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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瞎子-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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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6:21:02 | 只看该作者
41楼 黑煤面子说:
做完早操,我和高旭军叫了黑蛋出去喝豆腐脑吃油条,路上我提到设法促成学校卖饭票,黑蛋说我们是太监想当爹,有好愿望没好屌。我说有人会支持,谁不希望吃得好?高旭军说困难肯定有,某些人是河边芦苇墙头草,胆小怕事随风倒,成功失败不重要,勃起总比阳痿好。黑蛋说那是公家的学校,食堂才敢胡乱搞,狗没翅膀照样飞,校长说鸟就是鸟。
黑蛋说得似乎有理,校领导们觉得不卖饭票对他们有利,我们的抗议便是违反纪律捣蛋调皮。我动摇了,但不代表我没有正义。不怕它学校叫我“滚”回家,怕只怕“滚”得毫无意义。高旭军说勃起总比阳痿好,可胡乱勃起或许丢人现眼名声扫地,于是我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我们坐在木杆子和塑料布搭起的棚子里那矮长凳上,点了烟,为取暖而手舞足蹈,大叔问吃点什么,黑蛋说二斤油条六碗豆腐脑。大婶儿问要不要辣椒,我上牙打着下牙说天太冷了,越辣越好。棚子里人多,总得讲个先来后到,所以我们得抽着烟闻够了豆腐脑和油条的味儿才能吃到。高旭军说:“那事儿咱们得合计合计,猪狗日子咱不过,赔本儿买卖咱不作,他妈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话虽然这么说,康大姐在学校的时候咱们的伙食不错,可是见那帮畜生坑害瞎子还是觉得不舒服。”黑蛋叹气道:“唉!不舒服啊!你们看不见,其实杂种们比你想像的还要缺德。做饭的顿顿吃小灶就不说了,咱们那所谓的肉菜里能有几片肉,有些老师还要亲自进灶房里拿筷子夹。夹就夹吧,有人还说得多夹点,人家说下一顿在办公室用电炉子焖些大米再把那肉炒一炒,真是的,亏他们还是教书的老师呢,那烂屁眼事儿作得……唉!”高旭军骂道:“透他妈的!既然这样,咱就穷搅和吧,搅得是越乱越好。学校可以胡作非为,咱也能胡说八道,谁怕谁?把筷子夹肉改成笊篱捞肉传出去,说大米饭里有虫子,说菜里吃出了苍蝇,反正是胡说,说得越玄乎越好。伙计本来就不喜欢按摩,考上那个卫校能怎样?万一咱滚回家,就跟着正常学校继续念书,念不成书咱就做买卖,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们现成有个卖烟酒的瞎子,公家还不收他的税,人家去年就成万元户了。”黑蛋说:“大米里有虫子不算胡说,前天中午我还发现一条,夹起来扔掉继续吃就算了,米虫子没啥,好歹也是肉,对不对?笊篱捞不行,一捞就连白菜、蒜薹也带上了;说菜里有苍蝇也不行,大冬天哪儿来那玩意儿?造谣也得有点儿根据嘛。”高旭军骂道:“妈的!把伙计给气糊涂了。”我笑道:“呵呵!一般情况下,冬天是没苍蝇,不过那话先存着,千万别忘了,明年夏天用。筷子夹肉说明挑得仔细,所以不必夸张了。伙计不咋会煽风点火,但搞破坏和胡编乱写是咱的强项,等着瞧吧,老子豁出去了。也许是白干,但不干也白不干。”高旭军说:“不怕归不怕,可咱还是得加倍小心,别让人家抓住把柄,滚回家就太便宜狗日的学校了。”黑蛋说:“嗯,是得小心,特别是你康瞎子,那天我听灰毛驴说你是害群之马,或许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你呢。”
油条和豆腐脑姗姗来迟,但总算来了,若非大伯看我冷得不行而特殊照顾,恐怕我们还得抽跟烟。热乎乎的油条是主食兼暖手炉,冒着热气的豆腐脑是副食兼暖心汤,辣椒面儿是暖心汤中的君药。我由衷地感谢大伯,我祝大伯一家万寿无疆,此时的我终于明白,明白了当年的翻身农奴为何把毛主席尊为天神。恶狼看见壮绵羊,色鬼看见俏姑娘,垂涎三尺心头痒。
我们见油条豆腐脑,股股暖流扑心上,涎流恰似长江长。你笑我胡转,你买火腿把狗养,你未饿得心发慌,你将酒池当澡堂;他说我夸大,他没冻得透心凉,粤人若不来北方,冬风刀剑定未尝。大伯!很抱歉,当时的我没说感谢你们的话,因为油条和豆腐脑已堵上了我的嘴,我们只顾埋头苦干了。
谁说好人没好报,二十多年后的康瞎子不是还记得当年您所作的那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吗?那个早晨真把我给冻坏了,现在说起来仍在发抖!那回我确实饿惨了,而今提起还是心慌。
我吃得最快,放下碗和勺子并点上烟不解道:“他老子是害群之马,扯他娘的蛋,谁叫灰毛驴,伙计咋没听说呢?”高旭军咽下嘴里的油条笑道:“嘿嘿!胡扯主任不是叫张德辉吗?那回我和黑蛋去了盲人工厂,有个瞎老头儿说他和咱们教导主任一起工作过,旁边的瞎老太太说辉辉那人挺不赖的,吃苦耐劳又正直,大家都叫他灰毛驴。有人还骑在他脖子上喊,‘嘟噜驾!’……”我叼着烟搓着手骂道:“不赖个鸟,正直个屁,好人能和冯花生那群王八驴球同流合污吗?竟然骂反对畜生们坑害瞎子的学生是害群之马,那是好人作的事儿吗?妈了个臭板鸡的!他正直,咱伙计就是官老爷了。”黑蛋也吃完了,他催高旭军快点吃,高旭军说太辣,黑蛋点上烟说:“建民,其实你小子够缺德的,一点儿都不冤啊!堵水房的下水道,偷教室的喇叭,暗设机关眯了上级领导的眼,搅得人家畜生群里是鸡飞狗跳驴叫马嘶,真算匹害群之马了。”我笑道:“呵呵!瞎子就是倒霉,堵下水道居然被抓了现行,下次咱半夜堵厕所,看狗日的能不能抓住。”高旭军说:“堵个那干什么?对咱们有啥好处?没球意思。”我笑道:“呵呵!闲来无事逗猴子玩儿呗。你想啊,厕所被堵了得雇人通吧,雇人当然得花钱,花谁的钱呢?反正我是不会掏半个子儿。”
小丽躺在病床上输着液睡着了。我靠着小丽的病床蹲下,驴驹叔和黑蛋坐在小丽床边,小丽妈蹲着洗衣裳,两口子都是满面春风。小丽妈问我俩吃过午饭没有,黑蛋说没有。驴驹叔说小丽已经排上号了,大约等三四天就可以做手术,叫我们安心上课,别再来医院,起身说出去给我俩买些吃的。我忙说千万别买,早上喝了两碗豆腐脑,还吃了不少油条,一点儿都不饿。小丽妈说古交医院的白胡子医生把她给下了个半死,她说专家的话不敢不信,所以她以为小丽是活不长了,她说没想到专家的嘴也能放屁。我笑道:“呵呵!驴驹婶儿,你就别骂那白胡子了,人家说的是小丽脑袋里可能有瘤子,又没肯定,再说他白胡子也不是神仙,错就错了。听锯条哥说呀,心情会影响病情,咱得尽量叫小丽高兴才好。”小丽妈微笑道:“对对对,感谢上帝!让丽丽高兴。”黑蛋说:“婶儿,建民上茅房的时候,小丽说你骂她是那火燎水淹挨千刀的贱货,她心里难过,不想吃饭,懒得说话,后来就病了,自己的闺女,骂那么很毒作甚咧?”显然黑蛋把小丽妈骂我的词句改成了骂小丽,末尾的“瞎子”二字改成了“贱货”。小丽妈装微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说:“那个,那个死闺女,跟她亲娘记仇了。”驴驹叔笑道:“呵呵!小妹呀,我早就说骂孩儿不能没轻没重,你左耳进右耳出,把我的话当成眼前闪电耳旁风,只顾自己嘴快,这回受教了吧?”
小丽翻了个身,说梦见我和黑蛋来了,没想到是真的,不然早就醒了。我笑道:“呵呵!你还在做梦,说醒就能醒来吗?”小丽说:“如果我知道自己在梦里,一定能醒来,方法是快速地深呼吸,实在不行就从高山上跳下来。”黑蛋说万一把现实当做梦就麻烦了。小丽说:“笨蛋,掐掐自己的大腿,如果疼就别跳了。”
我们说笑了一会儿,黑蛋掏出上衣口袋里的草稿和空白稿纸请驴驹叔修改,小丽问写那玩意儿干啥,我说看了就明白,于是小丽念了一遍,驴驹叔微笑着说:“孩儿们呀,弄那个没用,不如把工夫下在学习上。如果写两份意见稿就能解决你们食堂的问题,人民公社还用解散吗?”我说那叫先理后兵,喊“驭”不停喊“驾不走”再动鞭子,和调教牲口是一个道理。小丽妈笑道:“嘻嘻!你这死孩儿,鬼话一套一套的,难怪丽丽被你……嗯……嗯……难怪丽丽的病一见你就好了一半呀!我说你们将就几年就毕业了,闹个甚?小胳膊扭不过大腿,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小丽妈说得没错,学校看我不瞬眼,可以弄个品德不及格什么的。反正思想品德没标准答案,主要看平素在学校的表现,咱影响了人家狼披人皮剥削盲人的正常进行,显然是飞蛾赴火自寻死。从一群瞎子嘴里抢饭吃的杂种们是些啥货色?按照毛主席的说法,起码该算牛鬼蛇神吧?纵容牛鬼蛇神的校领导呢?至少也是汉奸吧?我们被牛鬼蛇神抢了饭,我们品德的好坏由汉奸说了算,现实似乎比万恶的旧社会更黑暗,咱不是那缩头乌龟下的蛋,只能根那牛鬼蛇神和汉奸对着干……
回来已经是中午两点十几分,黑蛋宿舍的其他同学到教室刻苦去了,我俩闩上门坐在黑蛋床边抽烟。我说:“你小子够损的,把个驴驹婶儿弄得是张口结舌,也算替伙计出了口恶气。”黑蛋笑道:“呵呵!我还以为你会怪伙计对你未来的丈母娘不敬呢!”我叹息道:“哪儿有诅咒女婿水淹火燎挨千刀的丈母娘?那人思想很顽固,这样的绊脚石太麻烦了,唉!我常梦见绊脚石突然死了,这事儿困扰伙计一年多了,唉!说良心话,咱可真没盼她死,咋就总做那种梦呢?”黑蛋笑道:“呵呵!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肯定想过,如果小丽没妈,那就好办了。”我说:“那倒是,可我没想叫她死,连离婚都没想过。”黑蛋笑道:“呵呵!看来你小子是疯球了。你问伙计,伙计去问谁呢?不就是个梦吗?那么认真作甚咧?”我叹口气道:“小丽对伙计那么好,咱却常常梦见她妈死了,觉得对不住人家,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
“咚锵锵咚锵锵”,这并非敲锣打鼓,是有人敲门。为分清自己人和老师以及其它危险人员,我们制定了敲门的统一节奏。黑蛋开了门,进来的是高旭军和高静平。高静平微笑道:“他妈的你们宿舍成烟筒了,快开窗晾晾吧,生活老师在一楼呢,万一进来,总得给人家个面子是不是?”黑蛋开窗户,高静平坐在我右侧,高旭军坐在高静平右测,高旭军给我烟,我说,抽得太多了,嘴疼得要命,他自己掏火柴点上。高静平问我们请假出去干啥,高旭军抢着说,到医院看对象去了。高静平笑道:“呵呵!瞧俺们蔫儿坏多牛逼,都他妈有对象了,可怜咱哥们儿,案板上的擀面杖,光棍儿一条。”我说:“牛个啥?恐怕我们闯不过那娘子关。悬在空中的坏飞机啊,压根儿就没那事儿多好。”高旭军叹息道:“唉!他妈瞎子就是倒霉,找个对象比古人考状元还难。苦了自己也罢,连球都得跟着受洋罪。”黑蛋躺在我们对面床上,边伸懒腰边说:“你们呀,端着金碗讨饭吃——装可怜。瞎子找瞎子总不难吧?”高静平微笑道:“那恐怕更难,假如你有个瞎女儿,你会同意她嫁给全盲吗?”黑蛋摹仿着我们校长的腔调说:“这个,这个花生,我花生好象不能同意。一对儿都花生看不见,小孩儿屙下咋处理呀?就算花生孩儿的爷爷、奶奶、外爷外婆能帮忙,那个困难还是花生挺多的。比如说,饭锅里飞几个苍蝇,总不能一辈子让人伺候吧?我说呀,这个花生,你们最好是这个花生,找头这个花生母猪。”高旭军说:“别胡扯了,还是研究研究正经事儿吧。那个东西写好没有?”我说:“好了,还叫小丽她爹修改了一下。”
黑蛋把改好的意见稿念了一遍,高旭军说:“还为了减轻老师和炊事员叔叔阿姨们的劳动强度,啊呸,那不是舔屁眼吗?”我说是驴驹叔加上的。黑蛋说:“那么认真作甚哩,就当哄驴驴耍了。”高静平微笑道:“只是用文字舔一下,不碍啥事,最终目标才是重要的。”黑蛋起身道:“冯花生应该到办公室了,伙计好歹也是个伙食委员,应当履行自己的职责,现在就把这交上去。”我说:“这个,应该叫同意卖饭票的都签名,不然人家可能说咱们只代表少数人什么的。”黑蛋坐在我左侧笑道:“呵呵!这纸软乎乎的,咋写盲文呢?”高静平微笑:“嗯,你别说,这他母亲真是个问题。再说那盲字板,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谁写的都一样,人家说是你自己签的咋办?”我说:“那好办,咱们拿上盲文纸,让他们用盲文扎上自个儿的名字,然后摁上他自己的手印。”高旭军说:“还得买印泥,有些软蛋怕学校,不一定愿意摁手印,干脆录音吧。”我说:“对,这个办法比较好。大家都知道,高旭军是常提着录音机串宿舍,不会引起什么怀疑,神不知鬼不觉就录下了。”黑蛋看了看表说:“快走球吧,要迟到了。”
革命工作开展起来了,多数人同意排队买饭,但不少人认为那是梦想,理由是食堂不会轻易放弃其生财之道。我引用毛主席的话:“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起来,反动派的样子是可怕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从长远的观点看问题,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有些同学觉得人家毛爷爷不愧是伟人,那话说得太对了,有人还口头上给毛主席鞠了躬。而后,我借题发挥:“中国的主要组成部分是农民,农村包围城市的斗争胜利了;学校的主要组成部分,那当然是学生,反动的食堂连纸老虎都算不上,顶多算根鸟毛,学生包围食堂的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我们。”从此,不少同学将食堂叫做“鸟毛“。几天后,我们在校园里听到了以下对话:
甲:(左手拿搪瓷碗,右手持筷敲之,边敲边走“当当当”)尿盆儿尿盆儿!
乙:慢点儿慢点儿,今天中午鸟毛的饭怎样?
