是,安生带了铁皮盒子来,声称里面装着马千秋的头颅。为何余氏没有太大的反应?她甚至与安生一起去房子后面的竹林里寻找隐藏的竹流马。
余氏的淡定让马母觉得怪异,这比看到余氏爬上竹竿更怪异。
余氏一直顺着安生,但显然没有将她看到夫君回来的事情告诉安生。不然的话,她不会在安生面前说“若是我夫君还在世”这样的话。
余氏对安生有所隐瞒!马母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看来余氏对安生此行的目的表示怀疑,只是她没有表露出来。
马母听到余氏说不能撇下她的时候,心中又一暖。
余氏表示不愿跟着安生离开后,马母终于放下心来。要不是余氏这么说,她作为婆婆,还真没有太好的理由将余氏扣在这里,不让她回到娘家人身边去。她能反驳的理由,无非是路上颠簸,会影响身孕,或者边疆苦寒,不忍心儿媳过那种日子之类的。
并且这一切的理由,还得建立在余氏愿意留下的基础之上。
马母心想,既然她防着安生,有些话就可以对她说了。
于是,马母对安生说道:“姑娘,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可不可以让我跟你姐姐说几句私密的家常话?”
不等安生回答,余氏便对安生说道:“妹妹,你先回我屋里去。我这里跟婆婆说完话就过去。”
安生只好先走了。
马母见安生走了,拉着余氏到自己的卧室,坐在床边说道:“我看这安生来的目的不纯。你可要小心又小心!”
余氏点头道:“婆婆,这我知道。前几日父亲没有来,却托了家里人带口信给我,告诉我,我既然来了马家,就是马家的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不可以再回到娘家去。”
马千秋的马回到马家之后,就有一些亲戚朋友来悼念。余家的人来了不少,但是余家老爷没有来。这马母能理解。毕竟儿子马千秋犯了欺君之罪,之前又有谋逆的嫌疑,余家老爷身在官场,不得不避讳。
让马母不能理解的是,余家老爷居然对自己的掌上明珠说出不可以回娘家的话。
余氏继续说道:“婆婆,说句实在话,我决定嫁到马家来的时候,我父亲就跟我说过,但凡我在马家受了一点气,觉得有一点不舒服,随时可以回娘家去。”
马母觉得这才是余家老爷会说的话。
“当年许多人来我家提亲,我父亲身在官场,面对那些豪门大户确实为难。是他给我出主意,让我在不中意的人面前装疯卖傻,让人说成我被狐狸精附身。他这都不怕,怎么会怕我回娘家呢?”
马母听到这里,又喜又悲。喜的是余氏真心喜欢马千秋。悲的是她不得不装疯卖傻。
“嫁入马家的那一天,是我父亲特意安排人将一根竹竿立在门口。竹竿中却打了孔,里面穿了一根细绳子。立起竹竿的人脚踩底下的绳头,我则抓住穿过竹竿的绳尾,借助绳子轻易爬上竹竿。当时鞭炮齐明,硝烟弥漫,加上我很快爬了上去,没人发现破绽。这是做给以前来我家提过亲的权贵们看的,让他们以为我确实狐狸精附身,而不是故意推掉亲事。”
马母多年来萦绕在心头的谜团终于消散。她不由得感叹道:“没想到亲家是这么周密谨慎的人!”
余氏淡然一笑,说道:“是啊。父亲办事向来周密,前几日忽然给我带来这样的话,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如今安生要带我走,我才知道,父亲可能已经知道了安将军的计划,提前给我警示。”
“难怪!难怪!”马母叹道。
“其实父亲这番话是多余的。夫君还在这里,我怎么会跟着安生离开这里?当然了,父亲不知道他女婿尚在人世,才会有此担忧。”余氏又道。
马母摇头。儿媳能辨出她父亲话中有话,却没能辨出她夫君以假乱真。
“巧的是,夫君也说明晚才能带我离开这里,跟明傀说好了似的。”余氏一笑。
马母不知道余氏这一笑是开心,还是自嘲。
“那个不是……”马母想告诉余氏她的发现,可是话说到嘴边,却不敢说了。
“不是什么?”余氏问道。
马母咬住了嘴唇,看着余氏。
“怎么了?”余氏又问道。
马母心想,若是告诉余氏那个马千秋耳下无痣,余氏必定惊慌,更不会听从他的安排。且不说最后余氏是不是按照他的安排来做,若是今晚他再次出现,余氏必定不能像对待她夫君那样对待他。而那个马千秋定然会发现自己暴露了。他一暴露,极可能在预定的明晚之前做出其他的举动挟持余氏,从而打乱她与机关下面那位姑娘的计划。
“那个安将军不是余家亲戚吗?怎么会对你不利?”马母改口道。
她不能让那个假冒的马千秋打乱她的计划,就不能让余氏知道真相。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明傀在那个马千秋计划的时间之前来到这里,抢先将“余氏”带走。余氏回答道:“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以前我偶然听父亲说过,安将军羡慕墨家机关术,想加以利用,增强军力。夫君有许多机关设计图,我代为保管多年。安生带走我,我必定携带机关设计图一起离开。那样的话,机关设计图就会落入他的手里。”
“竟是为了这个?”马母道。知道儿子那根竹竿的秘密之后,所谓的机关设计图已经不足以让她感到意外了。儿子能做出竹流马,又暗地里与他父亲接触这么多年,自然会一些墨家机关术。
余氏道:“猜测而已。”
马母想了想,说道:“我跟你要说的还不是这个。”
“婆婆想说什么?”余氏问道。
“我想跟你说的是地下的东西。”马母指了指脚下。
“地下的东西我知道了呀,不就是多宝格的机关吗?”余氏蹙眉道。
马母摇头道:“不止这些,下面还有一条密道,可供你明晚逃脱。”
余氏抓住马母的手,说道:“婆婆,我怎么可以逃离呢?夫君还在这里,您也还在这里。何况我就这样走了,官府不怀疑吗?”