甲:(站住,停了敲碗)别提这个鸟毛,他妈越来越不象话了,伙计刚才从大米里吃出个烟头……
有人笑我太能吹,我又用毛主席他老人家作挡箭牌,说那是艺术的表达方式,接着背诵毛主席的《七律长征》: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当然,我们的基本原则亦是:“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轻轻摆动舌头,产生的风力可以把你吹出学校,这般可怕的强敌,不重视能行吗?所以,具体战术上,我也灵活应用了长征的经典:“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某办公室的窗玻璃被咱用自制的弹弓打碎好几块,学校自然是或明或暗地追查,这时咱就悄悄眯着下工读书。领导和员工们追查几天,没收获,接着腐败去了,咱便继续半夜起来搞破坏。其实破坏不了什么,堵堵办公楼厕所下水道、敲碎某办公室几块窗玻璃之类而已。最多也就是:设法打开食堂的锁,舀两罐头瓶食用油或装几洗衣粉袋儿白面,或拿几个大土豆什么的。跟人家缺德的炊事员们相比,实乃小巫见大巫。
和好面团,将其弄成老电影片子似的条儿,盘成轮状,土豆切成丝,用两块砖把盛着适量约六十度热水的饭盒支起来,酒精倒在比较浅的铁罐头盒里,点燃推到饭盒底下,待水开后,倒入土豆丝,水再次沸腾后,开始往水里揪面片儿。一般而言,面片揪完,汤面也就熟了。放一汤匙油,倒些醋,调点儿盐,缓缓搅拌,酒精烧没了算是大功告成。这样的劳动是快乐的,劳动成果被大家分享是无奈的,做好的汤面往往是转眼间烟消云散。做了半天却没吃到一口,咱那肚大哥自然不能消停,于是乎,我又开始和面、切土豆了。酒精没了咋办,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有心去借又怕打扰人家,看来只好烧废盲文纸。
一人难说众人话,独墙挡不了四面风。我给学校胡乱找麻烦的日子里,黑蛋他们也没闲着,同样扇着风点着火并搞着破坏。黑蛋的眼睛好,他利用自己的优势,领某些不想吃食堂又不敢上街的全盲同学去那些经济实惠的小饭店进餐,往往一去就是十几人。他们连续吃过几次饭店后,再吃食堂那酸馒头、糊汤面、砸破人脑袋的窝窝头之类,其深切感受可想而知,不骂食堂才怪。更重要的是,黑蛋通过带人上街发展了八个同党,其中竟然有两位女生。这两位女孩儿能言善辩,加之性别关系,在女同学中兼煽风点火,自然是效果倍增。
刘芳、夏肖和肖影还没进入状态,她们总劝我们别作那两头不落好的傻事儿,她们说,万一学校杀鸡儆猴,大家就毫不留情地站在学校那边了。我们当然不会觉得她们是软骨头,我们深深地知道,那是姐妹的关怀。倒是某些不停地鼓动我们闹事儿的,他们怀里或许揣着男盗女娼。小丽也曾说:“炒下豆子众人吃,炸了锅是自己的。”那道理,小丽不说我也明了,只是有一种力量推着我向着所谓歧途前进,那种力量叫做侠义。老山前线下来一批断腿折胳膊的,他们将永远是瘸子、跩子,甚至是瘫子,还有死在老山的,我想他们并不比我傻,推动他们冒死前进的动力是全国人民的安宁。
最牛的是高旭军,他亲自搞破坏一流,煽风点火更是无人可比,仿佛突然得到了神仙的点化。他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她能把臭的说成香的,似乎耶稣复活是他那张破嘴的功劳。黑蛋说高旭军太牛逼了,我说:“何止小小牛逼,人家根本就是母牛,牛逼只是他身上的一小部分。”来自山西大同的常顺给高旭军起了个不够雅观的绰号,叫做“高逼”。
旧社会,常顺的家乡流行一句顺口溜:“软油糕,板鸡鸡,谁不说是好东西。”山西的鸡鸡是男人的命根子,女人的那啥就叫扁鸡鸡,多数山西人把“扁”读作“板”,扁鸡鸡自然说成“板鸡鸡”,太原人将其简称板鸡。新中国成立二十多年后,也许山西大同的软油糕不再那么稀缺,板鸡鸡却依然珍贵,并且将千秋万代珍贵下去。常顺把高旭军的嘴比作那珍贵的宝贝,显然是另类的抬举。后来,不少同学忘了高旭军的名字,只知道他叫“高逼”。
貌似写得有些低俗了,可那是对历史的记录,如同史记里的大阴人。其实不必大惊小怪,民间存在的语言自有他存在的理由,某些人自以为是地抹杀民间语言,只能把肛门弄成菊花或把菊花搞成肛门。我曾爱喝菊花茶,它能缓解或消除我的头部疲劳,而今却一喝那玩意儿就翻胃。哇呀!现在提到那个又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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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6:30:32 | 只看该作者
42楼 黑煤面子说:
二十六回
只顾穷折腾,一直没去看小丽,此乃小小遗憾。驴驹叔来电话,才知小丽已住了十九天医院,手术后恢复得很好,该出院了,左脚小指末端弄掉一部分,基本上看不出来。我说叫小丽来学校耍几天,驴驹叔说小丽的腿受了风寒,虽是小毛病,却不敢耽搁,得去我们乡卫生院针灸一段时间,正好碰上熟人的烂吉普,他们要搭顺风车回去。
放下电话出了传达室,和迎面跑来的郝健文撞了个满怀,他说胡扯主任找我,还问他是否知道我去了哪儿。我轻声笑道:“嘻嘻!反正下午两节课都上完了,敌追我跑,咱得赶紧上街去。”郝健文拉我到僻静处耳语道:“蔫儿坏呀,你跑个啥?他张主任又不是吃人的狼,怕个球,现在躲他倒让人家更怀疑你作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了,干脆伙计领你去教导处吧。”
郝健文轻轻敲门,胡扯主任缓缓道:“请进。”我们推门进去,好健文说:“张主任,康建民来了。”我问胡扯主任找我作甚,他叫我先坐下再说。郝健文说:“张主任,那我先走了。”胡扯主任应声好,郝健文倒退着出去,轻轻关了门。我坐了胡扯主任对面椅子的约前三分之一,轻轻咳嗽一声,提示我已坐好。
入校不久,某老师就教导我们要尊敬师长,尤其是盲人老师。其中有个细节,就是在师长面前坐凳子应坐前三分之一。据传言:某同学在老师面前只坐了椅子的五分之一,以表示更加尊敬,正好那把椅子的两条前腿有些靠后,结果是椅子倒了,他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地板上粘着一块小孩儿丢下的硬糖,恰巧硌了那同学的尾巴骨,疼了两月余。至于其真实性,信则有不信则无,这是所有传言的共性。此等烂礼节,我自不以为然,我不明白,屁股在椅子上的具体位置怎能与尊重师长扯上关系。尽管如此,面对胡扯主任还得违心地作个样子,毕竟他是盲人,在他面前表现出所谓不敬,可能担上歧视瞎子之重大嫌疑。
胡扯主任把还冒着烟的烟蒂丢在烟灰缸里,用他那南腔缓缓唱起了北调:
康建民啊,你的期中考试成绩不错,但系,这个“但系”算个转折词呀,我给你们上大课的时候讲过的,这么一转,我叫你来不系表扬你,更不系鼓励你,而系要批评你两句。我翻看了你一年级第一学期末的成绩,多好啊!语文数学双百分,音乐和体育也得了八十多。思想品德笔试答得也很好,“说要有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的献僧精神,舍己为人啊!你在学习上刻苦钻研并热心帮助同学,那当然很好喽!你偶然跟老西顶嘴,有挑食的不良习惯,所以扣了一分,九十九分也不错嘛!还有啊,你的口涮成绩系全年级三个班的第一,六十道题,口答只用了一分四秒。这一分四秒里呢,还包括了老西念题的时间,中间还涮错又改正了一次,那个速度,恐怕后来的同学很难追上喽!听你们班主任——小房老西说,这学期你上课常睡觉,有装病请假的现象,甚至考虑学僧不该考虑的系情,但你的学习仍然比较好,人家小房一直夸你,说偶尔搞些恶作剧系小孩子聪明的表现,你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呀!我知道你们对学校的食堂不满,可你要分清主次。家里送你来学校的目的系学文化,而不系造反,学生时代艰苦点不算什么,我们那时候连窝窝头都不能管饱吃,不系也走过来了吗?学校少了你仍然系学校,你离开学校就没什么前途了,所以你该珍惜这个学习机会。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如果你影响了教学秩序,成了害群之马,那就对不起了,学校只好请你的家长把你带走。我也系个盲人,懂得盲人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我不赞成把某些捣蛋学生一棒子打死。你偷过学校的苏本,你堵水房的下水道,你还干了些什么,不必一一列举,我心里有底,既往不咎了。老西永远不会记学僧的仇,知错必改就是好学僧。你这娃娃呀啦,应该懂得,凡系都得有个度啊,如果你作得过了头,就涮我想留你也无能为力了。
真没想到,这胡扯主任也有不胡扯的时候,此番话可谓语重心长,听那口气,是给我留了莫大的脸面。看来,目前还没到卷铺盖滚出学校的地步,革命的前途是红彤彤一片阳光啊!既然有阳光,咱就要灿烂,不过呀,他说我是太监,我绝不会骟蛋,可见我并没糊涂。
文革时,《毛主席语录》中有这么一句十分流行的话:“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有了这个道理,于是就革命、就造反、就干社会主义”。可惜当年的文革没明确造谁的反革谁的命,所以乱套了。我要革腐败学校的命,我要造克扣瞎子伙食之牛鬼蛇神的反,动机是纯洁的,目标是明确的,所以我坚信,胜利一定是我们的,为之而牺牲是值得的,胡扯主任的劝告自然是听不进去了。不听归不听,老师的面子咱要给足,老师的好意咱至少要口头感谢。我言不由衷道:“谢谢您,张主任,您的谆谆教导,我一定牢记在心。快要期末考试了,我会用更加优异的成绩来报答您对我的关怀。”胡扯主任揭开盲文表盖子摸索着微笑道:“嗯!不用谢,这系我作为一个教西的职责,也系作为一个盲人对你讲的心里话。我觉得你还系没有转过那个弯子来,回去好好想想。一寸光阴一寸金哪!不要把大好时光浪费了。有什么想不通的,还可以来找我聊聊。”我笑道:“呵呵!张主任,您算说对了,有些事儿我的确想不通。剥削盲人的窝点居然叫学校,反对剥削的却成了害群之马,太不可思议了。”胡扯主任微笑道:“嗯,咱们食堂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你们建议改成饭票制,学校已经在研究,总得有个过程吧?他坏,你就比他更坏,那样容易激化矛盾,最终吃亏的还系你们。今天呢,咱们就聊到这里,我该上三楼开会去了。”
我回到宿舍,一轱辘躺在自己床上,打了个哈欠并伸了个懒腰,觉得革命已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该见好就收,得意地窃笑起来。
门外传来同学们喊“尿盆儿”,伴随着多个搪瓷碗摞起来摇晃的声音,那是各班的伙食委员们收碗来了。
学校为减轻炊事员的劳动强度,叫我们自己洗碗,还安排了帮他们往桌子上摆饭菜的值日生,结果是食堂的碗越来越少。可见,洗完碗顺手牵羊拿回宿舍的大有人在。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学校又叫各班伙食委员收碗,交到食堂几个碗就做几份饭。对于不到食堂打招呼退灶又没交碗的,没吃也算吃了。虽然食堂的饭菜质量略有提高,可学校又加了一条有利于剥削的烂规定——得拿出班主任签了名的假条才能退灶。学生的主要任务毕竟是学习,天天追着班主任请假终归不算个事儿。我们也曾请会写汉字的伪造过某些人的签名,但假货逐渐多起来便失灵了。
我们究竟闹了个啥?搞得连随便退灶都不能了。唉!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岂不是操起屠刀割了自己的鸟?岂不是癞蛤蟆跳门槛——蹲了屁股又伤脸?人家胡扯主任说了,学校已接受了我们的建议,改饭票制需要开会讨论。总得有个过程吧?总得给人家开会的时间吧?显然再闹下去便是胡闹了。既然这样,那就耐心等待些日子吧,就当是“国共合作”了。
有位炊事员曾对我说:“你别跟着他们瞎折腾,食堂的饭菜再差也亏不了你。有你大姐的面子,我们可以照顾照顾你,那比啥都实惠。”是啊,他们不仅能照顾我,还可能连高旭军和黑蛋捎上,我却没领他们的情。我觉得他们在腐败,我无法容忍他们腐败,我更不能跟他们一起腐败。
或许因为我听多了雷锋的故事,或许我被老山前线下来的英雄模范们之光荣事迹所感染,或许是那些曾听烦了唱烦了的革命歌曲影响了我……总之,当时我还没弄清自己为啥不能和多数同学一起容忍学校的非礼。
我有一定的自学能力,我不怕开除,这就是我敢与学校作对的原因吗?也非全然如此。能自学、不怕开除,何不趁早回家?倘我回家自学,至少能为家长减轻些负担……思来想去无头绪,或许咱天生好打抱不平吧?咱为何天生好打抱不平呢?这样的问题咱回答不了。恍然间,我陷入了无尽的迷茫。实在想不清楚,也就懒得继续想了,反正得活下去,反正得和牛鬼蛇神们斗争到底,有些困了,睡一会儿吧。
“蔫儿坏,交碗没有?”高旭军进来问。
我起来揉着眼道:“没有,听说今天晚上是和子饭,里面一定有白菜,退不了灶也不吃了。咱们闹来闹去,闹成个球了,连灶都退不掉了。点灯点着炮,摸脸摸上尻,太他妈不划算了。”
高旭军躺在我床上,打着哈欠道:“穷转个啥?还尻,说屁股不就完了吗。”
我笑道:“呵呵!摸脸摸上屁股,那就不和前面的点灯点着炮押运了。”
高旭军笑道:“呵呵!那就说摸脸摸上哨,黑龙江人不是管那个什么叫哨子吗?”
我问高旭军抽不抽烟,他说刚才在黑蛋宿舍抽过了。我划火柴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微笑道:“想得倒美,在黑黢黢的房间里,你说要摸摸她的脸,她就让你摸了那啥,太浪漫了吧?”
高旭军叹气:“唉!浪漫在天边,象那美好的共产主义,咱在地狱,是受压迫者,浪漫对咱来说,实乃可望不可及呀!”
我笑道:“呵呵!你啥时候也学会深沉了?说那些废话没用,咱还是干点实事儿吧。你不是花四块钱买了台烂收音机吗?我这儿有一部坏了的橘子洲牌儿收音机,那个喇叭当麦克风,啊呀,简直是绝了。如果从这儿拉到你们宿舍一根细线,咱们就可以对话了。”
高旭军说:“嗯,伙计买它旧是那个目的,我正发愁买不到另一部呢。一根线通不了电,得拉两根,咱没那么长的电线哪,星期六去买吧。”
我说:“这你就外行了,另一根可以用暖气管子代替。咱们农村的有线广播不是用地面代替了一根线吗?暖气管子的导电效果肯定比地面好。我有些烂漆包线,接起来从这儿拉到你们宿舍,应该足够了。”
高旭军说:“咱们的暖气管儿呀,经过楼板里的那部分好象是橡胶和帆布包钢丝的,不一定能导电。”
我说:“暖气管儿里有水,听说锅炉里还加了盐,普通水可以导电,盐水就更好了。”
高旭军说:“对呀,说干就干。你给咱接线,伙计呼呼十来分钟。”
绣花针粗的漆包线,从我们宿舍的暖气片,经常顺床下,拉到我床上,串联了个喇叭,经两个宿舍的门顶窗缝,经某同学床下,到高旭军床上,经收音机的输入,到暖气片,听到了高旭军打呼噜,只是声音比较小。而后,用被卸掉喇叭的收音机作前即放大,其输出接有喇叭的收音机之输入,高旭军的呼噜声顿时清晰起来,还从喇叭里听到楼道里某同学唱歌。哇呀呀!大功告成啦!
这高旭军睡得可真够死,我从他压在身下的裤兜里掏了钥匙,人家那猪哼哼般的呼噜声居然连节奏都没变。
“快快快,别学猪了,说睡十来分钟,一小时过去了。”我边推高旭军边喊。
高旭军翻身道:“叫唤个球!线接好没有?”
我说:“早就好了,那个效果,简直他娘牛透了!伙计在这而说话,你过去听听。”
高旭军跑回他们宿舍,我胡乱说了约两分钟,也跑了过去,高旭军正坐在自己床上抽烟。他说,效果确实不错,那个喇叭的纸盆比较软,灵敏度高,确实是好话筒。
我微笑道:“嗯,有人说喇叭不能当话筒,证明他们啥都不懂,所谓动圈话筒就是喇叭,有的动圈话筒插在耳机孔里也能出声……”
收音机里吱吱叫,那是有人推我们宿舍的门。高旭军打断道:“听,有人进你们家了。”于是,我们窃听了常顺和宋日中的对话。
常顺:他妈这康蔫儿坏,抽完烟也不知道开窗晾晾,老师来了该说个啥呢?
宋日中:说他抽的呗,反正人家是老油皮了。
常顺:呵呵!那不成告状了吗?
宋日中:就算告状,怎么了?房老师说,他脑袋聪明、思想复杂,哼哼,狗屁!听听他写在纸上骂夏肖的那几句话,何止一个无耻下流了得,那些话简直就是“华”语呀。
常顺:嗯,人不可貌相啊。那家伙平时老老实实,谁能想到他竟然干出那事儿呢?
宋日中:唉!那些人渣,别提了。
高旭军关了收音机,拍大腿骂道:“王八驴球!啥玩意儿?见过好色的,没见过色到如此无耻地步的。咱们过去打掉狗日的两棵牙,叫孙子再色。”
我说:“欺负小孩儿的货色而已,背后骂毛主席的都有,不值得恼火。再说那小子也支持闹食堂,从大局出发,咱得团结一切力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高旭军继续骂道:“妈了个板鸡的!纯粹的伪君子!伙计语文水平低,弄不懂啥叫华语,你知道吗?”
我说:“伙计也不晓得,大概是他们老家的土话吧?反正他所说的华语肯定不是指中国画。伙计觉得那个华字可能表示流氓、二流子什么的。”
高旭军将烟头扔出门外,打开收音机说:“嗯,联系上下文,好象是那个意思,咱继续听吧。”
宋日中:那高旭军和康建民到底是人还是驴?昨天晚上胡撇到十一点半,弄得我十二点多都没睡着,唉!高旭军那人儿,说话直来直去,还可以,和康建民混在一起,学着油腔滑调的,也快完蛋了。
常顺:狗熊呀,这回你可看错人儿了。高逼的那张嘴呀,十个康建民也不是对手,以前是真人不漏项。就他康建民,说话水平差远呢。那回他病了,王丽老师来看他,说要上街给他买点吃的,你猜人家说啥?他说,别买了,我连水都不想喝,能吃什么?
送日中:呵呵!忒没水平了,毕竟是农民出身啊!虽然咱也是农民,但绝不能否认这一点。你看人家赵强,从小生活在山西大学,受了周围环境和教授父母的熏陶,言谈举止的确非同一般呀。
常顺:嗯,我从小住在公安局,我爸也是警察,咱这嘴,张口他妈的闭口他妈的,连农民都不如,也得改改了。
高旭军关掉收音机道:“孙子不说咱们了,没球意思了,别听了。现在只能单向通话,得设法反回去才行呀。”
我说:“把这个喇叭拽下来,接到输入上,现在的输出接到漆包线上,不知这喇叭当话筒效果怎样?”
高旭军打哈欠道:“啊呜!那你接吧,伙计呼呼十来分钟。”
我说:“都睡了快一个钟头了,还呼呼个球,是不是吃猪奶长大的?这回你来接,伙计抽跟烟。”
我的烟抽了约一半,高旭军就把线接好了。他对着当了话筒的喇叭反复地喊:“宋日中,你到底是人还是驴?”我扔掉剩下的半根烟,跑到我们宿舍听效果。
送日中正趴在我床上对着喇叭问能否听见他说话。我微笑道:“狗熊,别浪费言语和感情了,绝对听不见,那边的喇叭已经当话筒了。”
喇叭里继续重复着:“宋日中,你到底是人还是驴?”声音又破又小,明显的电不足,显然是暖气管的电阻太大。
我忙跑回高旭军宿舍说:“别喊了,那边声音破破烂烂的,象没电了似的。看来你说得对,必须得拉两根线。”
高旭军说:“那就等星期六去买些好线吧。”
我说:“不用买,我床下柜子里有个坏了的小变压器,里面不少漆包线呢。现在懒得弄了,晚自习拆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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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6:34:19 | 只看该作者
43楼 黑煤面子说:
        二十七回
高旭军躺在自己床上说:“嗯,我今天凌晨两点多就醒了,一直没睡,得继续呼呼,你也躺一会儿吧。”
我说:“太松包了吧?伙计没到一点半就醒了,现在也不咋困呀!”
高旭军懒洋洋道:“嗯,松包就松包吧,人活着不就图个吃穿日睡吗?”
我用脚脱掉布棉鞋,躺在李德伟床上,伸了个懒腰,打哈欠道:“啊呜!这么说,伙计也该呼呼一会儿了。”
“哐啷”,那是高旭军用脚把他那翻毛皮鞋弄到地板上的声响。他伸懒腰打哈欠道:“伙计呀,那王丽好歹是个女孩儿嘛,说话声音还挺好听的,你咋对她那样呢?你那话硬梆梆的,活象车间主任训斥偷懒的工人。”
我笑道:“呵呵!啥叫那话儿硬梆梆的?声音好听又能怎样?反正咱不和她搞对象。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死妮子才比咱大三岁,伙计并非看不起十八岁的女老师,关键是,她利用职务之便干了八岁的小闺女才可能作的事情。”
高旭军顿时有了精神,急切道:“嗯!究竟咋回事儿?别学说评书的卖关子,有屁快放。”
我打哈欠道:“啊呜!说起来就话长了,先呼呼吧。啊呜!”
高旭军笑道:“嘿嘿!呼呼个球,把老子弄精神了,你呼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伙计柜子里可是有一盘黑皮外又包了白皮的铝线,那个白皮你该知道是啥玩意儿吧?用不用在你脖子上蹭两下子呢?”
他说着,下地穿鞋掏钥匙。我忙坐起来道:“哎!别别别,算我怕你还不行吗?从哪儿弄的那东西?”
高旭军坐在床上笑道:“呵呵!操场捡的,那铝丝挺粗,能作收音机天线。”
我边穿鞋边笑道:“嘻嘻!提到那玩意儿,伙计就不由得想笑。离我们村不远的下庄有个小子叫白脸三,狗日的连亲嫂子都不放过。玩了个够还不算,竟然把那种不知石棉还是玻璃丝电线皮上的毛毛塞进了他嫂子那啥里。那女的痒得不行,以为得啥病了。她怕丢人,悄悄去了医院,却什么都没查出来。”高旭军骂道:“我日他祖宗棺材板板的!真损到家了,那种叫驴,一枪毙了都不解恨,该活剐。从机吧头开始,用骁铅笔的小刀,剐一刀问一声色不色了。”
我叹气:“唉!什么呀?那个啥了她嫂子和姨表妹,还有他村里一个闺女,她姨表妹和那闺女的肚子里都有货了。我们区公安局的赖姨说,绝对判不了死刑,弄不好也就蹲个十几年监狱。唉!这公家的法律也忒软弱了吧?可怜两个闺女!唉!透他妈的!”
高旭军说:“别可怜人家了,反正人家不会嫁给你,还是说说关于王丽的事儿吧。”
我笑道:“呵呵!其实没什么,伙计只是卖个关子叫你清醒清醒。”
上上学期放假的前一天晚上,宋日中不是住在咱们三楼四号吗?他那属于熄灯后串宿舍,显然违反学校规定,还不让我摸书,说什么在摸就去找生活老师,这事儿你也知道,没必要细说。我大姐和房老师住在生活办公室,伙计不想给她俩找麻烦,所以就忍气吞声睡觉了。常顺作为咱们的班长,任他那蛮不讲理的外班老乡对我撒野,竟然连个响屁都没放,啥球玩意儿?你想咱是那善叉子吗?他姓常的不仁,伙计也不义,半夜起来偷偷用烂盲人月刊换了他的小学语文第六册。
送日中本来就是欺负弱者的货色,他知道伙计偷换了老乡的书,这学期伙计又用盲文骂了夏肖,狗日的能不找机会报复吗?
拉爹儿公开了我骂夏肖那玩意儿的第三天晚上十点半,伙计脱衣裳躺在自己床上开了收音机,宋日中说我影响他睡觉,伙计插上耳机,龟孙子说什么不关收音机就去找生活老师,那不是他妈活欺负人吗?伙计就火儿了,拔掉耳机骂狗日的:“机吧!透你妈个烂板鸡的,找玉皇大帝都可以,老子奉陪到底!”
宋日中神经兮兮的,去找王丽比较正常,她王丽不问青红皂白没收了伙计的收音机就不对了。
那家伙平素一口一个王老师叫着,没话找话、没事找事,显然动机不纯,难道她王丽不明白吗?
宋日中的甜嘴蜜舌虽然不一定能换来王丽的爱慕,可不得不承认,确实拉近了他俩的距离。
作为人民教师,为迁就熟人没了原则,我看呀,那脑子是被虫蛀了。
我说到这里,高旭军打断道:“上学期你揍了张春来,那姑娘不是也帮着你骗校长和书记吗?咋忘了呢?”
我笑道:“呵呵!终生难忘啊!最难忘的是伙计居然自己掴了自己个耳光子。”
高旭军说:“那么认真干球啥?你自己打出鼻血装头疼,是演戏给老师、校长看,人家王丽没收你的收音机,也许是为糊弄精神病而表演呢。”
我说:“咱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她那次偏心太明显了。”
高旭军说:“就算她真偏心,男不和女斗,算球了吧。”
有人敲门,高旭军提高音调道:“没闩门,用尽儿推。”
说曹操曹操就到,进来的是王丽,她边往里走边微笑道:“你们这些学生真叫人头疼,以后不许在宿舍抽烟了,听见没有?”
高旭军忙说:“是是是,这回算我们错了。在宿舍抽烟就够那啥了,还连开窗晾晾都忘了,今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王丽继续微笑:“嗯,这个高旭军同学,你说了多少次今后一定注意,我都记不清了,再抓住的话,我可是真不客气了,听见了吧?”
我起哄:“嘿嘿!王老师应该见过桦树吧?那个皮是扒了一层又一层,我们学习的好榜样啊!”
王丽笑道:“呵呵!我确实没见过真桦树,但小时候听邻居老太太骂她孙子,牛皮多子桦皮脸,扒了一层又一层,我知道多子是屁股,桦皮就不懂了,当时以为是聊斋志异里的画皮。咦!我来干嘛儿?被你们一打岔,几乎给忘了。那个康建民同学,跟我去生活办公室坐会儿吧,有些事儿想和你聊聊。”
我说:“啥悄悄话,还必须到那儿聊?这家里没外人。”
王丽说:“我知道你们俩是不分彼此,可这是集体宿舍,也许过一会儿就有人回来了。干脆这样吧,高旭军也跟我走,咱们随意聊聊。”
高旭军玩笑道:“你看你看,这蔫儿坏,叫你去你就去,罗嗦什么?这回倒好,连伙计也拖上了。”
我们一起去了生活办公室,开门就闻见股方便面味儿。高旭军说:“没想到你也罢饭,值得尊敬的老师啊!”
王丽微笑:“我罢啥饭?五一大楼买了件衣服,回来晚了。进来关上门儿床上坐吧,咱们随意聊聊。”
我坐在某张床上说:“好好好!既然随意聊,咱就说说那缺德的食堂。这个,馒头酸可以说是技术问题,炊事员是被照顾进来的,没能耐情有可原,炒土豆块儿里有沙子可就是人品问题了。人家吃得是小灶,把我们当猪喂了。”
高旭军坐在我又边笑道:“呵呵!应该是把咱们这些瞎鬼当鸡养了。听我们村刘老太太说呀,鸡吃适量的沙子,那个消化好又产蛋率高啊。”
王丽坐在我们对面床上说:“咱们食堂确实存在一些问题,学校不正在开会研究改饭票制吗?也许下学期就好了。其他同学都在学习,你们俩对闹事儿咋那么大兴趣呢?集体生活嘛,我们工作也不是什么都如愿,分清主次才行嘛。”
高旭军笑道:“呵呵!多大人了,读小学课程,闲得没事干不找点事儿不是浪费时间吗?”
王丽笑道:“嘻嘻!你说得倒是蛮有道理,但是……”
我打断道:“咱们胡扯主任的话,这个但是是个转折词呀,用这个但是一转,道理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王丽说:“是吗?那咱就别转了。刚才高旭军说到鸡蛋,咱们接着聊。听说呀,前天食堂丢了两桶鸡蛋,咋回事儿?你们知不知道啊?”
高旭军说:“没听说,丢了个屁,哄鬼去吧,肯定是做饭的拿回家了。”
我笑道:“呵呵!做饭的拿回家当然也算丢了。”
这十,黑蛋在操场喊高旭军上街吃饭,高旭军忙起身走向门口,顺便说了句客气话,开门驴叫般应一声跑了。
王丽说:“我的意思是,以前见你们拿食堂的白面用酒精炉煮着吃,这回是不是你们?”
我笑道:“呵呵!昨天你还给我捎回来五斤鸡蛋,前天偷了的话,两桶至少有四十斤吧?加上买的,四十五斤,啊呀呀,猪都吃不完哪。怀疑我们没关系,现在就去看看,能放东西的地方不就是床底下两个柜子吗?”
王丽笑道:“嘻嘻!那么认真干吗儿?咱不是闲聊吗?”
我说:“对对对,闲聊。我还没给你鸡蛋钱呢,现在就去拿,我这人拙嘴笨舌,感谢的话就不说了。”
王丽忙说:“不着急不着急,高旭军已经跑了,你可别借口开溜,正题还没说呢。”
我笑着问什么正题,王丽说:“下午我们不是开会了吗?张主任安排我作作你和高旭军的思想工作。其实呢,我早有这个想法。你知道我们女孩儿的最大弱点吗?告诉你吧,同情心啊!我总在想,你们看不见,学不好将来可咋办呢?现在呢,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朋友,和我说说你们对某些事儿的真实看法什么的。”
听王丽如此说,我的心跳顿时加快,又开始用上提肛门的方法来缓解那突如其来的莫名紧张感。咱一项敢说敢作,连教导主任、乃至校长和书记都没当盘菜,区区生活老师又算什么?可就是紧张,没来由的紧张,紧张得张口结舌,鼻凹鬓脚居然见了汗。
王丽微笑着说:“嘻嘻!你不是挺能说吗?咋没词儿了呢?有啥可紧张的?我比你大三岁,咱们也该算同龄人嘛,以前没有这样和一个同龄的女孩儿单独聊过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啊!此前,我确实没和陌生女孩儿独处一室说过话。虽然我和小丽她们几乎无话不谈,可我们从小玩儿到大,睡一被窝的次数都难数清,自然扯不到什么陌生。房老师呢,一来她大我十多岁,二来她和我大姐关系好,也谈不上陌生。找到原因又如何?不争气的心脏仍是狂跳不已,大概冷场两分钟了。唉!看来今天这人是直接丢到外祖母家去了。
王丽微笑:“唷!瞧你紧张得,汗都出来了,男孩儿家这样可不行啊!咱聊点儿轻松的,我问你,你爱听女孩儿的声音吗?”
我边继续上提肛门边说:“嗯……这个……我觉得……我觉得那个声音无所谓……反正……反正……无非就是说话嘛……”
王丽摹仿:“嗯……这个……我觉得……我觉得那个你不够诚实……反正……反正你没说真话。”
王丽那般玩笑,我立刻感到些许轻松。心跳虽未恢复正常,但不必继续上提肛门。
我解释:“真的,我确实没认为说话声音好听的女孩儿就牛逼。不知你注意过没有,某些说话好听的女人,一看她,妈呀,比吊死鬼还吓人;有些女的说话声象男人,长得却很漂亮。”
王丽笑道:“嘻嘻!瞧你说的,你不是从小就看不见吗,咋知道那些呢?”
我深吸口气稳住心跳,慢吞吞道:“这个,你能瞧见我说话,我当然能听到别人的模样了。”
王丽笑道:“嘻嘻!哪儿跟哪儿呀?笑死人了!难怪人家说你康建民强词夺理,我这回可算领教了。女孩儿悦耳的声音,我们女生都爱听呀,你为什么躲躲闪闪不敢承认呢?”
我继续慢吞吞道:“嗯……这个……想知道吗?”
王丽说:“无非害羞呗。其实也没什么,一是一二是二,在你们这个年龄段,不论男孩儿女孩儿,对异性有点兴趣很正常嘛。”
我笑道:“呵呵!就咱这桦皮脸还害羞,天大的笑话。我是怕你问我,王老师这声音好听吗。就你那吓死鬼的声音,啧啧啧啧,我该咋说呢?”
王丽笑道:“嘻嘻!……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吓死鬼,损人也不至于这样夸张吧?现在你不紧张了,咱说点儿正经的,那个谁,家境不好,蛮可怜的,你咋能拿他的钱呢?”
我装惊讶道:“啊!你说什么?我拿谁钱了?是不是刘伟告状了?小子他妈偷了我的东西还反咬一口,啥球玩意儿……”
王丽打断道:“别打岔!不是刘伟,我觉得他挺可怜的,我以个人名义劝你悄悄还给他,这点儿面子你总得给我对不对?”
我问:“到底咋回事儿?还给谁呢?”
王丽笑道:“呵呵!明知故问啊!我没什么证据,甚至我也不相信他柜子里锁着的二百快钱就那么神秘地不翼而飞了。唉!我真是纳闷儿了,为入团去教导主任那儿打同学的小报告,值得吗?其实我也看不起那种人。他不仁在前,你不义在后,我只能说他那是咎由自取。”
我说:“嗯,既然这样,你该说的说了,算尽到了责任,但他丢钱与我无关,更谈不上我对他不义。”
王丽说:“谁去老师那儿告你的状,谁必然丢东西,有视力的看都看不住,甚至有人怀疑你会什么邪门儿法术,难道这是巧合吗?”
我忍不住笑道:“呵呵呵呵!我还会法术,真是笑死人不偿命啊!你相信吗?我在这儿的叭的叭那么一念,吃的、穿的、用的都来了,呵呵呵呵!”
王丽笑道:“嘻嘻!我当然不信世上有偷东西的法术,但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绝招。咱真人就别说假话,我劝你呀,有能耐就用在正经地方,别以为学校拿你无可奈何。要明白,你继续任性下去的话,你过分了当然是你回家,学校错了呢,还是你回家。”
我冷哮:“哼哼哼哼!刚入学不会盲文,真有些怕学校,现在怕个甚?什么扣品德分儿,什么叫我卷行李滚蛋,已经唬不住我了。咱回家也能自学,有了跟学校唱对台戏的资本,哼哼!我就卸磨杀驴了,莫非他们能咬了我那个……耳朵吗?”
王丽说:“那样的话,你在这儿天天胡闹浪费时间,真不如回家自学去,省钱又能吃喝好。”
我说:“嗯,这个也不必着急,闹够了自然就被撵回去了。”
王丽问:“那你为什么要闹啊?”
我说:“这学校太气人了,克扣一帮瞎子的伙食,还要弄虚作假当先进,真是立着牌坊当婊子,明明生了一堆孩子,却要装那个……嗯……大姑娘,两头的好处都占了。说实话,咱最看不惯的就是打着红旗搞贪污,我不跟那群畜生闹,难道还抱住他们亲两口吗?”
王丽笑道:“嘻嘻!唷!哟!还挺高尚的嘛!你这样的思想,说得好听点呢,叫做个人英雄主义,其实是一种没长大的表现。家长辛苦赚钱供你念书,你倒好,学毛主席闹革命了,社会大环境就那样,你能扭转乾坤呀?”
我冷哮:“哼哼!我没长大,什么叫长大呢?以你王老师的尊尊教导,长大是麻木不仁,长大是逆来顺受,长大是随波逐流,对吗?如果这样,我情愿死在摇篮里。嗯……这个……死在摇篮里,父母会难过,干脆我死在子宫里混个小产算球了。”
王丽笑道:“哟!看把你给激动得,蛮幽默的嘛,我刚才说了,我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儿,而且把你当做朋友,我说那些可都是为你好啊。”
我说:“嗯,既然如此,我没理由不认你这个女朋友。拿刀的流氓冲着你这为女朋友来了,咱突然忘了自己是瞎子,毫不犹豫地跟流氓殊死搏斗,咱倒下了,炽热的鲜血染红了冰冷的水泥地板。流氓扑象你,咱回光返照,夺过刀宰了流氓,接着是嘎喽一生,咱咽气了。那时的你探口气说,这小子没长大呀!”
王丽笑道:“呵呵!什么女朋友?我咋越听越别扭呢?武侠小说看多了吧?把故事编得象真事儿似的。不过我跟你说呀,如果真那样,属于特殊情况,那和你总管自己根本管不了的某些事儿完全是两个概念。”
我说:“嗯,有些事情确实不好管,所以大家选择了忍耐。大家这一忍,啊呀呀!可不得了啦!缺德鬼干缺德事变本加厉,无耻之徒得寸进尺更加无耻,把我们当作鞋垫子里的棉花——踩着舒服。哼哼!球!我康瞎子偏不信那个斜,咱是宁可玉碎也不瓦全。兔子急了也咬人,小鸟临死都扑腾几下翅膀呀!假如全校学生都象我,杂种们敢如此嚣张吗?”
王丽笑道:“嘻嘻!没想到你也挺能说的嘛,俏皮话一套一套的。不过说归说,其实我们很无奈,你得设法适应社会,不然就无法生存。假如全校学生都象你,那些人被整惨了,假如全国人民都象你,共产主义实现了,多么美好啊!可惜那只是幻想。严酷的现实是,你想上学我想上班,只好暂时装孙子。”
楼道里有人叫我,我忙起身道:“我中午答应同学修写字板,可能人家送来了。”
王丽笑道:“嘻嘻!你呀你,总算有借口溜走了,那咱改天再聊。我发现你蛮有正义感的,文化素质也说得过去,只是太浪漫了。”
我边缓缓走向门口边笑道:“呵呵!就咱这文化素质,有人问,我吃的是草,几出来的是牛乃,这是谁的名言,我说是牛的名言。不知道鲁迅也罢,可我是不知什么叫名言,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烧啊!”
王丽说:“那算什么?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记得我刚才说的那话吧,他的确挺可怜的,希望你考虑考虑。”
我忙应声好,开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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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黑煤面子 于 2023-11-6 07:34 编辑

好象是八七年一月一号,也许是八六年十二月三十一号,还可能是八七年一月二号,记不清了,反正那天凌晨下起了大雪,望能想起来的弟兄姊妹赐教。凌晨一点多,我和高旭军在教室听录音机,播放的磁带是吕念祖的那盘大号是中华。为用交流电,我们把讲桌推到门口,录音机摆在桌上。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我抽着烟摸着课桌胡转游,高旭军搬把椅子坐在讲桌旁说:“什么鸟语?一句都听不懂,还是朱明瑛唱的童年好。”
我说:“伙计也听不懂,可能是广东话吧?”
高旭军同时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和快进键,唱歌成了鸟叫,我说小声点,万一老师们听到就砸锅了。高旭军调小录音机的音量问:“那天王丽跟你说了点啥?”
我搬自己的椅子坐在他身旁,小声道:“说那个为入团而告伙计状的杂种家境不好,叫我把那八十块还给他。”
高旭军点烟吸了一口道:“你是不是承认了?”
我轻声道:“注意暗处的耳朵,反正咱偷东西是给走狗们些教训,不敢承认怕个甚?咱就明确地告诉他们,嘴不老实乱告状小心遭报应。”
高旭军用更小的声音道:“嗯,那倒是,最近已经有人议论咱们的铁板和钩子了,可千万别抖搂出去,得保留点神秘色彩。”
我轻声道:“嗯,那玩意儿确实是不公开的好,他们以为咱有天大本事呢,其实就那两下子。狼怕狗不一定是狼能咬过狗,狗敢追狼就是胜利,咱偷他们几回他们就不敢在老师们面前满嘴跑火车了,弄得多了反而不好,人家会认为咱是真正的小偷儿,那可就弄巧成拙崴大泥了。”
高旭军说:“啊呀!确实是个问题,咱们最近好象真有点儿象小偷儿了,偷来的钱买破收音机,偷来的钱饭店吃饺子,脸上发烧啊!”
我说:“嗯,的确不光彩,适可而止吧,目的是达到了,早晨就把那八十块给他,但要明告诉他以后千万别乱告状。”
高旭军出去放了个水,回来说:“外面下大雪了,半小时前还不下,现在已经快两寸厚,真够大的,咱们不如玩儿雪去。”
我叹气道:“唉!说起这个,我有些难过,懒得出去了。”
高旭军边弹烟灰边说:“咋了?想起啥不痛快的事儿了?走球吧,别象个女孩儿似的多愁善感。该哭的哭该笑的笑,该屙的屙该尿的尿,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阎王爷不要,瞎操那些闲心干吗儿呀。”
我继续叹气:“唉!如果世上真有什么阎王爷,老小子一定是个混蛋,他妈了个屄的,该要的不要,不该要的倒弄走了。我曾和一位女孩儿一起堆了个雪人,她说那雪人很象自己,是我们一起努力的结果,可怜那女孩儿三年前已经死了。”
高旭军说:“你小子,要说就详细点,有个成语叫囫囵吞枣,你却是吐出一个囫囵枣,让人不明不白的,不是扯球淡吗?”
我叹气道:“唉!反正是想起来不是个滋味儿,既然你感兴趣,咱就说得详细点。”
高旭军边翻录音带边说:“反正闲得无聊,有屁就放,说半句留半句,尿了一半又憋回去,不觉得难受得慌吗?”