马母从余氏的手里挣脱,反过来抓住她的手,犹豫片刻,说道:“这就是你夫君的意思。他昨晚从你那边偷偷来到了我这边,跟我说这边房子下面有一条秘密通道。至于官府那边,你不用担心,明晚将会有另一个人假装是你,躲进你的房间,穿上你的衣裳。明傀没有见过你,那个公输苒苒更没有见过你,他们将那个人带走,将那个人当做是你。官府找起你来,我就说被他们带走了。”
马母料想余氏今天还没有见过那个马千秋,但应该知道那个马千秋昨晚到这边来了。因此,她将这个计划说成是那个马千秋安排的。
余氏道:“恐怕不行。他们既然能瞒天过海,从官府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那也可以死不承认,说没有带走过我。到头来,还是引得朝廷官府认为我夫君尚在人世,偷偷带我走了。不行,不行!我夫君现在在哪里?我跟他说说。”余氏连连摆手。
马母一愣。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种情况。
余氏见马母发愣,立即觉察出不对劲,轻声问道:“婆婆,这莫不是您自己想的计划?夫君办事向来考虑周全,不会连这个都没想到吧?”
马母见隐瞒不过,便说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啊。我儿来去自如,自然不用考虑是留还是逃。你不一样,朝廷官府盯着,安将军盯着,明傀盯着,我看他们没一个安了好心。你必须离开这里。”
余氏再次抓住马母的手,眼睛直视马母,问道:“婆婆,您到下面的机关里去之前,还没有这样的计划,现在突然说要别人替换我,是不是公公还在下面?是公公让您这么跟我说的?”
马母不禁暗暗赞叹余氏的心思缜密。不过想想,儿子马千秋在被她发现之前已经有了那么多秘密,余氏应该是知道或者知道部分的。最保守估计,余氏在珠胎暗结之时就知道了马千秋的部分秘密。使她暴露的,并不是她的不小心,而是逐渐鼓起来的肚子。
能协助她夫君掩饰这么长的时间,自然少不了缜密的心思。
“那个……下面的人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马母见反正隐瞒不过,不如告诉她真相。何况安生不在旁边,不用顾忌走漏风声。
“什么人?”余氏有些慌乱。
马母道:“不用担心。她是你公公派来的。”接着,马母将在房子下面的机关里经历的事情一一道来。
余氏听着听着,低下头去。待马母说完,她依然沉默不语。
“你还是觉得这样不妥吗?”马母低下头来,看余氏是什么表情。
余氏抬起头,看着马母,眉头蹙起,问道:“下面既然有通天镜,公输苒苒下去的时候,公公应该看到了。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躲?”
“对……对哦。”马母结结巴巴道。
“公公一定会在公输苒苒下去之前躲起来的。”
“那……滚轮上怎么会有血迹?”
余氏眼睛里掠过惊恐的神色,说道:“是下面那位姑娘杀了公公!”

余氏的这句话仿佛一声霹雳,惊得马母头皮发麻,两耳嗡嗡,浑身冰凉。
余氏说得没错,地底下是有通天镜的,公输苒苒的一举一动,尽在太老爷的眼底。太老爷怎么可能看到公输苒苒下来,而无动于衷呢?若是太老爷和公输苒苒在机关里相遇,太老爷可以潜伏在隐秘处,受伤的应该是公输苒苒才对。公输苒苒既然没有受伤,那么应该是太老爷避开了与公输苒苒短兵相接。这样的话,伤了太老爷的人只可能是那位自称太老爷派来的人。
余氏握住马母的手,轻声问道:“她还在下面吗?”