话说咱的确干过些难以启齿之事,譬如下面的某些故事情节。既然他姓高的打破沙锅问到底,谁怕谁呀,咱只好继续发扬自己那无敌的厚脸精神了。
我们村金宝儿,按村里的辈份我该叫他叔叔。金宝儿的三小姨子长我四岁,左腿有些瘸,常在她姐家住,人们都叫她四闺女,我妈说我该叫她小姨。
我八岁那年春天,小丽进了城,妹妹和弟弟都太小,我没人领着出去玩儿了,只好自己瞎闯,难免受那些比较缺教养的欺负,所以我妈有时后叫四闺女看着我。就是那年夏天一个中午,四闺女在她姐家哄着我睡着后,她自己也睡了。我醒来时,突然好奇大一点的女孩儿到底是个啥样子。瞎鬼看不见,只能动手对不对,咱伙计是说干就干。夏天穿得少,干此活儿相对容易,其过程不必具体描述,也稍微有些紧张,当时我不懂男女之事,知道了女孩儿原来是那样,觉得挺好玩儿,后来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四闺女已经站在锅台旁洗碗,她见我爬起来,给我倒了半碗水,端过来叫我喝,说夏天要多喝水,不然就会耳朵疼,应该是我妈叫她那样作的。
我愁眉苦脸不想喝,四闺女哄我说:“听小姨的话,喝完小姨给你买鞭炮耍,还有小电池……”
不论她怎样哄我,我反正是不喝,一来天气热,不想喝热水,二来认为她在哄我,喝了也白喝。四闺女笑着小声说:“嘻嘻!你这孩儿人小鬼大呀!刚才作甚来?羞不羞啊!小姨可全知道啊!等你妈回来我就告诉她。”
四闺女这么一说,伙计是又羞又怕,三伏天却出了一身冷汗。大人知道了打骂是小事,关键是丢人。虽然当时咱并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认为和偷人家东西差不多。自己竟然如此,还被人家发现了,如果她告诉了别人,一传十十传百,咱咋去见人呢?或许我听话她就不说了吧?于是我坐在大木箱子旁的长板凳上,背靠着箱子乖乖地喝起水来,端碗的手似乎在哆嗦。四闺女回到锅台旁继续洗碗,还哼着那首叫《九九艳阳天》的歌,看来她真的没生气,我心里踏实了一些,但还是忐忑不安。后来她又叫我吃中午剩下的烙饼,说我刚才吃得太少,我结结巴巴地说实在不想吃,四闺女过来用她的右手握住我的左手,轻轻晃着,左手掏出手绢儿擦我头上的汗,同时微笑着说:“瞧,手都凉了,是不是刚才吓着你了?别怕,小姨那是跟你耍笑呢!只要你听小姨的话,好好吃饭多喝水,这个秘密小姨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小姨这就给你热烙饼去。”
大概过了五分钟,四闺女把热好的烙饼放在碗里端到箱子上,微笑着说:“建民,慢慢吃,小心烫着。”我忙应一声,起身把板凳往外挪了挪,进了板凳和箱子之间的空隙,面朝箱子坐下,是一顿狼吞虎咽,半大张烙饼很快下了肚。只要她能替我保密,不说才吃点儿烙饼,喝她一泡尿也行,反正尿比那些治眼病的中药好喝。呵呵!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六岁那年,从立柜顶上跌下来摔疼了肚子,有人说,喝七个不同姓氏的童女尿就落不下病根儿了,大人们赵办,哄着我喝了好几回,现在还记得那尿有些发苦。二百多口人的小村庄,哪来那么多不同姓氏的童女?前村加外村还是难凑够,据说连十三四的都算上了,唉!伙计这命真够苦的。
那天下午,四闺女真的给我买来了两毛六的一挂一百响鞭炮和三毛四的两节五号电池,咱伙计是深受感动。拙嘴笨舌,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千言万语会成一个竭尽全力的拥抱给她,抱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叫了声小姨。不好意思,当年伙计的力气就比同龄小孩儿大,抱得人家喘不过气来。四闺女笑着说:“嘻嘻!哎哟!可抱死小姨啦!小姨答应你的,你很听话,喝了水,还吃了那么多的烙饼,小姨咋能说了不算呢?”
此前,四闺女和我玩儿的时候总给我当小姨,我只觉得她无非是个高我一头的女孩儿,说话细声细气,根本不象个大人?凭什么占我便宜?我为把她占的便宜找回来,连她姐姐都没叫过,一直叫她四女儿。这回是我作了无理之事,怕告状才喝水吃烙饼,小姨却用自己的钱给我买好玩儿的,八岁的小孩儿嘛,确实觉得那小姨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从此,我不再叫她四女儿,有时也大声或小声叫她小姨,还觉着她对我说”听小姨的话”什么的格外亲切。她没因为我的无理而疏远我,只是在我由于某些原因不吃饭或不讲理时会趴在我耳边悄悄说:“咱俩之间有个秘密,你忘了吗?”而后是表示胜利的轻笑,于是我乖乖地”投降”。
四年过去了,听说四闺女得了麻烦的病,有人还说孩子太乖了不容易养活。(注:这里的乖是非常懂事的意思。)我已知道八岁的小孩儿那样并不算什么,不再怕她将此事告诉别人,她仍就在我不听话时拿出自己的有力武器,而后仍是表示胜利的轻笑,我却甘愿陪她认真演戏,也许如此能使她高兴一些吧?
那天黄昏,我滑冰回来,坐在炕沿上的母亲边搓莜面鱼鱼边说:“你小姨来了,可怜那么乖的孩儿,好象是不行了,已经聋了一个耳朵,说话也不清楚了,你们多去陪她耍耍吧。”我心一沉,抱着肚子靠着锅台蹲下。
母亲叹口气说:“唉!孩儿呀!难过有啥用?那是她的命啊!胃又疼起来了吧?睡在炕上妈给你按按吧。”
我忍着泪说:“没事儿,自己按一按就行。多好的女孩儿!开学那会儿还好好的,咋一下子就……”
小姨给你买回鞭炮和小电池来了……小姨给你把做弹弓的皮筋儿剪好了……小姨给你辫两条五股辫子……
“前面有水,小姨背你过去……”
“别怕,小姨那是跟你耍笑呢!只要你听小姨的话,好好吃饭多喝水,这个秘密小姨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嘻嘻!咱俩之间有个秘密,你忘了吗?”
“四女儿,过来一下。”
“诶!小姨马上就来!……”
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声声入耳,字字揪心,连胃疼的感觉都九霄云外去了;想对母亲说说小姨的好,可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貌似罗嗦了,可我无法自抑,这几天我出现了幻听,那个小姨小姨的女声总回档在耳边,我也有几回偷偷以枕巾拭泪。不爱看的跳过吧,就当我对天堂里的小姨罗嗦了,相信她一定不嫌我罗嗦。
母亲说:“孩儿呀!哭不能解决问题,都过十二了,辫子也剪了,象个男人才行。记得人对自己的好没错,但更重要的是知恩图报,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多陪她耍耍,尽量哄她高兴,这肯定是你能做到的。那时候你小姨才十二岁,就象你现在这么大,可人家比你懂事多了。你叫她四女儿,给人家当爹呀,我要打你,她还护着你。不知那妮子咋哄你的,不打不骂就把你这只老虎变绵羊了。咱现在有八十多个鸡蛋,明天你叫她出去耍,我悄悄给了她姐姐。这事儿得背着她,穷人和病人往往多心,特别是重病人,见有人拿东西看她就会胡思乱想。”母亲的说话声越来越不自然,似乎也掉了泪。
我站起来挺直腰,双手抹着眼说:“干脆这样吧,明天我装病,你叫小姨来陪我耍,就说我又病得不想吃饭了。”
母亲说:“嗯,这样最保险,饭快好了,你吃完就洗洗脸去陪她耍吧,千万沉住气,别把难过挂在脸上。”
我坐在锅台上点了支烟说:“这个,万一装不好漏了馅儿咋半呢?嗯,今天就装病吧,就说感冒了,不过我现在不想吃饭,喝口凉水压压肚子就走。”
到了金宝家,坐在长板凳上,金宝问我:“见民,咋知道你小姨来了?”
我说:“我妈告我的。”
金宝老婆笑着说我来得比狗儿还快,一定是看上小姨了。我觉得她是假笑,我也假笑,说哪儿有和长辈搞对象的。金宝老婆说女人没大没小,嫁了爷爷就是奶奶,女孩儿大四岁也不算个啥云云。坐在炕沿上吃饭的四闺女将碗放在箱子上,过来握住我的手说:“小姨去草装头公社的供销社给你买了六节铁壳大号电池,可耐用呢,白天电工不送电也能听大收音机了,要节省着用,铁壳电池不好买,公社的供销社才能买到。”她那个小姨的”小”和供销社的”销”拖得比较长,有些象结巴,我心里不是个滋味儿,鼻子发酸。
我装作很高兴,起身转到她背后轻轻抱住她说:“嘿嘿!我就知道小姨对我最好啊!过年也不要走了,我拿我的压岁钱给你买那种能吹泡泡的糖,还有葵花籽,还有花生,还有……还有啥呢?嗯……这个…对了,还有小姨爱吃橘子,供销社不卖,买橘子罐头好了。”
四闺女笑着说:“嘻嘻!还给小姨买那么多好吃的,怕到时候那压岁钱不够你买洋火打枪呢?”她那个小字还是拖得比较长。
我说:“十盒洋火才两毛钱,我过年肯定能挣它十几块。小姨对我这么好,知恩图报嘛,洋火枪也不耍了。”其实那”知恩图报”是刚才根我妈学的。
我一直从背后抱着她,一来表示亲热使她高兴,二来怕她看到正在我眼中打转的泪水。
这时,金宝家七岁的小女儿开了口:“建民哥哥,你咋哭了呢?”
我装笑:“嘿嘿!我哭个甚,小姨来了,高兴得笑还笑不过来呢?这几天眼睛难受,鼻子也不对劲儿,那回看电影睡着感冒了。啊呀!我咋给忘了呢?小姨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感冒给你传染上就糟了,我得离你远点儿。”我说着,放开她退到了门口。
四闺女过来摸着我的额头说:“小姨摸摸,是不是发烧了。”
我忙说:“没有没有,快躲开!怕传染,我得赶紧走。”
出了门,边跑边喊:“喔!到跟海叔家看电视去喽!”
伙计当时哪有看电视的心情,直接回家了。母亲叫我和弟弟妹妹一起吃刚做好的莜面鱼鱼,我坐在锅台上烟丸药似的吃了一大碗。父母常说越有事情嘴越要壮,我已养成了天塌下来也要吃的习惯。吃了东西压住肚子,打了几个大饱嗝,舒坦了些。既然小姨的日子已不多,并且谁也改变不了这无情的事实,那就尽量让她高兴吧,除此以外我还能作什么呢?不禁一声长叹。
小第和妹妹吃完看电视去了,我说:“妈,刚才我见了小姨,她说给我买了铁壳电池啥的,把我的手握得紧紧的,说话也结巴了,所以我没沉住气,撒了个谎,说我感冒了,怕传染给她,然后就跑回来了。”
母亲叹口气说:“唉!不是结巴,是秃舌了,把小子说成嫂子。大概她怕你听出来难过就慢慢说吧?多好的闺女,为啥得那种治不好的病呀?短命鬼老天爷瞎眼了。”
我说:“嗯,宫牛子卖假醋,老天爷瞎了眼不收他,公家也不管,人家成了万元户,广播盒子里还表扬狗日的家庭副业搞得好,这公家也不问问票子是咋赚来的,什么球世道呀?”
母亲说:“妈知道你是故意扯开话题,那咱就别说她了,你已经说了感冒怕传染,明天不能唤她来,另想办法吧。”
我说:“那倒好办,反正感冒是假的,今天打了一针,晚上蒙上被子出了一身汗,明天就彻底好了。我叫小姨来陪我耍,她一定会给我面子。”
该睡了,心中难受睡不着,脱了躺着听收音机吧。中央台一点半完了,继续听中波上嗡嗡叫的台湾台,后来只有嗡嗡叫了,又到短波找对台湾广播的中央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次日起来八点多,弟弟妹妹已念书走了,我出去上厕所,踩到两寸多厚的雪。
我蹲在茅坑上抽烟,听见大门响,而后是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母亲开门说:“四闺女,快坐下喝点揪片汤暖暖肚子吧,建民正要去唤你来堆雪人呢。”
四闺女说:“刚吃过,不能吃了,我这病,再吃就吐了。”
母亲说:“那就中午再吃吧,建民在茅子里,你陪他耍,那孩儿感冒刚好,哄着他多吃点儿,我去供销社卖鸡蛋,顺便买些白矾,回来咱们炸油条。”
我回来,腿靠着锅台坐在炕沿上,四闺女盛了一大碗揪片汤,端给我说:“建民,吃饭吧,里面还有羊肉呢。”
我抬起双手结过碗,装小孩儿撒娇:“嗯!小姨!这么多,实在吃不了啊!要不你帮我吃点儿吧。”
四闺女说:“听嫂姨……小……姨的话呵!吃完咱们去堆雪人。你知道小……姨学过雕刻,不但会刻石狮子、木头娃娃啥的,堆出来的雪人也好哦!”
我说:“嗯……这个……要堆一个象你那样漂亮的雪人。”
四闺女说:“小……姨拐着一条腿,漂……亮个甚,笑……笑……好看。”
我装笑:“嘻嘻!别不好意思了,人家都说小姨长得特漂亮,唱歌也好听,我是看不见,可这一村的人不会都胡说吧?再说你唱歌是真好听呀!”
四闺女说:“那又咋样?小……姨这病,一个耳朵已经听不清了,快吃吧,让小……姨高兴些。”
我狼吞虎咽几口说:“小姨你可别胡思乱想,我的右耳朵不是流过脓吗?现在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汤面比较热,我吃得快,嘴里没什么感觉,却烫了胃,疼得站起来摇头晃屁股。四闺女忙接过我的碗,放在炕沿上,跑到水纲旁说:“烧到肚子里了吧?喝些凉水,嫂姨给你把碗放在水缸里凉一会儿在吃吧。”她说着,给我少半瓢凉水,端碗到水纲旁给汤面降温。我的眼中已有泪,左手拿瓢又手抹眼,说那热汤面烧肚子真够厉害。
四闺女说:“你还哄小……姨!人小……鬼大呀!不要哭了,小……姨不是好好的吗?大概嫂姨就是这个命吧?你难过也没甚用的。”
我坐回炕沿上说:“不是,我知道你那病一定能治好,只是觉得小姨你对我太好了,我总叫你四女儿不说,连我作的那牲口事儿也能包含,所以就感动得留泪了。”
四闺女笑着说:“嘻嘻!还哄嫂姨,其实小……姨早就知道你装怕我哄我高兴了,不过小……姨真的很高兴。八岁的孩儿懂个甚呢?小……姨以前总拿那事儿吓唬你,想叫你多吃饭多喝水呀。”她说着,将汤面端给我,上了个厕所回来,默默站在锅台旁刷锅洗碗,似乎不高兴。
我吃完,起身把碗给她,没话找话:“小姨,我已经过了十二,辫子也剪了,成大人了,所以要为小时候作的那破烂事儿向你道个歉,希望小姨原谅。我那事儿作得太牲口了,不是人啊,实在是该死!”我说此话,一来想让她高兴,二来也觉得自己已是真正的男人了,作错事就该道歉。
四闺女给我个嘴把子说:“不许你说啥死不死的!再说就撕烂你的臭嘴!嫂姨是想活都活不了了,你好端端的,为啥要放那不臭的狗屁呢?”她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我楞在那儿不知所措,浑身颤抖,泪如泉涌。约摸过了两分钟左右,我抱住她哽噎着说:“不要哭了!小姨!是我不对!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想抱她坐在炕沿上,抱起来才发现高我半头的小姨轻飘飘的,居然还没我妹妹重,这个感觉叫我忘了下一步该作什么,僵在那儿好长时间。或许两分钟,或许是五分钟……小姨的呜呜声渐渐若下去,最后只有鼻子的咝咝声和腹部的抽动和我回应着。我的脸贴着她的胸,泪水将她的衣服湿了一片。
黑蛋推门进来起哄:“哈哈哈哈!啊呀呀!想不到你们俩真搞对象啦!都抱在一起了,亲个嘴儿,喜糖拿来!”
我缓缓放下四闺女,抹了把泪骂道:“磨你娘的骒骡子屄!你抱抱小姨,这么大个人还没我妹妹重呢!你能看见她瘦成什么样子吧?还有心思这样耍笑啊?”
四闺女掏出手绢儿,给我擦着泪说:“黑蛋,你们就不要瞒嫂姨了,我早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有时间多陪嫂姨耍耍比甚都强。过去觉得自己是个拐子,走路难看,对象都不好找,学雕刻只为将来挣口饭吃,活着不如死了好,可真要死的时候就怕死了。你们知道吗?嫂姨这心里难受啊!还得装得象个没事人儿似的,不让亲人太伤心,这回好了,嫂姨起码不用在你们俩面前装那幸福人儿活受罪了。不过你们俩都要为嫂姨保密啊!不要对我姐说我在这儿哭过好不好?”
黑蛋也开始抹泪,我俩都表态:绝对保密,谁说了谁是狗日的。
四闺女轻轻拉我坐在炕沿上,边继续洗碗边说:“好!那咱就不要哭了,小……姨一个闺女家,还能忍住,你们俩更不该那样。谁叫咱得了这个病呢?怕没用,哭也没用,活一天就算一天吧,有你们和我耍是我四闺女的福分,嫂姨死了也能记得你们对我的好。有时候嫂姨就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呢?如果有鬼,老人们说鬼想谁谁就会难过,可嫂姨咋能忘了你们呢?”
黑蛋坐在我左边叹气:“唉!虽然小姨你比我大了四岁,我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暑假里,一听说你那病就傻了,上梁放骡子,骡子跑到人家莜麦地里糟蹋都不知道。其实小子和闺女一样,都是人嘛。忘不了小时候你总喂我肉,我常偷哭,有一回俺妈看见了,说我是鬼迷心窍,还问我是不是那个甚,嗯……看上你了。”
四闺女装笑:“嘻嘻!拉倒吧,还看上我,一个拐腿子谁稀罕呢?”
我点了根烟说:“拐腿子咋了?小姨你的腿拐了,我的眼瞎了,可咱们是正人君子,有些人看起来完整,绣花枕头里装着一肚子烂草。就说狗日的八娥子和宫牛子吧,姐夫小姨子滚在一块儿,气死了姐姐,实在是活得不如驴了。”
黑蛋妈进来问黑蛋咋没去念书,黑蛋说:“到了学校听说小姨来了,念不在心里,干脆装肚子疼请假了。”
黑蛋妈叹口气:“唉!四闺女呀!得了病就治病,不要胡思乱想,我二十岁那年得了骨结核,抽了一根肋骨,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兵子你就陪你小姨好好耍吧,别落下作业就行。”
四闺女叹气:“唉!婶儿就别哄我了,我全都知道。无意中听医生说我得了脑啥膜硬化,具体的没记住,反正是完了。我走后,我姐肯定会很难过,你尽量叫些人陪她坐坐,算我四闺女求你了。”
黑蛋妈嗯嗯地答应着,泪水夺眶而出,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她似乎受不了那种揪心的痛,借故走了。
四闺女收拾好碗筷,坐在锅台上,我们东拉西扯聊了半小时左右,黑蛋爹在大门外喊:“兵子,骡子病了,快出来和爹拉到兽医站看看吧。”
黑蛋说:“小姨,我先跟老掌柜去给牲口治病,大概四五个钟头就回来了。”
四闺女说:“嗯,快走吧,那骡子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耽误不得。你请假陪小姨耍,小姨很感激,可你不能误了书,回来就去学校吧。”
黑蛋起身,边慢慢走向门口边说,无所谓,快考试了,不讲新课,家里也能复习,有些弄不懂的应用题,还指望小姨你帮忙呢。”
四闺女说:“嗯,那也好,你爹在大门外等着呢,快去吧。”
黑蛋应一声,开门走了,我激动地说:“小姨!你不秃舌也不结巴啦!大概那病快好了吧?好了我绝对贡老天爷一只黑羊。小收音机卖五块,大收音机卖二十,洋火枪能卖八毛,还有些自行车链条,一节卖二分,也能卖四五毛,弹弓和把嘟儿换来的烟叶子也卖掉狗日的,应该够买羊了。”
四闺女靠进我,左手握住我的又手笑着说:“嘻嘻!你对小姨可是真够好啊!连烟叶子都卖,不抽烟了吗?”
我左手摸着她手背说:“可以偷我爹和外婆的洋汉烟,稿纸卷果树叶子啥的也能将就啊!”
四闺女说:“我爹已经贡了一头猪,可小姨的身体还是越来越不行了。小姨高兴了就会好些,没想到你们对我这么好,把小姨当小孩儿哄,小姨咋能不感动呢?刚才又哭了一会儿,心里更舒坦,说话也就正常了。你愿意为小姨卖掉所有好耍的东西,连你当做命根子的烟叶子都卖,这样的情谊,小姨死了变成鬼也忘不了啊!可小姨能给你啥呢?下辈子报恩吧!”她把我的手握得越来越紧,胳膊微微颤抖,似乎深怕稍微松手就跑掉。
我说:“别难过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反正我相信小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四闺女缓缓松开我的手微笑:“小姨现在真的不难过,片你是小狗,这倒霉的身体不争气,一高兴又想吐了。”她说着,起身缓步出了门。
我跳下地追出去说:“小姨,那回我肚子难受直想吐,人家神婆按住我肚子上跳的那个东西,嘴里呜呜叫了一会儿,我起来打了几个嗝就不吐了,我也给你呜呜肚子。”
四闺女回来,和炕沿平行仰卧在炕边上,我站着掀开她的棉衣,肚皮薄得可怕,原来她已经瘦成这个样子,我心里七上八下。深呼吸定了定神,确实摸到她肚子中坚有个一跳一跳的东西,于是我双手重叠使劲按住那玩意儿呜呜叫起来。那玩意儿还挺有劲儿,带着我的双手一起跳,咬牙加了把力,跳不动了。坚持了三四分钟,累得我满头大汗,四闺女说:“瞧把你给累的,不过小姨好象真要打饱嗝了,快歇歇吧。”
我松开,四闺女起来连打了十几个大饱嗝,还放了个屁。我问她还想不想吐,她高兴地说:“哎哟哟!可真管用啊!脑袋清醒了,胸口上堵着的那个东西也没了,小姨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吐啊!真是太好啦!”
母亲进来把一个纸包放在炕对面的柜子上,转身边走向锅台边惊讶地说:“啊呀呀!四闺女,现在你这面色可好多了,看来你的病要退了,早晨重,上午开始减轻,绝对是好现象啊!”
四闺女笑着说:“嘻嘻!哪儿呀!是建民刚才给我呜了呜肚子,就是学神婆按住我肚子嘴里呜呜叫。还别说,确实管用,我打了一顿嗝,真不想吐了。”
母亲恍然大悟,坐在锅台上说:“是啊!我咋没想到呢?你心情不好又吃不下饭,气不顺带饿肚子,起弦积了,肚子里一跳一跳那个东西,长的是弦圆的是积,你那是长的还是圆的?”我说是长的,母亲说:“长的比圆的轻,从上腹部开始按,约摸两分钟就往下移一寸左右,使劲儿按就行,嘴里不用呜呜,神婆叫唤是装模作样让人相信她是神。按完必须吃硬东西,如若不然,一会儿又起来了,我得赶紧给你煮些面,口干也不能喝水,吃饱再喝。”
四闺女说:“嗯,锅里的汤面就挺好吃,可以捞干的。”
母亲说那是剩饭,面都粘了,肚子不好的吃了可能会烧心。四闺女微笑着说:“我从小就爱吃这样的面,小时候好不容易盼来一顿,却总是最后吃,就是等着泡粘呢!”她说着,自己动手捞了一碗,坐在锅台上狼吞虎咽。
我一向对什么雪人毫无兴趣,反正瞎鬼看不见,堆得再好也欣赏不了,这回却特想和小姨一起堆个雪人,我看不见还有她呢。四闺女说滚下的雪球难免沾上土,沾了土的雪球不好雕刻,最好是把干净的雪弄到桶里踩实再倒出来,就象打土坯一样,把四个雪坯落起来,它们自己就粘成一块了,然后用菜刀什之类刻出人形。她拿铁锹把干净的雪铲到挑水的铁捅里,我换了雨鞋负责往实里踩,一会儿就弄了结结实实一桶雪,可怎么也倒不出来,桶倒过来,拳头砸桶帮,手掌拍桶底,抬起来费力地上下左右摇晃,累得我们满头大汗。我喊母亲出来帮忙,桶里的雪还是纹丝不动。母亲说我们的方法不对,雪放在桶里踩结实,和冰差不多了,天气又冷,冰是越冷越膨胀,如果我们用的不是铁桶,而是一口瓮,恐怕要被撑破了,想倒出来该把那滚烫的水浇在桶上。
四闺女笑笑说:“是啊!我们的物理书上说冰是热缩冷胀,我咋给忘了呢?还不如他大娘这只上过小学四年级的呢!”
按照母亲说的方法,我们很快弄出了四个雪坯,摞起来粘不住,只好摞一层就挖些小坑倒点水,再插几根细木棍儿,回屋等着它们冻在一起。
后来我就插不上手了,四闺女时而用菜刀劈,时而烧红火柱儿烫,我陪着她,我们说笑着。下雪不冷雪后冷,我确实够冷的,冻得清鼻涕流了老长,不抹去一定会冻成长长的冰溜子。
{注:我们这里说的火柱儿是捅火的铁棍,捅火那头尖,手握的那头有原型或八角形手柄,红楼梦中也提到这个东西。}
弄出雪人的大概轮廓后,四闺女说菜刀和火柱儿不好用,回她姐家拿来雕刻用的锤子、钎子、刀子,边刻边说:“刻成谁的样子好呢?你坐在那儿低着头想事情象个文化人,就你吧。”
我笑着说:“嘻嘻!小姨你可真能逗,咱这德性象文化人,我爱打架呀,象土匪还差不多。”
四闺女似乎也笑了,他说:“小姨跟你说呀,有些人的性格不会从脸上表现出来,比如你吧,就是一副女孩儿相,哪儿能看出你那么能打架呢?再留上辫子,如果小姨是盲校那老师,也一定会把你当成女孩儿的。”
我说:“原来我长那球模样啊!这个瞎鬼就是倒霉,照照镜子就知道的事情却偏偏没法知道。小姨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咱不象毛主席也象彭德怀呢。”
四闺女说:“其实画儿上的毛主席就是女人像,没胡子,咽喉那儿也不突出,可人家会打仗又能当主席。听下庄的愣三狗说,男人女像能当官,也许你将来也当个什么官呢?”
我笑道:“嘿嘿!小姨你可别逗了,就咱这德行,想当官,除非全中国的人都瞎了眼,看见的能让你瞎鬼管吗?将来能学点儿什么技术挣口饭吃就不错了。”
四闺女说:“那么想就不对了,你看人家张海迪,腿不行脑子好,学会了三十多个国家的语言啊!小姨是不敢和人家比,一看那英语书就头疼,再说小姨怕是没那么多时间学习了。你去了盲校可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你不是爱玩儿电吗,将来当科学家,专门研究电视机、录音机,还有报纸上说的电子计算机,找个能看见的婆姨给你做饭洗衣裳,那该多好啊!”
四闺女提到自己没时间学习,我的胃又疼起来,忙蹲下转移话题:“唉!我能当啥科学家?普通小学不要瞎子,中学也不要,肯定大学更不要,盲校只能学按摩,听说那按摩就是给人揉腰腿什么的,我可是给我外婆揉过腿,半个钟头就累得浑身是汗,胳膊疼了好几天呀。”
四闺女说:“学校不要可以自学嘛,报纸上说张海迪的外语基本上是躺着学的。”
我叹气:“唉!人家什么书都能看,当然可以自学了,咱连自己长啥模样都看不清,自学个屁,恐怕一辈子只能给人揉腰腿了。”
四闺女说:“小姨这病,好象不能继续上学了,有精神的时候可以给你念书,还有小丽黑蛋他们,有空了也能给你念书,你学文化总比整天做洋火枪耍好,谁都会支持的。河口村有个小子就是自己做的洋火枪走火把自己给打死了,多吓人啊!听小姨的话,以后别耍那东西了,不然小姨就,嗯……那个啥,你还记得我俩之间有个秘密吧?嘻嘻……”
我装作难为情的样子轻声说:“好小姨!可千万别……咱那破烂事儿实在太丢人了,我一定听你的。”
四闺女笑得是那么开心,或许当时的她已忘记自己得了绝症。她说下午就拿来自己爱看的故事会给我念,还说要跟我爹学打算盘,学会了再慢慢教我,我却觉得自己把自己给捆住了——要知道我实在舍不得那心爱的洋火枪啊!当然,如果我不玩儿洋火枪能换来小姨的命,我死了变成鬼也不玩儿它,再投胎成人还不玩儿它……如果我可以用自己的命换小姨的命呢?她不想死,我也不想死,为啥我要替她死?小姨对我真好,我妈不是说人要知恩图报吗?可我还是不想死,如果小姨嫁给我呢?那就替她死了吧。
我用自己改装的玩意儿听过好几回洞房,还作过无数个美梦,说不想亲身体验是骗鬼。一个有球有蛋的男人,死前起码该圆了那个美梦吧?不然下辈子转头母猪就太冤了。听着小姨的声音,思绪回到八岁那年夏天,又幻想现在和小姨入了洞房,羞愧而甜蜜,觉得自己思想如此肮脏,对不住小姨,又觉得对亲爱的小姨就该如此幻想。
说笑间,雪人已弄好,外婆从前村她侄儿家回来直夸小姨堆得雪人好,笑着说那个身段儿太像我了,母亲出来铲煤也笑夸小姨的雕刻技术。
小姨笑道:“嘻嘻!那是我和建民一起努力的结果呀!我突然觉得这雪人太像我了。”
外婆笑道:“哈哈哈哈!这四闺女是越来越会埋汰自己咧!你那么漂亮,若然让它真真的像你,那可还得好好打扮呀!
小姨叹气解释:“唉!它的命就是我四闺女的命哪!再好也存在不了多久啊!”
我大声骂:“放屁!你那说得唤个甚?你不是个女孩儿的话,老子一定踹你两脚!”
母亲骂我:“建民你这逼嘴想烂了,你小姨十来岁就哄你喝水喂你饭,有点好吃的自己不吃给你吃,孩儿看孩儿把你看大,你狗日的倒给她当起老子来了!”她骂着扑过来打我,大概外婆也觉得我不是东西,啥都没说,接过母亲手中的铁锹铲了些煤回屋了。
小姨忙抱住我说,嫂嫂,快别生气了,都怪我呀,建民这孩儿肯定想叫她小姨好起来呢!是我说了那不该说的话儿,把孩儿给气急了。”
母亲后退几步气哼哼道:“哼!看在你小姨的份儿上,今儿就算了。”她边说边转身,小姨拉着我跟母亲一起回了屋。
此后,四闺女天天给我念好几个钟头的故事书和报纸,有些内容我已在收音机里听过或听大人讲过,有些是从未听过的。没听过的当然觉得新鲜,听了一句还想听下一句,听过的不免沦为催眠曲,欲打磕睡时只好为小姨高兴而偷偷咬舌尖或掐大腿。
印象最深的是某报纸上说太原有个叫池越钟的女中学生抢救落水儿童搭上了她十五虚岁的小命,小姨给我念了,收音机里也听过。小姨好几回叹息道:“唉!那妮子死得太可惜啦!小姨现在已经比她多活了一年,如果我能替下她该多好啊!十字路口给她烧些纸吧。”
在那一个半月里,小姨一旦要吐我们就给她按肚子,所以她一直没吐,或许还和她吃的药有关,后来居然比好的时候还胖了一些,说话不再凸舌,那只耳朵也能听见了,我自无比高兴。
那天上午,小姨跑来,握住我的手说,要去太原复查她的病,过了年再来和我玩儿,我给她个正面拥抱表示不舍。正要说点什么,外婆回来笑我抱人家女孩儿,小姨也主动抱我,以表自己非但没生气还很高兴。接着,她倒手抱起我转了两圈儿放下微笑着说:“好啦!小姨该走了,过了年来和你玩儿,教你打算盘。”我和外婆送小姨出了大门,小姨握住我的手摇了几下,缓缓放开慢慢走了。
我们回了屋,外婆笑着说:“呵呵…这么大小子那样抱人家个大姑娘,真不害羞啊!不过四闺女那妮子挺乖,你大了能娶她作婆姨就是有福气咧,大几岁不算个甚,你表姐就比对象大了一岁。”
我叹气道:“唉!你不知道啊?听说小姨那病可麻烦得厉害呢,脑袋里出了乱子,什么膜硬化…我没记住,反正是那个啥…唉!我抱她就是哄她高兴,万一小姨高兴了病就好了呢?哪儿还顾得上羞不羞啊?”
外婆也叹口气说:“唉!我早听说了,还以为她已经好咧!今儿回来见她笑呵呵的,不像有病的样儿呀!刚才咱娘孙送她出去,她拉你的手笑着,泪蛋蛋就要掉下来,我还以为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家已经多长了心眼儿,舍不得离开你咧,看来她也是假装笑脸儿哄你咧。唉!你说好好个闺女咋能得那病呀?前后村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拐上条腿还要帮我扛那一尿素带儿猪草…再说牛子那缺德的爹,甚鳖事儿都能作出来,人家活得象王八似的,被百花蛇咬过都没死…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啊!”
放寒假了,离春节还远吗?我却感觉日子过得越来越慢,当时还不知有个成语叫“度日如年”,总对小丽、黑蛋他们说:“这一天咋比一年还过得慢呀?”
鲁训在故乡一文中说:“新年到了,闰土也就到了。”文中少年的鲁训等来了新年,也等来了少年的闰土,少年的我却等来了小姨归天的噩耗,那个春节不提也罢。
金宝叔说,小姨到太原的检查结果是病情得到暂时控制,医生建议带些药回家休养。那天小姨早早起来,捅开火烧上水梳头洗脸,突然跌倒惊醒了她父母,栏拉煤车到医院已没了心跳。
我掏烟给高旭军,划火柴点着自己的,高旭军接过烟说:“伙计都听得入迷了,世上有那么好的女的吗?居然那样都不恼,编故事骗伙计玩儿的吧?”
我解释:“如果那是我编的故事,小姨根本没死,比一天三顿吃肉饺子都好的事儿呀!可惜那好事儿只能梦见了。”
高旭军点着烟抽了一口说:“以伙计看,她很可能觉得自己腿瘸正常人不要,考虑将来嫁给你这个瞎子,啥事儿都有个前因后果对不对?那样就一切都可以说通了。”
我苦笑道:“嘿嘿!……那时小姨才十二岁,我才八岁,哪儿来那么多心眼儿,她肯定是看我是小孩儿才不计较了。”
高旭军笑道:“呵呵!……你小子,都那个啥了,还小姨小姨的,有点虚伪呀!其实她十二岁完全可能想到那些,你不是说过十一岁就想和小丽搞对象吗?人家肯定不比你傻。”
我认真地说:“嗯……这个……也许吧?因为心里有小丽,我就不会想那么多了,但我绝对没有看不起她。咱干了那样的丢人事儿,人家不单没捅出去,还哄着我吃饭喝水,还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买东西,说实话,那个小姨,或者说那个女孩儿,我到死都忘不了啊!”
高旭军叹气道:“唉!咱们乱猜人家没球意思,不管咋样,人家是真对你好啊!至于原因,人家都死了,弄清楚有啥用?”
我也叹气:“唉!是啊!不该死的人哪!池越钟抢救落水儿童把命给搭上了,中央的领导都表扬啊,也算是弄出点动静,小姨却那样悄悄地走了,唉!这个人哪!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伙计有时觉得日子过得太慢,喝醉了睡觉消磨时间,愚蠢啊!假如我现在突然腿儿一登断气了,留给世间的只有一具尸体,带走好多遗憾,可他妈亏大了。”
高旭军起身去开窗扔掉烟头,边往回走边说:“嗯,这个瞎子作点什么本来就比正常人麻烦,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可消磨呀?咱们也常说,瞎鬼活着不如死了好,应该象小姨那样吧?真到死的时候就怕死了。诶!不对,咋伙计也叫她小姨了?小姨就小姨吧,反正那女的不赖,现在她还活着的话,十九岁了,那么好的姑娘你还不要,要谁呀?什么小丽,伙计总觉得不靠谱,除非她的腿也瘸了,不然人家爹妈肯定通不过,我是她爹也不同意。”
我也去把烟头扔出窗外,边关窗边说:“现在说那些有个屁用?小丽那事儿就自己骗自己吧,或许到时候有什么奇迹出现呢?先把窗户关上,这破暖气半夜里没人烧,晾凉就热不起来了。”
高旭军说:“嗯,反正那是将来的事儿,离现在还有十万八千里呢,还是研究一下最近咱该干点啥吧。”
我说:“能干啥呀?最近食堂的饭菜还算可以,人家已经答应尽快改成卖饭票,他们也需要时间嘛。期末考试快来了,咱们得赶紧下点工夫复习,虽然小学的东西不算啥,该背的词语解释和课文还是得背,。白天上课还是该睡觉就睡觉,半夜里干活儿,这叫暗地里咬牙,哼哼哼哼!考好就有吹牛的资本了。”
期末考试已过,我和高旭军的成绩都比较好,但因跟学校作对被扣了些品德分,肯定与所谓三好无缘。至于排名第几,当时的我们已不在意,现在想不起来了,反正是靠前的。
暗地里咬牙万万岁!果然牛逼,满足虚荣不算啥,关键是找到了有时上课睡觉或不交作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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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6:37:24 | 只看该作者
45楼 黑煤面子说:
                二十九回
放寒假了,大姐来接我回家,来时已晚上六点多,赶八点多的火车到县城十点多,肯定没有去草庄头的公共汽车了,只好住一夜。大姐叫我和她去房老师那儿一趟,说是回家前打个招呼显得礼貌。我说这学期表现得比较糟糕,不好意思去,叫她戴上两顶礼帽,一顶是她的,一顶是替我戴的,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我的帽儿就让给她了,套上比较暖和。大姐虽然被逗笑了,但还是硬拉着我出了宿舍门,说我不能向个女娃娃扭扭捏捏。
宿舍兼生活办公室的三楼十四号,房老师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大姐帮忙,我坐在进门往右拐的那张床上,房老师说:“这孩儿的脑子可真好啊!白天除了上课睡觉就是和学校作对,有时候还不交作业,半夜里常和高旭军偷跑到教室里插电听流行歌儿,考试成绩竟然排到了前几名。那高旭军也不是个省油灯,平均分数只比建民低了四分。”
我窃笑道:“虽然是小学二年级两学期的课程,认真学起来也不容易,俺们只不过给咬牙学习配了点音乐而已,哪儿有那么轻松!”
窃笑在不经意中挂在脸上,都挂在脸上了,还能叫窃笑吗?房老师微笑道:“笑什么?骄傲了吧?那么聪明却没用在正经地方,你说学校不好,下点工夫学习,再跳班,早些考上卫校不就离开这儿了吗?食堂的饭人家都能吃,你偏偏不行,那倒没啥,你不吃白菜我知道,有白菜了找我好不好?反正我有时间就自己做饭,我还可以领你出去吃,谁有这么优越的条件呀?真是的,咋就总干那些没用的事儿呢?”
大姐说:“是啊!听房老师的话,下学期可不敢再胡闹了,脑子都用在学习上,跳一班我就给你买台三百多的大录音机。”
房老师笑道:“嘻嘻!……你还给他买录音机呢,人家和高溆军不知咋鼓捣的,两台小录音机都改电话了,还是无线的 呢!该睡觉了,生活老师查房,各自回各自的宿舍,他俩还是用那玩意儿说话……”
其实那玩意儿是有线的,拉了两根细铜丝的事儿咱就不说了,一来显得更牛,二来怕被拽走。
我笑着打断她的话道:“呵呵!我说房老师呀!说点儿啥不好,偏偏要提那个,就您那么一说,我的大录音机没了。”
大姐笑道:“嘻嘻!……那就不能买了,考上卫校再说吧!”
我也笑:“嘿嘿!也好,其实为一台录音机捆了手脚怪难受的。”
房老师笑道:“嘻嘻!……你呀你,说你啥好呢?要不和你大姐说说这学期你都干了些啥?”