马母点头:“应该还在。”
“除了客厅里那面镜子,还有其他镜子吗?”余氏又问道。
马母明白余氏的意思。如果这间卧室里也有类似的镜子的话,说不定那位姑娘此时正在下面看着她们。这样的话,那位姑娘或许已经发觉她们对她产生了怀疑。
马母摇头道:“没有。只有客厅那里有,还是你公公以前找理由挂上去的。我这房间里没有镜子。”说完她不放心地重新看了一遍卧室的四周,担心墙壁上突然多出一块倾斜悬挂的镜子来。
余氏也仔细看了看卧室的墙壁,甚至仰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房梁,没有发现镜子,这才稍稍放心。
“看来公公是凶多吉少了。”余氏摇了摇马母的手。
马母心中一阵痛。太老爷突然出现的时候,她除了惊讶只有怨恨,怨他抛下孤零零的她操持马家。此时想到太老爷刚“复活”就生死不明,她又愧疚起来。虽然太老爷十多年没有照顾这个家,但两次冒着生命危险保护这个家。
可是她不能沉浸在痛苦之中,懊悔之中。她必须立即从悲伤的情绪之中挣脱出来,面对这个卧室之外的所有人。
“下面那位姑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余氏问道。
马母知道,余氏是想通过异常的地方猜到地下的姑娘是什么来头。知道了她的来头,就知道她的目的。
“我只知道她说她的养父是葛逻陆。”马母说道。
余氏轻叹一声,说道:“或许她的这句话是真的。但是葛逻陆的养女养子多不胜数,并且卖到各州府的都有,说了等于白说。名字也没有告诉您。看来她是有防备的。”
马母道:“不管她来自哪里,有什么目的,她都是冲着你来的。我们不能让她得逞。”
“如果不听她的,那明傀那边怎么办?他们来了,我是走,还是不走?”余氏问道。
马母被问住了。如此一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马母抬起手来,轻轻抚摸余氏的头发,无奈地说道:“你问我,我去问谁呀!不是婆婆不想告诉你怎么办,是婆婆无能为力啊!我想着,你公公留下来的人总是信得过的,谁知竟是这个模样!都说天无绝人之路,老天怎么就不给我们娘儿俩一条活路呢?”说着,马母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余氏抱住马母,跟着掉眼泪。
“婆婆,夫君是不是也遇到麻烦了。为什么还不来帮我们?”余氏一边流泪一边问道。
马母心中痛得更厉害,却仍然不能说出她看到的破绽。
“这多宝格房子被地下那姑娘控制了,他想要进出恐怕不如以前那样容易了。”马母只好这样说道。
说完,马母心里又想,那个马千秋现在去了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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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3 07:30:39 | 只看该作者
40楼 断线的木偶说:
第51~60章。“婆婆,说句做儿媳的不该说的话,我就没指望过他真的能帮我们婆媳俩摆脱困境。”余氏说道。
马母以为余氏说的是气话,安慰道:“他也是迫不得已……”
余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婆婆,夫君因名字获罪之后,家里常有来客,表面是为其他事而来,实际上是来找夫君的。夫君跟您说的是晚上骑竹竿回来,黎明前骑竹竿回去。他这么说,是为了不让您担心。”
“难道不是吗?安生也说那是竹流马的功劳。难道不是这样?”马母低声问道。虽然家贼脸上被扎了一针,疼得嘴上不停地哎哟叫唤,再没办法躲在窗外墙角偷听。马母还是心有余悸,耳朵往外面听,生怕听到别的脚步声。
余氏忍不住一笑,笑完觉得这时候不该笑,立即忍住,似乎又忍不住,于是抬起手来,挡住嘴巴,不让马母看到她的笑。
马母觉得奇怪,儿媳这时候怎么突然笑了起来?
“婆婆,夫君有好几次深夜回来,但没有抹黑回去。他偶尔会在家里住一天两天。只是您不知道他在家里而已。我要他赶紧回营地去,他就说,营地也有休息沐浴的闲日,想在我身边多呆一天。”
马母大为惊讶。
余氏羞涩地低了头,继续说道:“有一日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正在桌边绣花,您突然来了,跟我坐在桌旁。其实那天夫君在家,来不及躲了,就躲在桌子下面。那天比较冷,桌子下面有炭火盆。夫君受不了炭火盆的热,挪移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您的脚。您吓了一跳,要往桌下看。我赶紧将绣花的布挡在您眼前,问您这花的式样好不好看。您的注意力转移,说我绣得好。您再往桌下看的时候,夫君已经含腰溜到了您身后。您问我,桌子下刚才有什么东西。我一时情急,说,是猫。”
马母很快想起了余氏说的那次场景。
余氏说道:“您问我,你不是不养猫的吗?我就改口说,是别人家的猫。那时候,夫君就站在您背后,朝我挤眉弄眼。我想笑,又不敢笑,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您又问我,你笑什么?我就说,没想到您还怕猫。”
马母沉浸在那天的回忆里。那天余氏确实有点异常,她看出来了,但不知道背后是这回事。
“因为天冷,您在桌旁坐了好久都不舍得离开,后来闭上眼打盹。夫君拿了一件披风盖在您身上。您没有发觉。夫君怕您着凉,又悄悄摸摸换了几次新炭。我说我来换。夫君说,好长时间没能在您面前尽孝,这事得让他来做。”
马母忍不住笑了笑,心里一阵暖意。儿子还是疼她的。
她又忍不住有点儿恨儿子。她天天盼着儿子回来,却不知道儿子就在家里。
余氏说道:“除了您,我还得应付好多别有用心的来客。我想,那时候已经有人怀疑夫君偷偷回来了。都是我一个人与他们周旋,夫君就在近处,却只能袖手旁观。所以啊,这几日发生这么多事,我没指望夫君能帮上什么忙。我早已习惯了。他说要带我们婆媳俩走。我心里是知道的,哪有这么容易?要是那些人这么容易对付,之前他就没必要躲躲藏藏。”
马母心生愧疚。在发现余氏有了身孕的日子里,马母曾怀疑来客中有与余氏暗通的人,满怀怨恨,没给余氏施以援手。
同时,马母又觉得遗憾。余氏千防万防,却没防住身后的马千秋不是她的夫君马千秋了。她现在还刻意隐藏起来的人,才是她应该防着的人。
余氏又道:“婆婆,我想到了一个自救的办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马母赶紧说道:“什么办法?你说说看!”这时候,马母相信余氏能想到的办法一定比自己能想到的要好。毕竟她已经为马千秋隐瞒了这么久。说不定明傀和地下机关里的姑娘曾经来过马家,甚至与余氏早有过无形的交手。
余氏握住马母的手,马母感觉到一股温暖从余氏的手里传到她的手背。
“婆婆,您想想,到了明天晚上,明傀要从地面上将我接走,地下那位姑娘要我从地下离开。乍一看,好像我们上又上不得,下又下不得。”余氏说道。
马母点头,这就是她的困境。
“其实我们没必要选择上或者选择下。等明傀来了,您先告诉我,让我做好去地下密道的准备。等我刚刚进入密道,您就赶紧告诉明傀,说我到了地下的机关里,并且告诉他,密道里有锁,拔掉钥匙就打不开的锁。”余氏说道。
马母恍然大悟,大喜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反正他们两方都不是为了帮我们而来,不如让他们相互接触,让他们互相打起来!这样的话,得利的是我们。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书上是不是这么说的?”