我笑而不语,房老师继续:
你是不知道啊!建民这孩儿是又气人又好笑。刚开学那会儿和高旭军写纸条骂人,还把我们班男女生配了对儿写在纸上,高的配高的矮的配矮的,胖的配胖的瘦的配瘦的,咋捉摸来着?是不是挨个儿摸过呀?后来又失恋了,用我们班高进平的话来说就是:“茶不思饭不想,瘦得不笑也有酒窝,头发老长还不梳,乱得好象鸡窝,走路低头又弯腰,仿佛长了罗锅。”你说他这么点儿大孩子搞啥对象呀?那女孩儿不是来太原看病了吗?见了一面马上好了……
大姐想笑又觉得该忍住笑一本正经数落我一顿,结果是啥都没说成。或许要说到咱眯上级领导的眼了,突然高旭军又在操场上如驴叫般喊我,咱笑着起身打个招呼夺门而出。
为何某些关键时候总有高旭军的驴叫?编造”不巧不成书”的故事玩儿吗?非也非也,其实我俩早已商量好了:双方一旦得知对方进了办公室,有事没事都喊两嗓子,听到者看情况决定是否退出。
次日上午八点多,我和黑蛋、高旭军坐在我那破床上闲聊,大姐进来说:“建民,我把你们三个的饭都买回来了,老豆腐不咋热,赶紧吃吧。”
黑蛋说:“大姐你昨天就来了,我住在一楼不知道,其实你根本没必要专门来接他,我们自己就回去咧。”
大姐微笑道:“我来看看房老师,给你们收拾收拾东西,眼镜儿也不行了,捎带着配一个。我这就去配眼镜儿,回来差不多十一点了,十二点的火车,咱们不着急。”她说着,把三个饭盒放在桌子上走了。
高旭军笑道:“嘿嘿!肯定小房告你的状了,等着回家挨骂吧。”
我说:“骂就骂吧,这房老师也够意思,没把土地爷眯上级眼的事儿告给学校,它学校猜到土地爷是谁也没办法,如果有人作证,甚至录了音,那可是真该卷铺盖回家了。”
黑蛋说:“其实那事儿你就不该告诉你们班主任,学校追着叫她弄清楚的话,也许她就说了。”
我笑道:“呵呵!你以为伙计是猪生出来吃猪奶长大的呀?关键是咱装土的纸盒是从房老师那儿拿的,也许被校长一伙儿拿走了,给她看的话,人家肯定能认出来,当时伙计确实欠考虑了。”
高旭军笑道:“哈哈……原来如此啊!伙计还以为你康瞎子是明人不做暗事呢?看来他爹白佩服你小子了。”
在火车上,大姐说,房老师不仅对她说了我眯上级领导眼的事儿,连从窗户爬出去偷接电线也说了,不过没说违反纪律、思想品德差之类的官话,而是说蹲在不足一尺宽又没栏杆的阳台上接电线,还是二楼,万一触电,一哆嗦很可能掉下去。虽然我当时有十分把握掉不下去,但觉着她的担心有一定道理。大姐又说房老师是好女孩儿,不单尽量照顾我,有时还包庇我,总给人家找麻烦就太不够意思了,我嗯一声表示赞同。
下午回到草庄头才得知,弟弟妹妹又回老家上学了,原因是草庄头小学有个叫宫大平的变态老师打了弟弟。小孩儿捣蛋被老师吓唬吓唬不算啥,可大家都说姓宫的小子脑袋里缺根弦儿,父母怕那家伙没轻没重弄出事儿来,只好搬家。
回到家已是牛羊归圈,外婆、父母、二姐和弟弟妹妹围坐在炕上那放着案板的矮书桌旁搓莜面鱼鱼,大姐和黑蛋洗了手上炕帮忙。我想去找小丽,又怕他们笑话,只好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脱鞋上炕,坚持到饭后再说吧。全家团聚加上久违的莜面味儿,我的感受自然是格外亲切,二姐说我比开学那会儿胖了,我笑道:“就学校那烂饭还能吃胖?八成是肿了。”弟弟妹妹笑出了声。
外婆问我这学期在学校捣蛋没有,我说那学校的饭菜太不象话,几乎天天早晨是酸馍馍和搀了凉水的米汤,上午第二节课就开始烧心了。
母亲说:“还用问呀?就他那驴脾气,绝对不能消停。”
父亲说:“十五六的孩儿该懂事了,社会风气就那样,胳膊拧不过大腿,将就到毕业就算了。”
大姐说了我在学校的种种表现,咱难免被教育不必细说。弟弟妹妹问我眯领导眼那主意是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他俩说曾在某本故事书上看到过类似的做法,我笑道:“呵呵!以前外婆说过,有个小子把破鞋里装满揉碎的干驴粪挂在教室门上,老师一推门就扣了一脑袋,哥只是把破鞋和驴粪换成纸盒子和沙土而已。”
晚饭后,父亲拿算盘去二爷家帮在煤窑上当会计的二叔算帐,黑蛋要回家,弟弟跟着走了。我下地穿鞋,妹妹说我肯定是去找小丽,我笑道:“呵呵!……平白无故找人家个女娃娃作甚了?到俊明家要些松香把录音机的电池线焊上。”
母亲说:“你驴驹婶叫我劝劝你别影响她闺女念书,那不是酣睡着说话吗?你要是甚都听大人的,还会闹得人家学校发电报告状吗?我就跟她说,正好你妈腰疼得起不来,打发闺女去伺候一个寒假得了。她那个人,竟然说怕孩儿受罪,把闺女当成娘娘,丽丽愿意去,她也跟着,结果是扶她妈尿扭动了胎气,几乎小产了,今儿去医院了。四十多岁怀个孩儿不容易啊!你们一起耍我管不住,可是你们该照顾一下她肚里的孩儿对不对?”
我拖掉刚穿的一只鞋坐在炕沿上说:“嗯,对对对,生下小子的话,闺女就不值钱了,就算两个闺女也比一棵独苗儿强。”
大姐笑我一听说小丽没在家就不走了,我说录音机必须得修好,没松香不行,肯定得走……
有人推门进来,母亲问:“咋回来了?孩儿没事呀?”
小丽妈笑道:“哈哈!……感谢主啊!没事儿没事儿,可把我给吓坏了。人家一院的拐七子一摸就说没问题,肚子疼是肠子干屙不出来憋的。你们说那玩意儿怪不怪?一听说没事儿,这肚子一点儿都不疼了,哈哈哈哈……抓了些治肠子干的汤药,就是来借你家的药锅子用用,哈哈哈哈…”
母亲笑道:“哈哈!……你这都成打怕的雀儿了,听见弓箭声就扇不动翅膀……”
妹妹笑道:“嘻嘻!妈!啥打怕的雀儿?那叫惊弓之鸟。”
我笑道:“呵呵!……不知那成语是咋来的,雀儿被弓箭下怕了,弓惊之鸟才对呀,弓和鸟掉了个儿,好象是弓被鸟下怕了。”
小丽妈继续笑着说:“健民刚回来呀!丽丽上礼拜回家就念叨你咧,说你在学校吃喝不好,瘦成那个样儿,这回可好咧,你吃得肉猪似的,死孩儿准会高兴得笑掉门牙。”
外婆微笑道:“兄妹俩还啃着奶头儿就一块儿耍,小时候打打闹闹不记仇,后来健民懂得大的让小的了,更是亲兄妹一般,大了能拜天地就好咧。健民可别在学校捣蛋了,咱瞎上两只眼,下工念书,大了有本事才有妮子愿意嫁你呀!”
小丽妈说:“嗯,是了,古交医院有个按摩的瞎子,人家吃的是公家饭,还有病人送大米送鸡蛋,可惜找了个傻婆姨,生下的孩儿也有问题,母女俩吃了六个月饼,楞要说吃了六斤,那家庭咋过呀?真真是愁死个人咧!就算没有好人跟,找瞎子瘸子也好啊,为啥找个不实数的呢?”
母亲叹气道:“唉!计划不对头几辈子倒霉呀!找了那婆姨就不该要孩儿,疯子傻子遗传的很多?瞎的瞎傻的傻,爹妈死都闭不上眼啊!”
大姐微笑道:“健民大了可不敢见母的就娶呀!找个瞎子也行,你们学校那个肖影长得挺不赖的,她后妈对她不咋好,估计不会管得太严。你是个小子,脸皮厚点主动对她好,时间长了她就可能把你当对象了。”
二姐笑道:“嘻嘻!……你还教他呢!就人家那打卦嘴,被他相中的女娃娃准得上钩。”
小丽妈微笑道:“是啊!我家那宝贝闺女,说梦话都是她健民哥,可咋办呀?狗日的小小年纪,主意头子却特别正,好说歹说全没用,懒得管球她了。”
母亲说:“有些事情越管越上进而,他们啥都明白,该念书的时候就把心思放在念书上,别出格就行了。”
小丽妈继续:“我说健民呀,婶儿那回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丽丽那判徒保准告诉你了,婶儿也是急昏头咧,小敏被白脸三那个啥大了肚子你也知道,婶儿是真怕呀!这回婶儿在万能的耶稣面前求你原谅,阿门!哈利路亚!如果婶儿说半句假话,耶稣作证,定要死在六月中,虫咬蛆唼五雷轰!阿门!”
母亲笑道:“哈哈!……跟上鬼了吧?连说书的词儿都用上咧!气头上骂人石头上扎针,没人当真,过去的事儿还提个啥?”
我想:“……不过你骂得那玩意儿真够狠的,火燎水淹挨千刀,意思就是烤熟了洗一洗再剁碎,人肉包子的干活儿呀!”
外婆说:“贱民这孩儿是我从小看大的,绝对不会作那种鳖事儿,不过打打预防针也没甚不好。”
小丽妈坐在炕沿上,或许脸红了,瞎鬼看不见,猜的。她叹气道:“唉!原本打算拿药锅子回去煎药,还是坐下来跟你们好好唠唠吧。”
大姐、二姐和妹妹看电视去了,小丽妈继续:
那天呀,我去下庄找楞三狗算算这肚里是小子还是闺女,人家说保证是小子,生下闺女他给我当儿子。咱当然高兴啊!找不着东南西北咧。楞三狗接着说,小子是小子,但不一定能保住,哎哟妈压,万能的上帝,可把我给吓坏咧,赶紧问人家咋才能保孩儿平安,人家说我作了三件缺德事儿,必须求得受害者的原谅。
回来后,白天没心思做营生,黑夜躺在炕上驴打滚,朝天躺着后脑勺疼了就侧过来,压疼耳朵再翻身,公鸡叫了没睡着,雀儿叫了还是大睁眼……我就想啊:老妈信耶稣,从小教育我们要积德行善,哪儿会干啥缺德事呀?想来想去,总算想起来了,人家说得果然没错,咱确实作过三件没屁眼事儿。
我八岁那年,俺奶奶总叫我给她挠背,我故意把指甲剪得尖溜溜的,心想她怕疼就不用我挠了,奶奶不知道我有那些花花肠子,还夸我比谁都会挠呢,唉!瞧咱干的那牲口事儿!今年十月初一上坟,我哭着求奶奶原谅,你们说怪不怪,当天晚上就显灵了,俺奶奶在梦里笑呵呵地对我说:“孩儿呀,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那会儿你才八岁,奶奶咋能怪罪你呢?”这第一件事儿算了结了。
林彪判逃那年,俺们那个学习班的小六子总趁我独自在家的时候去找我,说看上我啥的,有时还拉我的手,真吓死人咧!再说他那两股清鼻涕,谁能瞧上她呀!烦得要命又害怕,不好意思告诉大人,就在上课的时候跟老师说他是反革命。老师问我凭啥给人家扣那么大帽子,我只好睁着眼说瞎话,一口咬定他说过林彪不该死。谁知被小六子骚扰过的不只我一个,她们也不好意思说,这下子可找到出气口了,光俺们班就有四个女生说亲耳听到过小六子说林彪不该死。那还有个好吗?小六子被戴上纸卷的高帽儿,挂着反革命的牌牌游了街。还别说,狗日的小六子两股清鼻涕,脑袋瓜子可不空,竟然满口应承自己的确说过林彪不该去送死。人家说:“他林彪实在不该反对咱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反对毛主席就是送死,所以我说他不该去送死。”老师问俺们他究竟说的是“死”还是“送死”,俺们心发虚,就说是在门外听到的,好象是“死”。这样一来,那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前些天我去找小六子说明了情况,求他写个证明已经原谅我的字据,告诉他楞三狗拿到字据就能破解,人家小六子没二话,月份牌子上扯张纸,掏出圆珠笔就写。小六子还说,如果当年我说他是流氓,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咧,所以他还得感谢我。
原来小丽妈说那么多只为那个字据,瞎鬼不会写汉字,来张盲文的吧。谁说迷信不好我跟谁没完,但愿她迷信百年。
小丽妈端着药锅子走了,母亲说:“妈,明儿你别去前村摸牌儿了,给孩儿们做饭,短命鬼楞三狗真不是个正经东西,装神弄鬼谁都想骗,明天我就和小妹子一起去揭穿那鬼把戏。”
我笑道:“嘻嘻!揭穿它作甚咧?丽丽都承认是我女朋友了,她妈不管的话,嘿嘿!前途光明啊!那是一物降一物,老鼠怕猫儿,驴驹婶儿怕的是楞三狗的损着儿,叫她再牛逼,受骗活该,哼哼哼哼!”
外婆骂道:“好狗日的,再放那昧良心的狗屁打烂你的逼嘴!咋念了书却越来越不像个人咧!丽丽那闺女对你亲热得要命,一直建民哥建民哥叫着,小时候拉着你走窄道儿总是她靠边儿,你咋能说出这样缺德的话儿?你驴驹婶儿也是世上少有的好人哪!你三岁那年夏天,病得水米不进,打针灌药不顶用,你妈怀了孩儿没奶,你驴驹婶儿奶了你十三天,你才能吃几口蒸鸡蛋,人家不用奶头儿救你这猴儿命的话,恐怕你早被狼拖狗啃咧。谁不知道丽丽是用刀子割开她娘肚子掏出来的,人家把孩儿惯得要摘玉皇大帝的帽花儿,没乃吃就嗷嗷哭啊!你狗日的吃人家奶好咧,丽丽却病了,咳咳咳一个劲儿地咳嗽,舌头上烂了豌豆大的坑,俺老婆子看着心疼啊!后来丽丽出麻疹又得了气喘病,我看也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儿。心疼又能咋样?叫你小子长大报恩吧,想不到你变成个白眼狼!”
我说了小丽妈骂我那话,母亲说:“你勾引人家闺女,人家怕出了丢人事儿,打烂你的脑袋也没错。你瞎了眼怪我生下你却没照管好,可瞎了眼不能连心也瞎了,活得没人味儿不如死球了。”
我听了外婆和母亲的狂骂,当然笑不起来了,暗自抱怨自家人却替外人说话。外婆接着说:“孩儿呀!瞎了眼是没法子的事儿,可瞎子也要活得象个人,不能活成鬼。以前的小子十五岁就得养爹娘了,你不懂事不要紧,听大人的话就行,外婆和你妈都不会害你,快去吧,去跟你驴驹婶儿说那楞三狗是骗她的票子。”
我磨着屁股挪到炕中坚,枕着靠墙的行李卷儿躺下叹气道:“唉!楞三狗把她心里的耶稣都打败了,咱们的话顶个屁用,还是算了吧。”
嘿嘿!不好意思,其实咱那口气是为外婆和母亲破坏我的好事而叹的。楞三狗帮我战败了小丽妈那强大的敌人,功臣啊!有首歌叫《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此时我想唱的是:“没有楞三狗就没有新生活。”外婆和母亲要揭穿楞三狗的骗局,也就是要间接地破坏我的好事,显然她们已成了我的冤家对头,这样的冤家对头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无奈啊!只有长长一声叹息。
母亲说:“作人要讲良心啊!你驴驹叔两口子对咱咋样不用说,丽丽那闺女对你也如对亲哥哥一般,你却只打自己那小算盘,不够人哪!你说那些损话能对得住谁呀?”
我叹气:“唉!对得起自己就行,假如我现在要死了,只有娶了她规女才能活下去,人家能给我活路吗?”
外婆继续骂道:“果真有那事儿,俺作了鬼都相信你驴驹婶儿不能看着你死。当年她怕你死了,给你奶吃,要知道人家的闺女也是逼疼肚子疼生下的孩儿呀!就是为你这狼不吃的,丽丽缺奶病成了纸扎人儿,可怜那妮子后来得了气喘,连个汽车都坐不了,你瞎成两个黑窟窿看球不见,耳朵没聋吧?孩儿犯了病躺在炕上,门外就听见木匠推刨子似的吱咕吱咕直喘,俺老婆子揪心啊!你亏欠了人家,还指望你长大了报答咧,想不到你竟是那坏心烂肺的东西!唉!”
我叹气道:“唉!你们说些啥呀?谁好谁赖,我心里当然有本帐,决不会恩将仇报。这话又说回来了,我和小丽相处得比较好点,那驴驹婶就不干了,不就因为我瞎了眼吗?你看她那德性,对小丽是软硬兼施,把我当成吸了他血的跳蚤,恨不得俩指甲对起来嘎嘣一声挤死,咒我火燎水淹挨千刀,比蝎子尾巴还毒啊!我对她没法子,楞三狗替我把她给降住了,我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我觉得没亏欠她什么,即便咱们现在劝人家别听楞三狗的,人家能听吗?”
母亲说:“听不听是人家的事儿,咱眼睁睁看着她受骗就不够人了。其实你孩儿家家说话没多大作用,明天我倒要去找那楞三狗论个长短,害上病好吃懒做搞封建迷信骗俩票子花不算啥,但不该逮谁骗谁呀!骗得一个大肚婆姨坐卧不安满世界跑,万一出事儿谁负责?短命鬼真是太缺德了。”
外婆说:“不管人家听不听,你建民不该顺着楞三狗的话儿写啥玩意儿,应该把那该说的说了。俺老婆子也盼着你长成大后生能娶个好婆姨,可咱不能干那见不得光的损事儿呀!你五岁那年偷了五儿家的三个别针儿,我硬打着你给人家送回去认了错,外婆亲你,惯你吃惯你喝,不能惯你乱来。”
外婆和母亲下地收拾碗筷,我站在炕沿旁边穿鞋边说:“那也行,竹栏子舀水,草筛子饮驴,摆摆样子买点儿好吧。”
小丽妈站在自家锅台旁洗衣服,她见我进来就微笑道:“建民呀!应该是大前天吧,听丽丽她大姨说我妈腰疼得连茅子都上不了,去卫生院检查,拐七子说是什么腰椎间盘突出症,婶儿也不懂,反正人家说输点甘露醇休息个把月就好了。我在你家和你妈闲聊,说到那事儿,又扯到怕你和丽丽闹出麻烦,你妈就出主意让我叫丽丽去伺候外婆。呵呵!……丽丽那孩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连个鸡蛋都炒不好,能伺候个狗屁,所以嘛,我就打算带着丽丽住娘家伺候老妈,骡子啥的叫你爹和你光叔他们招呼着,反正你驴驹叔快回来了。没料到这肚子毫无征兆就疼起来,我的个上帝啊!可把婶儿给下坏了,还以为是肚子里那小子出问题了。感谢耶稣,医生说没啥事儿,没事就好啊!下庄的电话能用,明儿我去找楞三狗办那事儿就打电话把丽丽叫回来,其实我妈有她外爷伺候就行了。这回你见了你那个妹妹保准儿会高兴得笑掉门牙,那哮喘应该是好了,坐汽车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个儿长得好象比你还高了,还养了一身肉,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上了,呵呵!……婶儿跟你说呀,那死孩儿从太原回来就换了个人儿似的,礼拜天回来抢着帮我干活儿,也不和我顶嘴了。”
我右腿靠着锅台坐在炕沿上笑道:“呵呵!……我一听这话心上就开花了,刚才我外婆还骂我呢,还是说我小时候吃了你奶,丽丽不够吃就病了,后来就发展成哮喘。骂的那个话呀,真是说多难听有多难听。不管怎样,反正我觉得丽丽好了比我眼能看见了都高兴。瞎了眼无非就是个瞎子,只不过在陌生地方行动困难;得了那倒霉的病连气都喘不上来,实在太遭罪了。”
小丽妈说:“嗯!那个死病确实折磨人,所以咱们今后要尽量让丽丽高兴,孩儿的身体好了比啥都强。你说你外婆也是,你病得水米不进,婶儿给你点奶吃算个甚?都十年前的事儿了,咋今儿又提起来了?”
我笑道:“呵呵!……你绝对猜不到咋回事儿?”
小丽妈笑道:“呵呵!……应该是你骂婶儿了吧?万能的耶稣作证,建民拟也知道,婶儿这人呀,有时候嘴上没把门儿的,可婶儿是刀子嘴豆腐心呀!那回跟丽丽瞎咧咧,丽丽那张嘴嘴也不饶人,说出来的那话儿,啧啧啧,真能噎死个人啊!阿门!万能的耶稣基督作证,实际上婶儿骂完就后悔了。”
估计小丽妈在考虑下句该说些啥,我也捉摸该如何接茬儿,冷场大约十秒钟。我承认骂她吧,实在不好意思,矢口否认吧,咱又不想轻易撒谎,尤其不愿撒那种掩耳盗铃的谎。继续沉默吧,可是沉默也就等于承认了。
还是人家小丽妈打破了尴尬:
“嗯,那个啥,其实婶儿就是怕你和丽丽闹出宫三小和小敏那样的事儿,急昏了头胡说八道啊!小敏多可怜哪!小小年纪就有了肚子,虽然发现得早,去医院处理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哪个好人能要啊?”
我笑道:“嘻嘻!……好家伙,可真能笑死个人,呵呵!……白脸三是甚球东西?我咋也不可能作出那牲口事儿呀!”
小丽妈探口气笑道:“呵呵!……这个……婶儿可不是那个意思呀!婶儿是怕你俩一个闺女一个小子,有事没事总网一块儿凑,要是把持不住出了格就那个啥了。”她居然把探气声和笑声连起来,应该是一种无奈的表现吧?
我忙说:“那绝对不可能,你和我妈都想得太多了。”
小丽妈继续说:“你对丽丽好,丽丽那死孩儿说梦话也是建民哥长建民哥短,看来你们兄妹是瞎驴认定一条道儿了。我们做大人的能咋样?说轻了不中用,说重了你们反感,打骂更没用,不过婶儿还是要说,如果你真为丽丽好,那就千万别作出那丢人事儿来。”
我笑道:“嘿嘿!……这这,我说婶儿呀,您都说了些啥呀?那些我压根儿就没想过。”
实在没想到小丽妈居然那样说,此时的我有些羞涩,或许脸红了,谁知道呢?反正当时觉得这脸上是火辣辣的。说我对小丽的爱绝对纯洁没错,说我不想和她那个是假的,究竟是因为我喜欢她才想和她那个,还是因为我想和她那个才喜欢她,在我看来两者之间并不茅盾,反正我觉得找对象的主要目的就是那个。当时咱还想起我们村某人曾说过的一句大实话:“有根棍子就得找条缝子。”山西方言往往把拼音的前鼻音发成后鼻音,所以“棍”字和“缝”字的韵母发音相同,此话听起来就更有韵味儿了。这些当然没必要向小丽妈坦白,糊弄过去就得了。
小丽妈说:“嗯,婶儿知道你这孩儿非常懂事,就是给你们打打预防针。其实这话儿我也对丽丽说过,那死闺女竟问我咋就能搞大肚子,装傻充愣存心气她娘啊!”
我认真地说:“婶儿你就别瞎操那个心了,我俩不疯不傻又没喝醉,肯定作不出那没谱的事儿来。”
小丽妈笑道:“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啊!婶儿打算明儿起来就去找你写几个字儿,现在才想起你不能写,要不明儿你跟婶儿一起去找三狗说说吧?”
原来小丽妈对我说那些好话是为此事作铺垫,尽管我在她说出来之前已识破,但仍是难以形容的喜悦。虽然小丽对我真好,倘她妈铁了心拆桥仍是巨大麻烦,毕竟小丽不能和自己的母亲断绝关系。即便小丽能为我而不要自己的妈,我也不赞同,我不愿在自己得到爱情的同时伤害一个曾喂过我奶的善良女人。那女人偏见,那女人迷信,那女人还以恶毒的话语咒我,可谁叫咱瞎了呢?扪心自问,若我和她换了角色?我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嫁个瞎子吗?我的答案也是否定的。就算瞎子有天大能耐咱也不稀罕,反正招了瞎女婿就是不舒服,说不出理由,找不到原因,我也是个凡人,也有自己的偏见。如此说来,当时的小丽妈倒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如果咱是三五岁的孩童,一定会抱住亲她几口;如果咱是条狗,一定会摇着尾巴表示感激。
我企图劝小丽妈别去找楞三狗,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坐在那儿低头不语,小丽妈接着说:“上个月呀,婶儿怕丽丽在学校冷,花七十三块给她买了件登山服,死孩儿穿了一礼拜就不穿了,说她吃得那么肉,穿上就更没人样了,冷得直跺脚都不穿,真是为了俏冻得跳啊!多亏买了件天蓝的,小子孩儿穿上也好看,你现在就试试,合适就给你,正好明儿去夏装穿上。”她说着,将洗好的一件什么东西搭在立柜和窗户间拉着的铁丝上,从那铁丝上拿毛巾擦了擦手,开立柜拿出了衣服。
还别说,那玩意儿好象就是给我买的,穿着格外舒服,加之那是小丽穿过的,我是要定了。当然不能白穿,给人家钱是必须的,不必跟父母要钱,小丽妈在学校给我的一百块还呆在咱棉裤里面的口袋中。原计划买把吉他,后来蹭了学校的,虽不咋好用,为省钱就凑合着用吧。有首歌中唱到:“勤俭是咱的传家宝,社会主义建设离不了。”哈哈!……看来这传家宝不光是社会主义建设离不了,追姑娘同样需要它。
小丽妈坐在锅台上笑道:“哈哈!……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啊!看来是买大了,你这肩膀能架起来,比我和丽丽穿着都漂亮。告诉你啊!婶儿还发愁呢,你驴驹叔不能穿,丽丽不要,婶儿又很少出门,在家根本用不着,给别人又舍不得,没料想咱自家人就能穿,干脆别往下脱了,回去叫你妈他们看看,保准儿会说你变了个人。”
我坐回原位说:“行,我也觉得这衣服比较合身,肯定要了,明天我把票子拿来,给丽丽买件薄的。”
小丽妈说:“不行不行,你这孩儿别胡说八道,自家人还要球甚票子?”
我掏火柴点了根烟说:“这个,反正我去商店买也得花钱,还不一定能买下这么合适的……”
小丽妈打断我的话:“呵呵!依婶儿说呀,这个咱就别争了,丽丽不要了的衣裳给了你,还要票子?传出去得笑掉人家的门牙。婶儿火上熬着米汤呢,熟了你喝点儿回去早些睡吧,咱娘儿俩明儿六点就起身。婶儿这肚子,得慢慢走,碰上拖拉机也不敢坐,最近三狗那儿人多,去晚了怕排不上队。”
我说:“婶儿你还信那楞三狗的鬼话呀?去年他自家的豌豆被水漂了个精光,他咋没提前算出来把水道儿改改呢?我看他就是胡说八道骗钱花的货。”
小丽妈说:“建民呀,这个你可真不能不信啊!丽丽小的时候被狗儿下着,两天吃饱了就睡,不发烧不咳嗽,你锯条哥没办法,说那可能是癔病。我就问锯条甚唤个癔病,他说就是鬼上身啥的。叫来卫生院的拐七子看了也说是癔病,开了些药就走了。八娥子说是三狗会捉鬼,你驴驹叔不信,婶儿就亲自去下庄抓药,顺便叫来了三狗。人家三狗一看就说丽丽不是鬼上了身,而是受惊丢魂了。我就按人家说的方法给孩儿叫魂,你说那玩意儿,真是怪了,婶儿叫魂回来,还没站稳,丽丽一轱辘爬起来就找你们耍去了。”
我问小丽妈楞三狗给她破解要多少钱,小丽妈说不要,凭良心给点就行了,不给人家也不怪。既然如此,咱似乎没啥理由再劝人家别去了,就让她继续迷信下去吧。
回到家,我简略地叙述了经过,母亲和外婆都说我不该要人家的衣服,我说人家诚心给,不要好象有点不近人情,反正咱不会白穿人家的,有心还回去总有还回去的办法。母亲叫我赶紧去睡觉,说她明天也要和我们一起去下庄。我回家前已和高旭军他们侃了三个通宵,车上也没睡,的确想呼呼了。
我那屋当天上午才生上火,有点烧柴火味儿,还有些凉,但盖上厚棉被挺舒服。躺在被窝里,幻想着小丽长高增胖后的样子:穿棉衣的小丽,穿求医的小丽……或许是太瞌睡了吧?小丽瞬间就来到了梦中。
似乎已是多年后,又像五年前,我和小丽躺在她家炕上,窗外房檐上有麻雀和小燕子叽叽喳喳,远处传来布谷鸟和乌鸦的叫声,还有忽远忽近的牛哞哞和羊咩咩。我慢慢靠进小丽,原来她只穿着背心和短裤,分明不是八九岁的小丽,活像十六岁的小姨。这个感觉不会错,我十二岁那年夏天还和穿着短袖衫的小姨搂着睡过,我妈取笑小姨把大小子当小孩儿抱,小姨笑着说:“从小看着建民长这么大,觉得很亲,我真把他当亲弟弟了。咱这腿,恐怕将来嫁不了啥好人,受欺负就叫他给我出气。”我说怕受欺负就干脆嫁给我,小姨笑道:“嘻嘻!……小孩儿家家说些啥呀?我可是你小姨啊!你小子这么点儿大就知道对丽丽好了,也不害羞。想长大了娶丽丽作婆姨就得练好揲被子、扫地,吃饭也不要挑三拣四,去了学校适应集体生活就能好好学习,学到本事才可以养活婆姨孩儿嘛。”
听小丽妈说,小丽不单长高还胖了,我自然高兴,但不料十四岁的小丽竟长成小姨十六岁的样子,看来她那病真痊愈了,否则咋会一学期就长了那么多?此时的我欣喜若狂,似乎只有给她竭尽全力的拥抱才能表达我的欣喜。
想抱就抱,抱住的却是卷起来的被子,小丽站在锅台旁笑道:“嘻嘻!……来呀!你小子想抱我吗?没门儿!现在我长得比你高了,我要把你当小孩儿来抱,哈哈哈哈!……”
我刚下炕穿上鞋,小丽就抱起我夺门而出。她笑得欢快跑得飞快,我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云里雾里,有生以来从未体验的舒爽。我怕小丽如此激烈运动伤了身体犯了病,连声叫她快停,小丽却越跑越快,仿佛要漂起来。耳边回荡着八岁的小丽朗读课文:“竹做的骨头纸做的臂,春风送它们往天上非。我们在地上边笑边跑,她们在天上越飞越高……”
好家伙!这死妮子把她哥当风筝放了,好歹是一百来斤呀,能放上去吗?
小丽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我的脸,读课文的声音渐渐远去,眨眼间变成我抱着小丽飞在空中,我俩身边还有一只骆驼那么大的鸟。
小丽说那就是驼鸟,我说驼鸟不会飞。小丽说:“人也不会飞,可咱俩现在飞起来了。”
我说:“反正我看不见,你看见它是驼鸟就是驼鸟了。咱骑着它去太原吧,高逼还没回家呢,叫他摸摸咱这大鸟,然后带他飞回来吃点莜面。”
太原说到就到,大鸟不知哪儿去了,门房的大爷说高旭军已经回了家,小丽带着我飞到我们宿舍门口,我掏钥匙开门进屋。
回头招呼小丽快进来,小丽却早已躺在我床上。回家前大姐已经把被褥卷起来装进了化肥带儿,小力咋那么快就拿出来了?或许是别人提前帮我们铺好的吧?也可能是有人在我床上睡觉了?睡就睡吧,俺康瞎子没那么小气……
我不知怎么就趴在小丽身上,那话儿正对准梦寐以求的地方,略转身探手摸,和小姨十二岁的一样,再次进入,小丽仅仅抱住了我。我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是避孕套里灌点温肥皂水的感觉。悄悄问她疼不疼,小丽未回答,只是轻声笑,笑得是那么动听,笑得我忘了自己。随着我充满无限激情的运动,小丽发出了我曾多次在夜半三更用自治的窃听工具听到过的声音。我突然想到小丽的肚子,立即停了下来,她好象明白我在想什么,抱紧我轻轻笑道:“嘻嘻!……怕我有了小孩儿呀!你的小姨都十九岁啦!有了就生下来嘛!嘻嘻……这些年小姨可想你啦!”
小姨不是没了吗?怎么会这样啊?是小丽开玩笑摹仿小姨的声音吧?刚才还向人家母亲保证绝对不会作出那离谱的事儿,咋现在就…你康瞎子真自私到这般田地了吗?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地高叫着:“绝不能这样!……”小丽是爱我的,所以她想我想得控制不了吧?这么好的女孩儿那么真的情,还有她母亲对我的信任,咱却要搞大人家肚子坏人家的名声,还算不算个人?企图立即挣脱她的拥抱,却突然没了挣脱的力量,身体软成了棉花,丝毫动弹不得,唉!看来这娄子是捅大了。
“嘻嘻!……小姨逗你玩儿呢!你忘了吗?小丽还在她外婆家呢!”她说着,慢慢扶我坐起来,然后坐在我身旁。她身上有种奇异的香气召唤我靠她近些再近些,我的身体随之而恢复了力量。
是啊,我如梦方醒——小丽妈说过的,小丽的确在外婆家,可我咋会见到小姨呢?莫非做梦不成?
小姨笑道:“嘻嘻!……就是做梦呀,小丽就是小姨,小姨也是小丽,反正是个妮子嘛!你想抱就抱好了。还记得吗?咱俩之间有个秘密哦!现在是两个秘密啦!”
人家连那事儿都知道,看来真是小姨,可小姨早就没了,一定是在做梦,这是梦里的小姨。梦见小姨真不容易,不定啥时候就醒了,得抓紧时间……
小姨仿佛完全明白我的心思,她慢慢躺下,我俩又仅仅抱在一起。,这回我没了顾虑,想活动就活动,下面是避孕套灌了温肥皂水的感觉,耳边是小姨幸福的回应,真想和小姨就这样一起死去。脑海中轰隆一声,胜过炸雷,我俩一起飞到高空,而后是快速的坠落。我担心摔着心爱的女孩儿,拼命抱着她,坠落,坠落,我俩一起坠落,没完没了的坠落……就这样吧,不论归宿何处,我俩相拥便是莫大的幸福。
啪一声响,我们落了地,怀中的小姨突然消失。我问小姨摔着没有,她飞奔过来拉住我的右手轻声说:“没事儿,咱俩回家好吗?”耳边响起摇摇摆摆的呜呜声,仿佛收音机中波收到不稳定的远距离电台,而后那声音渐渐远去,恍惚间感觉我仰卧在炕上,似乎小姨躺在我身旁。正想侧身抱小姨,又是啪一声响,我算彻底醒了,身边哪有什么小姨,肚子和裤头湿了倒是真的。话说自期末复习到回家,一直没顾得上关照老二,人家当然要自力更生,所以做此梦也在情理之中。
打开小收音机,山西一台还未结束,肯定没到零点,虽然还能继续睡,虽然屋里有点冷,但现在必须起床。那样的裤头被人家看到比较丢人,更不能让别人洗,顺便连肚皮和其它相关部位也洗洗。
刚坐起来,准备脱下裤头擦肚皮,又是啪一声响,原来是火里填了石头炭。
在北方农村生活过的人们应该知道,烧火的煤炭里有时会搀杂一些非煤炭的东西,所谓石头炭就是煤炭里搀杂的一种看起来像炭的石头。此物被火烧到一定程度会炸开,同时发出放鞭炮般的声响。曾有位老中医说那玩意儿是补肾的中药,我瞎了眼是因为肝气虚,但肝气不宜直接补,应该通过补肾阴来养肝,于是我就被大人们哄着吃了不少。铁嘴钢牙铜屁眼咱都没有,当然是咬不烂石头,拿一些小块儿囫囵咽下去吧,还怕屙不出来,所以大人们是将其弄成粉叫我吃的。那不是吃煤吗?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知此物究竟算不算煤,不过我六岁那年夏天吃过真正的煤。听外婆说,旧社会闹灾荒就有人被饿得吃煤,于是我拿了麻雀蛋大一块煤吃了,咬煤的感觉好象咬松香。小丽问我吃什么,我说冰糖,她说冰糖不是黑的,我说那是黑冰糖。小丽抱着我要吃黑冰糖,我当然没有,她就躺在地上嗷嗷哭。母亲要打我屁股,我才照实说了,但小丽还是不信,继续躺着嗷嗷哭,我只好又吃了麻雀蛋大一块煤,小丽才罢休。驴驹叔常说小丽:“别人作甚她作甚,别人屙屎她吃粪。”我认为他说得不对,既然是别人干啥她干啥,别人拉屎她也该拉屎,跟在人屁股后吃粪的是狗。小丽见我吃煤,自己也吃煤,而且从此几乎天天要吃黄豆大一块煤,人家还说有的煤好吃有的不好吃。直到我入学那年,小丽妈还常说她闺女生下来头发就少,而且一直比较黄,吃了一年煤就又多又黑了。驴驹叔说那绝对不靠谱,羊吃绿草,羊毛咋不是绿的?似乎扯远了,闲言少叙,继续正题。
穿上衣裤,水缸里舀了半脸盆水坐在火上,肥皂和洗衣粉都没找着,反正裤头是两天前才换的,就那么胡乱洗洗扔在锅台上吧,明天早晨肯定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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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6:39:29 | 只看该作者
46楼 黑煤面子说:
第三十回
母亲在门外叫我快起床,说小丽妈已经过来等着了,我随手打开枕边的小收音机,中央台正广播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的主要内容标题,应该刚过六点半。虽然我盖着被子和衣而卧,但内裤还在锅台上晾着,虽然穿不穿它无关冷暖,但必须穿上,倘发现我半夜洗裤衩的人由此而联想到些什么,咱岂不是成为人家的笑柄?好在那玩意儿基本上干了,只是松紧带那儿还有点湿,穿着稍有不爽。这算个啥?一会儿就被身体温干了。裤衩总不能套在最外面吧?所以再冷也得把秋裤棉裤脱下来重穿。下地将洗裤衩的水倒进了锅台下的炉灰坑,又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胡乱洗了脸,得赶紧出去,不然小丽妈可能觉得咱故意磨蹭刁难她。
我进了母亲他们住的那屋,关门左转身,走到锅台旁,右转后退,坐在锅台上,对面长板凳上坐着的小丽妈小声说,已经六点四十五了,叫我快去她家喝点汤面就起身。
我笑道:“呵呵!……,不是说怕去晚了排不上号儿吗?我想那早饭应该吃不成了。婶儿您是知道的,咱最怕的就是空着肚子走道儿,所以我昨晚睡觉前就放在锅台上两个馒头,刚才起来一摸,热乎乎的,就着热水吃了。”
说来好笑,咱这分明是瞪眼瞎掰。为了掩藏咱昨晚那尴尬事儿,也为小丽妈能早些去楞三狗那里排号儿,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不算啥,反正饿的是我的肚子。
小丽妈继续小声说大姐他们还睡着,叫我也小声点儿。
外婆盘腿坐炕头上靠着窗台抽烟,她又手拿下嘴上叼着的铜制烟嘴儿,小声说:“俄说小妹子啊,昨晚上听广播盒子里说呀,公社要查处啥来着?对,人家说要查处那个搞封建迷信的,说是金儿上午就行动。这三狗儿肯定跑不了,怕你们去了正撞在公社的炮口儿上,俄看你们不如明天再去。”
小丽妈笑道:“呵呵!大娘说得也是,昨天我也听到那广播了,不过他公社的人是按钟点上班儿的,行动再早也得八点多动身,公社到下庄那道儿滑得厉害,坐车去也得一个钟头。三狗儿也跟我说过,叫我尽量快去,公社如果再查他就不敢和政府作对了。”
母亲推门进来笑着说:“你还相信那楞三狗的鬼话呀!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公社一说要查,狗日的就说要关门了,越说要关门去的人越多,倒是公社帮他宣传了。既然你飞去不可,我也跟你们去,我倒要看看他楞三狗能挤出些什么脓水儿来。”
小丽妈知道我母亲不信楞三狗那一套,自然不想让他跟着去搅和,但又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得笑着小声说那样更好。
进了楞三狗家大门,三狗老婆忙跑出来叫我们快进屋上炕暖和暖和,母亲和小丽妈一面说今天不咋冷一面跟着三狗老婆往里走,我默不做声随后进屋。楞三狗和老婆拉我上炕,虽然我觉得耳朵似乎要动得掉渣,还是说:“不冷,坐在炕上窝着难受。”他俩推推搡搡非让我上炕不行,三狗老婆还摸着我的耳朵说这么凉,快要被冻掉了。我想:“一会儿就来人排队算命了,屋里空间有限,咱一个瞎鬼,不方便帮人家端茶倒水招待客人,上炕能给来人腾出个坐位也算咱讲礼貌的表现,于是我半推半就脱鞋上了炕。
小丽妈和母亲坐炕沿上,三狗老婆洗茶缸子准备给我们倒水。小丽妈说别忙活了,都是自家人,楞三狗说天气凉,先喝口水暖暖肚子,一会儿吃磨疙瘩汤。
母亲笑着说:“我们已经吃了,听说你这儿八点钟就有人排队,咱赶早不赶晚呀!趁现在还没人来,快办正事儿吧。”
楞三狗也坐在炕沿上笑道:“
呵呵!…不急不急,昨天公社广播要查这个搞封建迷信的了,谁还敢来?刚才起来我还跟婆姨说,大小子过年就二十岁了,这种事儿可不能再干了,怕影响小子找对象,不如买它一挂手扶拖拉机,我和大小子去古交石料厂拉石头。刚才还说呀,吃了早饭就去公社问问老康,我这样的情况能不能贷点款,婆姨说老康在瓦屋沟,正好你来了,回去帮我问问吧。”
母亲说:“我看准行,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那会儿,贫下中农不吃香了,国家提倡的是勤劳致富万元户,咱是受苦挣钱,又不是投机倒把。”
三狗老婆拿罐头瓶、搪瓷茶缸子、塑料杯、玻璃杯、碗等分别给我们倒了水,我接过茶缸子喝了一口,人家这水里放的沙糖还真不少。因昨晚那丢人事儿,我的身体有点发虚,加之肚子还饿着,略感心慌,这浓浓的糖水实乃雪中送炭。
上面提到的磨疙瘩究竟是个啥?提到这个不得不说说山西交城、清徐、古交等地人家常用的一种磨土豆泥的工具。六、七寸见方的铁皮上用锤子砸钉子按一定排列规律凿满大小适宜的窟窿,反面就布满带孔的突起。把这块铁皮突起朝上钉在木架子上,木架子放在盆子上就可以磨土豆泥。
磨好的土豆泥搀莜面或白面搅拌均匀,擀片切成块儿或搓成条儿,当然下锅煮熟才可吃。也有先弄成比较厚的面片儿蒸熟,或刀切或拿专用工具压成条儿吃的。
至于用啥调料配什么菜,这就要根据实际情况来了。实在没什么调料,也没菜,酸菜汤放点油和盐烧开了当调料也不错。那磨疙瘩汤便是用带调料的汤煮磨疙瘩做成的汤面。
闲言少絮,继续正题。
小丽妈喝了几口水,把杯子放在炕沿上问:“三狗哥,您说的那个事儿,我这贱嘴无事生非骂了建民两句,今儿呢,我也把这孩儿叫来了,他也知道我这人儿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建民不能写字,在您这儿说说行不行?”