余氏笑着点头道:“就是这么个理儿!”
马母不由得暗暗赞叹余氏机智。她之前只想着这边不能信,那边也不能信,没想过让他们互相牵制。不过这样做风险还是太大。地下的姑娘说让余氏自己逃跑,实际上她必定在机关中接应,以确保抓住余氏。若是让明傀他们也到地下机关里来,两方相见,必定要打个你死我活。他们两方都是擅用机关术的人,余氏一个有孕在身的女子,难免会被吓到或者伤到。
要是余氏在机关里遇到生命危险,那么即使没让明傀和那姑娘得逞,那也不是马母想要的结果。
“好是好。但你在下面受了伤怎么办?”马母喜过之后,又开始犯愁。
“您不用担心。这下面的机关呀,我也熟悉得很。我到了下面,听到机关的声响,就躲起来。明傀他们知道密道大门的机关后,肯定直接打开密道大门,最后会在密道大门后,或者密道出口碰到原本要与我接头的人。等到那时,他们免不了一场恶战。我则偷偷返回地面来。”
马母没想到余氏熟悉房子下面的机关。原来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她想起曾有一次看到余氏来了这边,却好久没有出来。她走进客厅,又看了看睡房,却没有找到余氏。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那时候儿子马千秋还没有出事,时常在家。儿子见她找来找去,便问她找什么。她说她看到余氏进来,却没了影子。儿子说他看到余氏出去了,回了自己的房间。那时她虽然心有疑虑,却想,儿子没必要骗她。
现在马母回头想想,那时候若是立即转身去儿媳那边,肯定找不到儿媳。那么,儿子儿媳就露馅了。
余氏见马母愣神,笑道:“婆婆别责怪我,夫君跟我说,若是让您知道了家里的秘密机关,只能徒增您的忧虑。时间久了,可能引起家里下人的怀疑。您是知道的,下人里有外面的眼线。让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太难。不如让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这样,外面那些想害马家的人,才会看不出什么异常。”
马母点点头:“好吧好吧,看来在你们眼里,我跟那些来打探的人差不多。这都过去了,算了。但我还有一个放心不下的事情。你让明傀和下面那姑娘见了面,那还有谁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呢?”

马母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让余氏离开这里。引来明傀的目的不在于要消灭他,而是借他的掩饰带走余氏。
余氏在这里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的变数。
余氏自己看起来并不忧心,她淡淡一笑,说道:“婆婆,只要不跟明傀或者地下那位姑娘走,我们就是安全的。官兵虽然守在这里,但是只要他们没有发现我夫君,他们就没有理由对我们下手。”
马母没想到余氏心里居然是这样想的。她还以为余氏也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
不过转念一想,余氏之所以不太在意,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她的夫君是个假夫君。她相信她的夫君可以瞒过这些官兵的眼睛。可是马母不这么想。假装成她儿子的那个人若是不小心露了脸,或者出于其他目的故意在官兵面前露了脸,那么她自己和余氏以及余氏肚子里的孩子就会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欺君之罪可是要灭门的!
马母没有办法将心中的话完完全全地说出来,怕惊动那个假的马千秋,怕他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来。
“我们还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里。”马母只好这样说道。
余氏道:“是啊。可是眼下也没有很好的离开的办法,不是吗?”
马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确实,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余氏安慰道:“婆婆,咱们婆媳俩看一步走一步吧。”
马母点点头:“你说得对。看一步走一步。那个……明傀是我叫回来帮我们的,现在让他下到机关里,与别人争斗,可能有性命之忧,这么做……是不是过分了些?”
余氏道:“婆婆,当年公公迫不得已离开我们家,就是因为明傀和地下的姑娘那些人。要不是他们,公公也不用假装病故。如今夫君遭遇种种诋毁与责难,也是因为他们。要是这次能让他们两败俱伤,也可以警告警告他们,不要以为马家是好欺负的。墨家人本应该心怀天下,默默无闻,就是被他们这些人弄得偏离了墨家的本心。这些喊着要保护墨家的人,正在做着违背墨家宗旨的事情。”说到后面,余氏愤慨激昂,咬牙切齿。
马母见她这样,心生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也是……”
余氏道:“我不过是给公公和夫君说几句公道话。”
马母觉得余氏的话言不由衷。
“我看还是让下人去告诉明傀,叫他们明晚不要来。我不管什么墨家不墨家,我不能让你犯一点儿危险。明傀若是不来,我便可以下去告诉那位姑娘,因为无人顶替你的身份,所以你不能从密道离开。这样的话,大家相安无事。就像你说的,走一步看一步,我们再想其他更为周全的办法。”马母说道。
余氏起身道:“婆婆,您不用担心我的安危。夫君早给我准备了一身竹片衣和一顶竹片盔,可防刀枪,又轻薄之极。明晚我穿竹片衣戴竹片盔下去,可保万无一失。”
马母闻言,大惊失色。
“你早已准备好了竹片衣盔,故意设计引明傀下到机关里去的吗?”马母哆嗦道。
这一瞬间,马母发现面前的儿媳也不可信了!

余氏被马母这样一问,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之色,但很快被她以笑容掩饰过去。
“婆婆,您想多了。夫君对竹子的喜爱,您是知道的。夫君在兵部任职,研究过防御性极好又极其轻便的藤甲,也查阅过诸葛先生火烧藤甲兵的典故,想制造出既有藤甲的优点,又能不惧火的铠甲。经过许多尝试,夫君发现竹片经过一种草药水浸泡之后很难燃烧,于是用这种浸泡过的竹片做成了一套竹片衣盔。这套衣盔是为远征将士设计的,并不是为我设计。”余氏解释道。
马母不相信余氏的话。家里有机关,是瞒着她的。太老爷病故,是瞒着她的。马千秋回来,也是瞒着她的。她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却仿佛刚刚入住。
“好的。我不问藤甲到底是不是事先准备的,反正你们也不会告诉我。我就问你一句话。我儿马千秋是不是墨者?是不是也是墨家的,不是马家的?”马母用了安生说的话。
余氏看着马母,半天不说话。
马母心里的答案已经非常清晰。马千秋必是墨者无疑。
可是余氏接下来的话还是出乎马母意料。
“婆婆,他不仅仅是墨者,他还是巨子。”余氏小声说道。
马母怔住了。
“公公早早病故,却暗底里与夫君联系,就是为了从小培养夫君隐藏的能力,也教了他许多机关术。夫君偏爱竹子,在以竹子为材料的机关术方面天赋异禀。因此,他还未进入仕途,就已被指定为将来要继承巨子的墨者。后来,奎大人遭遇不测,一度失踪。墨家群龙无首,便推夫君出任巨子。谁料奎大人被人施以造畜术,并未消失,而是披了一身猴毛回来。一山容不了二虎。墨者只能服从一位巨子,因此墨者分为两派,一派支持改名为明傀的奎大人,一派支持夫君。当然了,此前墨者早已分裂,只是神散而形不散。这时候出现两位巨子,加快了内部分裂。”
马母打断她问道:“我儿马千秋后来出事,是不是明傀故意陷害?”
余氏道:“此事至今未有定论。夫君因名字获罪之后,有人说是明傀为了夺回巨子之位故意陷害。但是也有人说,明傀之前被人施以造畜术,是夫君派人所为。毕竟造畜术也是墨者擅长的。”
马母惊问道:“我儿心地善良,绝不是这样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事!”她的手哆嗦起来,恨不能立刻找到那个造谣的人,与他理论一番,要还儿子马千秋一个清白。
余氏道:“对。夫君做不出这样残忍的事。可是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相信夫君不是幕后人呢?”
马母认同余氏的说法。她坚信儿子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她说服不了别人。
“所以,夫君被人陷害,也不一定就是明傀所为。”余氏说道。
“你认为还有别人?”马母问道。
余氏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只是说不一定是明傀所为,但也有可能是他。”
“那到底是不是他?”马母着急道。
“只能说,如果不是他,那就一定另有其人。而那个人……要么是为了破坏墨家,要么是为了自己坐上巨子之位。”余氏说道。“另有其人?会不会是派地下那位姑娘来的人?”马母问道。
余氏摇头道:“没那么简单的。如果真的另有其人,那么那个人隐藏得太深了,这么多年没有被人发现,绝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发现他是谁。”
马母摆摆手,沮丧道:“算了算了,我自己的儿子是谁,我都猜不到,又怎么猜得到那个人是谁?”
“婆婆……”余氏发觉马母说话的语气不对,想要劝解。
马母打断她:“我没有生气的意思。他不告诉我,自然有他的理由。我即使知道了,也没有能帮到他的地方。我现在脑仁里面疼得很,心里突突突地跳,你先回房去吧,去看看你的竹片衣是不是完好。我需要休息一下。”
余氏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轻声道:“那您休息休息。”
余氏走后,马母唤了下人煮了一碗莲子粥来。
下人在马家多年,知道马母不喜欢吃苦的东西,用调羹要将粥里的莲子挑出来。
马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下人道:“莲子里面的心苦,我给您挑出来。”
马母招手道:“别挑完了,留几颗。我以前常听人说,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如今我儿遭遇这样的事情,我倒要尝尝其中味道。”
下人将粥递了过来。
马母接了,勺了一颗莲子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疑惑道:“没觉得这莲子心有多苦啊。”
下人却流下泪来,伤心道:“老夫人,您是心里比莲子心还要苦啊!怎么会尝到莲子心的苦味呢!”
马母又吃了一颗莲子。
下人道:“马老爷已经不在了,人死不能复生。您切莫伤心过度,要保重身体啊。”
马母用调羹在粥里搅拌,说道:“我现在伤心的,不是我儿子,而是我儿媳。”
下人问道:“夫人好好的,您为她伤心做什么?难道是担心她以后受苦?”
马母摇头道:“你是我贴心使唤的人,我就不把你当外人了。明天晚上,她可能遭人伤害。好在家中有一套马老爷留下的竹片衣盔。但是即使有盔甲保护,我又怎么放心让她带着身孕冒险?”
下人道:“我知道,这几天来的人没有几个好人。没想到他们在马老爷落难的时候还不放过夫人。真是令人气愤!老夫人,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您尽管吩咐!老夫人往日里的恩惠,我都记在心里。纵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不会推辞。”
马母放下粥,说道:“我是为我的家人担忧,自然也不会让你们的家人为你们担忧。有刀山我自己上,有火海我自己跳。今日我要拜托你的,是去我儿媳那边,帮我把她的竹片衣盔偷来。”
下人大惊失色,左顾右盼,然后凑到马母身边,小声道:“您不是担心夫人安危吗?怎么还要把她的护甲偷来?她岂不是更加危险?”
马母问道:“怎么了?不可以吗?”
下人为难道:“只是……小的以为您是叫我去帮夫人……但只要是您吩咐了的事,小的必定照办。”
马母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过你在偷来之前,先准备一身蓑衣和一顶斗笠。”
“准备这个干什么?”
“竹片衣盔不常用,必定以布遮盖。你找到竹片衣盔之后,将蓑衣和斗笠放在原来的地方。这样的话,她才不会发现东西已经换了。”马母说道。


下人点头,走到门口却转身看着马母,问道:“老夫人,您是要穿上竹片衣盔,让暗算夫人的人把您当做夫人吗?”
马母淡然一笑,说道:“去吧。”
下人折返回来,摇头道:“老夫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夫人的安危固然重要,可您也不能替她挡刀啊!总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的!”
马母仍然保持笑意,说道:“哪还有更好的办法?你去吧。你帮我完成这件事,就是我们马家的大恩人。我若有幸生还,将来必定报答你。我若不能生还,来世再报答你。”说着,她蹲下身子,要给下人行跪拜之礼。
下人赶紧扶住马母,流泪道:“老夫人,快别这样。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我知道,即使儿女有盔甲保护,可做父母的总难放心,恨不能将病痛灾难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承受。您千万别跪,您将来定是菩萨,菩萨给我下跪,那得折我多少福气?”
下人将马母扶回椅子上坐下,向马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去。
马母等到太阳落了山,又等到院子里点了灯,那个下人还没有回来。
马母心里焦急,怕那下人被余氏识破,怕那下人被安生抓住。晚饭早就上了桌,放到凉了,马母坐在饭桌边看了半天,没有动一筷子。
马母没有心思吃饭,她回到睡房,走到窗户边,假装在收拾,眼睛却往外面瞟,生怕听到有人大喊“抓小偷”,或者听到那个下人大喊“救命”。
她忽然对外面墙角里叫个不听的蛐蛐心生厌恶。它们太吵了,吵得她心烦,吵得她担心听不到余氏那边的声音。
虽然她明白得很,若是有人大喊,蛐蛐的声音挡不住,若是没人大喊,平日里她也听不到余氏那边的动静。
过了半个时辰,客厅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马母心中一喜,赶紧从睡房出来,走到客厅一看,不是那个下人,而是在外面值守的军官。
“您还没有吃?”军官问道。
这一问,把马母吓了一跳。这不是表明她有心思吗?
她捶捶腰,说道:“人老咯,吃不下什么东西,但还要吃一点。”
“您吃得太少了。”军官走到饭桌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
马母暗想,我还没吃啊,他怎么就说我吃得太少?难道他在来之前还调查过我平时吃多少饭?可是我平时吃的不算太少,他怎么说这个话?
马母一边想,一边往饭桌上看去。
不看不打紧,一看又吓了一跳!
饭桌上的筷子显然动过!交叠着放在桌上。不是之前那样摆得整整齐齐。
关键是筷子上还沾了饭粒!
再看筷子旁边的饭碗,里面的饭有一颗枣子那么大的坑!显然是有人吃过!
难怪军官说她吃得太少!他以为马母只吃了那么一点儿。
在她离开饭桌之后,在军官进来之前,并没有人来过客厅。她没有动过筷子,军官更不会偷偷吃这一小口饭。
那这枣子大小的一团饭被谁吃了?吃饭的人又去了哪里呢?
“是啊。饭量越来越小。”为了避免军官起疑心,马母先这样回答了。
马母想到了地下机关里的姑娘,但立即否定了这种猜测。那姑娘要从地下上来,必须经过椅子翻转。可是椅子翻转的速度没有这么快。那姑娘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上来吃一口饭。

马母想到了几乎是唯一的可能——她的儿子马千秋。
马千秋还在这里,但是他自己不出来的话,谁也找不到他。他就像是马家房子的魂魄,看不见,摸不着,但存在于这里,就像曾经的马太老爷一样。
想到马太老爷,马母忽然觉得现在的马千秋与马太老爷简直如出一辙。一个人要装作她儿子,或许并不是很难的事情,但要像她儿子一样在这里来去自如,甚至吃饭的时候忽然消失,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样的人不但要擅长机关术,还要极为熟悉马家的环境。两者缺一不可。
而要两者兼备,恐怕只有儿子马千秋能够做到。
他应该是太饿了。在余氏那边的时候,余氏可以偷偷给他饭吃。在这边,马母没有给他饭吃,也没有机会给他饭吃。所以,他才冒险出来偷吃了马母的饭。可是才吃了一口,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他只好放下筷子,甚至来不及填平那个枣子大小的坑,来不及抹掉筷子上沾的饭,迅速躲起来。
马母环顾四周,心想,这里应该还有其他机关是公输苒苒都没有发现的。因为走公输苒苒发现的机关逃走,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可见马千秋在机关术上比公输苒苒还要胜出一筹。
他能将马家的机关熟悉到这个程度,更说明他就是她的儿子马千秋。除了马太老爷之外,别人没有机会长期留在马家,发现所有的机关并熟悉运用。
马母越想越高兴。
但军官在面前,她不能表露出欣喜。
但她的嘴还是没有控制住。她喃喃道:“儿啊……是你回来了吗?”
军官大为惊讶。
她听到自己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这时候她又清醒了许多,又想到了那个人耳下没有痣。
难道儿子本来耳下就没有痣吗?是自己记错了?马母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不会错的,儿子耳下确确实实是有痣的。这一点毋庸置疑。马母摇摇头。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母又糊涂了。
军官听到马母的声音,皱起眉头问道:“老夫人,您喊谁呢?”
马母心中慌乱,但脸上勉强一笑,慢步走到桌边坐下,说道:“唉,自从我儿被砍了头之后,我总魂不守舍,常常以为他还在这里。”
她想起这话在明傀面前说过,明傀却说她的儿子还活着。
军官听了,却生出同情心来,走到马母近前,幽幽地说道:“一时难以接受,有这样的感觉也是正常。我以前在战场,每天死的人堆积成山。我身边好多人都忽然就不见了,我也常常觉得他们还在。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感觉了,才找机会离开军队,来到这里当差。有人说我胆小怕死,其实我不怕死,我是怕面对死亡。”
军官没有流泪,却抬手按了按眼角,然后看了看手指,笑道:“眼泪早就流干了,想流都流不出来了。”
马母没想到她的话会给军官这样的感触。
“这么说来,你很希望战争结束吧?”马母想到了“非攻”这个墨家信念。
军官说道:“当然。不只是我,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希望战争结束,希望朝廷不再远征。可是我们希望有什么用?决定战争的人,并不在战场上。”
军官欲言又止。
马母知道,他不敢再说,再说就会犯大逆不道的罪。
军官又说话了:“我在战场多年,听到的比后方要多。孛罗帖木儿将军和安将军坚持战争,有人说他们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也有人说他们认为只有以战争消耗大元,才能最终停止战争。马大人认为不战才是社稷之福,可他阻止不了战争。其实我很佩服马大人的。”

马母想起余氏说的安将军觊觎马千秋的机关设计图的话,又想起余氏提到的竹片盔甲。看来余氏的猜测是对的。安将军有了设计图,可以让他的军队变得更加强大。可是,孛罗帖木儿将军和安将军是一派的,马太老爷为什么要跟随孛罗帖木儿将军?难道是为了保护他的儿子马千秋?
“马大人落得如此下场,并不是因为他的名字,也不是因为他擅离职守,而是因为他的主张。”军官说道。
马母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军官道:“我因为当差的原因,不得不来监视你们。可是我从心底里钦佩马大人,敬慕马大人。老夫人您要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可以叫我来办。”
马母摇摇头,说道:“我一个妇孺之辈,眼光有限,不盼荣华富贵,也不懂朝廷战事,只望儿孙平安。这就是我难办的事情,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马母何尝不希望此时有人伸出援手?可是这几日事发以来,她已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甚至连她要保护的余氏,她都弄不清该不该相信。
想了想,马母又说道:“官爷,如果你这番话是真心的,若是以后能放过我儿媳余氏的地方,还请高抬贵手!”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试探,马母认为这句话说出来总不至于犯错。
军官行礼道:“马大人的血脉我定会尽力保护!老夫人也当保重身体,多吃一些,别把身体拖垮了。”
被他这么一说,马母确实感觉饥肠辘辘。
“那我再吃一些。”马母拿起那双沾了饭粒的筷子,拨了一些饭,夹起来放进嘴里。她想起上一次与儿子共用筷子还是二十多年前。
“老夫人,我先下去了。”军官说道。
马母点头。
眼看着军官的背影在院子大门那边不见了,马母放下筷子,静静聆听四周的声音。她心想,那个马千秋应该还在这里,躲在某个常人难以发现的地方,看着或者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她想听到那个马千秋存在于这里的声音,哪怕是轻微的呼吸声,或者几近于无的脚步声,或者控制不住的轻咳声。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声音应该是有的,只是不在她能听到的范围。这世上有很多自己无法感知的事情都在发生。自己感知不到的,不见得不存在。自己无法发现那个马千秋,但马千秋或许还在这里。马母心想。
于是,马母正襟危坐,然后对着儿子以前跟她吃饭时常坐的位置说道:“儿啊,以前你饿了,就会来找我要吃的。后来你长大了,不找我要吃的了,我却总以为你吃得不够,逼迫你多吃一些,让你生气。做娘的,哪有安心的时候?也难怪你很多事情不跟我说。你现在肯定饿坏了吧?我看到筷子和碗里的饭了。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你来过了。现在他走了,你出来吃一点吧。”
说完,她又静静聆听四周,还是没有一点儿声音。
她知道说这番话不一定能让那个马千秋出来,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她仍不甘心,环顾了一圈,忽然发现与正门相对的墙壁上悬挂的那面镜子不见了!


(必定是他!他知道那面镜子与地下机关相连,且知道地下机关里有人,所以拆掉了那面镜子,然后过来吃了一口急匆匆的饭!
马母更加坚信那个马千秋还在这里,于是整了整衣裳,字正腔圆地说道:“我知道你还在这里,能听到我说话。你要是还不出来,我就把刚才那位军官叫回来,告诉他,我的饭被你动过,你还在这里。”
“这可使不得。”马千秋的声音到了马母的耳边,如一阵清风掠过。
马母虽然听到了他的声音,却分辨不清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她又转头看了一圈,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等马母将转过去的头转回来的时候,马千秋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他的突然出现让马母吃了一惊。
莫非刚才他躲在桌子下面?马母往桌下一看,那里并不是藏人的好地方。
“你终于肯出现了。”马母看着他说道,然后将筷子递给他。
“我不是没有办法吗?”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看起来确实饿坏了。
他这种饿坏了的样子让马母倍感亲切。她的儿子以前饿了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吃相。俗话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面前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像儿子马千秋呢?
马母心里有许多话要说,但见他不停地往嘴里扒饭塞菜,她不忍心打断他,于是静静地看着他吃饭。由于吃得太快,许多饭粒撒在了他前面的桌面上。
马母不禁一笑,儿子马千秋小时候吃饭就是这样。她常常说他吃饭是“天上一半,地上一半”。
马千秋很快将饭菜一扫而光,接连打了几个嗝。
马母指着剩下的汤,说道:“喝点汤。”
马千秋端起汤碗就喝,喝完伸手要抹嘴巴,手刚放到嘴上就停住了,偷偷看了马母一眼。
马母一直盯着他,自然将他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马母心里一阵激动。儿子马千秋原来也是这样,吃完饭喜欢用手去擦。为此,马母用筷子打了好多回他的手。儿子长大后还常吃完后习惯抬一下手,然后好像忽然记起小时候挨过的打,又将手放下去,找了手帕来擦嘴。
这次他是太饿了,抬起的手没能在半途停住。
要是面前的人不是儿子马千秋,那他为何连这些细节都如此相像?马母心中自问道。
“你到底是谁?”马母再也忍不住了。这个问题在她的嘴里包得太久,再也包不住了。
他愣了一下。
“你到底是谁?”马母重复道。既然已经问了,就不能再收回。
他有些紧张,回复道:“娘……您……您怎么这么问?我还能是谁?”为了掩饰紧张,他将碗放在桌沿边,用筷子将撒落的饭拨回碗里,然后将那些饭往嘴里扒。
马母说道:“你差点就骗过我了。但是你忘了一件事,我儿子耳朵下面有一颗痣,是他出生后,他父亲用墨给他刺的。”
他僵住了,片刻后恢复过来,放下筷子,用手摸了摸应该有痣的地方。他摸得很轻,好像那里一碰就会疼似的。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我儿子长得这么像?连他平时的小动作都惟妙惟肖?你来这里想干什么?”马母又问道。
对面的人将碗也放下,皱了皱眉,轻吁了一口气,好像被马母发现之后,他反而轻松了。

“您不用担心我的目的。要是我是来害你们的,只要往外面一走,马家就会满门抄斩。”那个马千秋淡淡地说道。
马母清楚,他说得很对。只要他在官兵面前露脸,就能让马家万劫不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马千秋,朝廷必定以欺君之罪将马家灭门。下至平民,上至皇帝,都不会认为他是另一个人。尤其是马太老爷刚刚“死而复生”,百姓和朝廷都会认为马家的人故技重施,甚至认为马家的人会妖术。
“我不是您的儿子,但只有我能救你们。”他继续说道。
马母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但似乎除了相信他没有别的选择。
“那我该怎么做?”马母问道。
“做您该做的,想做的,就可以了。”他回答道。
“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怕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没有更好的办法吗?”马母问道。她说的是心里话。那个去偷竹片衣盔的下人还没有来。即使偷来了,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他看着马母,良久,才说道:“娘……老夫人,您说世上没有什么好人坏人,只有人。我觉得,在您这里,办法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坏办法,好不好都是一片心。倘若我告诉您怎么做,那就不是出自您的本心,那就救不了您的儿子,也救不了您的儿媳和您自己。”
马母不解,问道:“为什么你告诉我的方法就救不了我们?”
他说道:“这个太简单了。现在来到马家的,无论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或者是马上的,都不是一般人。您要是听了别人的办法,他们很快能看出问题,看出不是您自己所为。而我,即使藏得再好,也会暴露。他们找不到我,但会知道我的存在。”
马母知道,他说道地上的是官兵和明傀,地下的是那位姑娘,马上的是安生。确实如此,他们都不是常人,不仅身怀绝技,还能洞穿人心。唯一让他们看不出破绽的方法,就是她所做的,都是她想做的。即使有些纰漏,那也是她作为马千秋的母亲,作为余氏的婆婆,作为马太老爷的妻子应当做的。
他站了起来,往先前公输苒苒打开过的墙壁走去。
马母以为他会像公输苒苒一样先触发机关,再从那里走过去。但是她猜错了。
他径直朝那面墙壁走去,从容自然,就这样直接走入了墙中,留了后半身在墙外。
马母目瞪口呆!
接着,他的后半身也进入了墙壁中,没有一丝停顿。
马母急忙起身,奔到墙壁前,墙壁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她抬手去敲,墙壁生硬,嘣嘣作响。墙壁是完整的。
他的声音从墙壁里面传来:“这才是穿墙术……”
马母想起来,公输苒苒触发机关的时候说过,穿墙术是拉开墙壁之后走出去造成的假象。看来他是听到了公输苒苒说的话,故而穿墙给她看。他这么做的目的马母也能猜到,无非是显示他的能力在公输苒苒预估的能力范围之外。
难道他是鬼魅?可是鬼魅不会与她一桌吃饭喝汤的。
马母回头看看桌子上的碗碟,看到吃完的饭菜,才确认刚才见到的不是鬼魅,也不是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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