三狗笑道:“行啊!只要能让对方谅解,他来不来我这儿倒无所谓。不过建民这孩儿既然来了,三狗叔倒想问问你为啥能原谅你驴驹婶儿骂你。”
我叹气道:“唉!我和人家闺女好过头了,驴驹婶怕我拐走她闺女,骂两句很正常,何况人家还是背地里骂的,谁叫咱瞎了眼呢?这瞎子就是倒霉呀!人家不让自己的闺女嫁给瞎子受罪,这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反应啊!我咋能怨恨她呢?要恨也只能恨自己这倒霉的眼睛。”
三狗笑道:“哈哈!……这娃娃倒是挺会说话,既然这样,小妹你也就没啥问题了,等着养个胖小子吧,注意不要拿重东西,也不要探手拿高处的东西。”
小丽妈听了自然是喜上眉梢,她又把她奶奶托梦和当年关于小六子的事儿说了一便,并拿出被小六子写了字的那张日历纸给三狗看了,三狗不解道:“怪了,那林彪事七一年死的,你已经二十大几了,还念啥书呀?这个班那个班的。”
小丽妈笑道:“哈哈!……我的神哪,能念啥书呀,咱不是贫下中农,没那个被推荐上大学的条件,受爷爷连累住牛棚学毛选啊!”
三狗苦笑道:“你也被爷爷连累了呀!同病相怜啊!假如我爷爷不是那倒霉的富农,我爹也没在阎锡山的火车上填锅炉,当年我也不会被批斗,宫二狗那杂种说我家院子里埋着现大洋,房前屋后刨了个稀烂不说,连老房子也拆了。真他娘太怕人了。我买那便宜的唱响管儿做了个收音机,人家说我听敌台,这还了得!下得咱是装疯卖傻见啥摔啥,揉烂驴粪蛋儿卷烟抽,哭着喊着叫医生给我输镇痛片,总算混过去了,真真是忍辱负重啊!”
母亲说:“原来你那病是装的呀,人们见你趴在地上吃草,都认为你确实疯了,供了什么神仙才好了,这么说,神仙上身也是假的了。”
三狗叹口气,将他装疯的过程叙述一番:
唉!嫂子呀!咱在真人面前就不说那假话了,万般无奈呀!杂种们拿皮鞭抽着我,硬逼我说出听了哪些敌台,狗日的宫二狗又翻老丈,逼我说出我爷爷的金条和现大洋埋在哪儿,都是透他祖宗无中生有,打死我也说不出个啥,你们说我该咋办?还别说,人不该死有救星啊!就是那几年常来咱这儿的铁帽先生,婆姨求他破解破解,铁帽先生就给我们出了那个主意。为了装得象那么回事儿,我摔盆子打锅碗,连老人留下的一对大瓷花瓶也摔了,反正是拼命折腾,还说要脱光衣裳出去跑两圈儿,后来不是被我姐夫他们捆起来弄到精神病医院了吗?四人帮粉碎,包产到户,社会安定了,咱还装啥疯?干脆找个台阶下吧。我叫老婆去求神,那神婆倒成全了我,人家说是毛爷爷的一缕魂上了我的身,蒸上七个大馍馍,摆在家里的正北面,十天后就好了。人家说,如果我真的好了,还得亲自拿五尺红布去她家谢神。咱当然是就坡下驴,等到十三天就不装了,供销社扯了一丈红布给人家送去。这事儿传开后,谁不知道毛主席本事大呀?我突然不疯了,有些人就找我看病,我当过赤脚医生,也看过些算命书,结果就成了这样个四不像先生。
小丽妈问三狗怎么知道她肚里怀的是小子,三狗说是通过看肚子看面相和摸脉诊断出来的,也不太准,百分之七十的把握。小丽妈不禁轻叹道:“养下闺女可咋办?那口子单位要罚钱,弄不好连班儿都上不成了。”
三狗笑着说:“就算你养下的是小子,那小子也不能避邪改命对不对?弄不好驴驹儿照样会被开除公职,那单位绝对不会因为你养了个小子就网开一面。所以说呀,闺女也好,小子也罢,两个就比一个好,将来孩儿们碰上为难事儿可以商量。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吃好喝好别太劳累,安心养着吧。我看驴驹儿丢了正式工作也不怕,你们家一个孩儿开销少,肯定攒了一些,再贷些款,买狗日的一挂翻斗车,拉煤拉砖拉石头,少说一年也能挣他上班五年的票子。退一步说,即便买不起那翻斗车,鼓捣一挂手扶拖拉机或者小四轮儿也比上班儿强。”
小丽妈笑道:“对呀!感谢主,听三哥你这么一说,心里的疙瘩算是解开了,生男生女不由人啊,反正我闺女一个独苗儿挺孤单,再添个妹妹也好。闺女去草庄头上学了,她爹在古交上班儿,一年在家住不了三个月,家里鸦没雀静冷冷清清,实在没啥意思,不管他闺女小子,有个吵闹的就象个人家了。”
这时我已喝完水,探手把茶缸子放在炕沿上,插嘴道:“三狗叔啊,刚才您说的那唱响管儿是个啥呢?”
三狗边卷旱烟边说:“次品晶体三极管嘛,安在收音机上能响能唱就算过关的,比较贱,穷人买不起好的,就买那玩意儿凑合着用了。”
母亲说:“原来你还会鼓捣那些东西,养拖拉机不安全,倒不如摆摊子修电器。我姐姐家大小子当兵看雷达,学会了无线电,去年二月在古交街上赁了两间房,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都能修,还缠电动机,现在一个月就能挣七八百呀!”
三狗掏打火机,把卷好的烟叼在嘴上点着说:“不行啊!现在的电视已经用上什么大规模集成块,要靠那技术养家还得看书学习。我有基础,看书学习也不难,可是两个小子学不会,开拖拉机和骑自行车差不多,练一段时间就行,。再说这老子做生意养活儿子,倒不如替他们谋划个能养活自己的营生,别的不说,最骑马找对象比较容易。就拿宫牛子来说吧,自己养拖拉机做买卖,抠抠搜搜缺斤短两,也算挣了两块,谁知三个小子都插不上手,没事干偷鸡摸狗强男霸女,坏事作得变本加厉,牢房里凉快去了,攒下那几块烂票子顶个屁用。”
母亲说:“是了,你会打算,吃不穷喝不穷,计划不好一世穷呀!牛子有那么三个小子,算上牛子自己是四个好劳动力,别说养车做买卖,种地养羊也是稳稳当当的日子,不会计划走了那歪门邪道就完了。”       
小丽妈说:“那牛子也够可怜的,年轻时奔波劳碌,死了婆姨是又当爹又当妈,孩儿大了能享福了,不料想三个小子都坐牢,五十多岁孤苦伶仃,按理说八娥子最起码该给他吃顿热饭吧,死婆姨偏改邪归正信耶稣,连门边都不让登了。”
三狗老婆边切磨疙瘩边说:“是的,牛子家的咋死的,她八娥子又不是不知道,这人要是坏了良心呀,不说信耶稣,信天王爷又能咋样。”
母亲说:“这倒不怪八娥子,前天我还跟她说呢,牛子好像得什么病了,走道儿象筛糠,就是一个骨头架子支着棉袄棉裤了,可不能落井下石呀!八娥子说她只是不跟牛子搞破鞋了,又没不让他回去吃饭,是牛子觉得他三小子祸害了人家闺女还捅了八娥子一刀,没脸去了。”
我问他们被宫三小祸害的小敏有没有可能是牛子的亲闺女,小丽妈说:“那倒不是,小敏比丽丽大,和你同岁,你光叔从公牛犄角下救丽丽受伤以后,八娥子才搞的破鞋。”
三狗老婆笑道:“那天上边摇动的鬼二子还叫我跑一趟瓦屋沟,给他那傻小子说八娥子家闺女,我说,就你那宝贝小子,不知听了哪个缺德鬼的话,见女的就抡拳头打奶,谁瞎了眼把闺女给你,这也不是古时候,大了肚子就没法子,人家早就去医院刮了,快别自讨没趣儿了。”
三狗说:“当今社会那事儿根本不算个啥,好好念书烤个学校,找个外地对象,他外地人知道个屁。”
我叹气道:“唉!念书是个好办法,可小敏已经不念了。暑假里我就跟她说过,叫她长短要念书,小敏说都不能见人了,能念啥书?我说实在不行就叫我爹想办法把她象黑蛋那样弄到盲校,也不用装瞎子,说高度近视就行,那里谁也不认识她。小敏也回去跟她妈说了,人家八娥子说我是那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妈的话小敏也告诉我了,说她妈不放话就办不成,还学那城里人说谢谢我的好意。我还跟光叔说过,光叔说那事儿她肯定能做主,可他劝了小敏一下午都不顶用,我也不知这小敏是怕她妈还是怕我没安好心,也不能再跟人家说啥了。”
母亲笑道:“你这孩儿,就是有枣儿处打一棍子,没枣儿处也打一棍子,你平素又没跟人家闺女一块儿耍,你雇牛子的拖拉机送你跟海叔去医院还被八娥子拦住没去成,你竟然不记恨八娥子,还劝人家闺女念书,叫你爹把她闺女弄到你们学校,我是八娥子也要怀疑你这动机。”
我说:“那八娥子是八娥子小敏是小敏,咋能混为一谈呢?就算八娥子有那混蛋想法,她小敏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啥,因为丽丽挨你们的骂。其实小时候我也和小敏耍,只是怕你骂不敢把她领到家,我也不去她家,有些事情你们不了解。小时候,小敏也常领着我到村外点火烧土豆,她不敢从家偷土豆,那土豆都是我从咱家拿的。我不是爱拿自己碗里的红肉换人家的白肉吃吗,小姨还在的时候,小敏把他家盆子里的白肉挑到碗里,埋在饭底下,假装端着饭碗去金宝叔家找小姨耍,实际上那白肉都跑到了我嘴里。小敏偷肉被八娥子发现,还打了一顿,小姨问她发现后咋说的,小敏说那肉喂金宝叔家的猫了。”
三狗笑道:“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小鬼,真成地下党了!小妹子你听到了吧,你叫我算你闺女的命,想法子管孩儿们耍朋友,人家要瞒你就是小菜一盘拌种酒一樽,管毛了,人家长大一些翅膀硬了,长眼的领上瞎子远远地一跑,恐怕你哭也找不着调儿啦!”
小丽妈也笑道:“哈哈!三狗哥你这是咋了?我们好像没仇吧!咋能给这小子出主意呢?不过玩笑归玩笑,啥是啥,健民这孩儿仁义,心肠好,绝对做不出那事儿,我家那死闺女是一根筋,可真能做出来。”
我没想到三狗会那么说,从内心感激他和我站在同一占线,但我觉得此时不该口头表达对他的谢意,不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像那么回事儿,只好笑笑说:“唉!即便我有那想法也被驴驹沈儿这高帽子压住了。”
小丽妈说:“沈儿不是给你戴高帽,你和丽丽从小儿连娘的奶都伙吃,你就象我的孩儿,什么脾气我能不知道吗?”
三狗接着说:“这不是我说偏话,上边鬼二子逼着大闺女给他傻小子换亲,换亲的能有啥好人,闺女自然不依,鬼二子前天就找闺女,今儿还没找到,大概跟浙江的小木匠跑了,鬼二子家闺女没念什么书,不识几个字都能那啥,这事儿呀,你真得慎重。”
三狗老婆边用菜刀铲起切好的磨疙瘩下锅边说:“刚才我要说啥来着,被你们搅和了,我是说八娥子那闺女还不如跟了这孩儿。我没想到能转到盲人学校念书,能那样更好了,老康花些票子供她念书也不成问题,她闺女去那儿念书,捎带着招呼这孩儿,两全其美呀!人家老康好歹是公家的人,退休了走走后门儿,儿媳妇也能接班,这孩儿五官长得多好,就是看不见,再说能看见谁还要她呢?反正他跟这孩儿绝对不亏。”
三狗说:“电视里说呀,今年七月份中央就有文件,以后工人和干部的子女都不能接大人的班了。”
母亲说:“就算能接班也不行,跟上瞎子明摆着一辈子受罪,伺候瞎子可不容易,吃饭得端在手里,别人还笑话,谁会睁着眼把闺女往那火坑里推?让那孩儿念书倒是正理,小敏虽然学习好,可后半年就没去学校,误了一学期,要念也得退级。我回去跟她八娥子明说吧,就算我小子打你闺女的主意,牛不吃草还能强按头不成?利害关系叫她自己掂量。”
我笑道:“哈哈哈!妈,您这不是存心糟蹋人吗?我在学校哪天不是自己去食堂吃饭?”
母亲笑道:“嗯,这算我错了,反正你在家从来没自己盛过一碗饭。”
小丽妈说:“端碗饭倒不算个事儿,我家那口子还不是每顿饭都得我和闺女端到手上吗?那八娥子呀!你也别理她了,我去说吧,我就跟她这么说,人家小子惦记的是丽丽,这你还不清楚吗?哪儿会打你闺女的主意?放着那好门路不走,球长毛短瞎猜疑,错过了可没卖后悔药的。”
母亲说:“嗯,那就你说吧,最好叫她来年开学就去,这念书的事儿耽误不得。”
三狗老婆说:“把她俩弄到一个学校,相处时间长了,不可能的事情也水到渠成,女大不由娘,谁能管住啊!我当闺女那会儿,媒人介绍的有干部有工人,还有当兵的,论条件论模样儿,哪个不比这死鬼强?就因为我和他分在一个小组割莜麦,这死鬼劳动还拿着收音机,说那宝贝还是自己做的,分配的油麦割玩了,这一来二去,我就觉得他会自己做收音机了不起,瞎驴认了一条道儿,谁料想后来就倒霉在那收音机上了。”
小丽妈笑道:“那是呀!你是不知道,就这小子那嘴,哄十个小敏也不愁,可你架不住他不干哪!咱自家人也不怕笑话,我家那宝贝闺女,本来像个假小子,也不爱打扮,秋天去太原作手术,死活要去学校找建民,你说她去就去吧,腿疼得嗷嗷叫还要打扮的齐齐整整,人家说怕学校的人们笑话她建民哥找了个不讲究的女朋友,哈哈!死闺女也不害臊,就是中了这小子那嘴的毒了呀!”
有人推门进来,三狗老婆问哭什么,来人开口我才知道她是三狗的女儿美英。她含泪说拉弟儿死了,刚刚在大队以前记功的烂房子里找到,是喝农药死的,已经冻僵了。死前很痛苦,地上刨了帽儿来大的坑。
三狗老婆带哭腔骂道:“日他祖宗的短命鬼!在给你那傻小子换你妈屄的亲!真可惜那闺女了!唉!”
三狗起身叹气:“唉!别哭了,吃饭吧,可怜那孩儿!”他说着出了门。
三狗老婆接着说:“浙江的小木匠给他奶奶割木头说要回老家过年,大前天走了,鬼二子前天找闺女,我这贱嘴还说,去哪儿找,保准跟小木匠跑了,早就上火车了。也许我不说那话人家会在村里多找找,或许找到还有救,唉!看来我成罪人了。”
母亲说:“你也别硬把不是往自己身上揽,他又没听你的话就不找了,刚才在村头碰上鬼二子,人家还问我们这两天见没见过他大闺女了。”
小丽妈也说:“对呀,鬼二子还说,这冤家,不想换亲不换就完了,谁能用绳子拴着你换,寒冬腊月跑到哪儿去了,真不让人省心。”
我问:“美英姐,那人是谁找到的,咋想起去那儿找,除了寻死谁往那没人住的烂塌房里钻,莫非她说过要死?”
我问得有点多余,人已经死了,问那些有什么用?其实我又施展了惯用的说废话转移话题大法。我们根本就没在村头碰到鬼二子,显然母亲和小丽妈为使三狗老婆不再自责而撒谎。瞎话自然是说得越少越不容易穿帮,所以我要及时刹她们的车。
美英说:“就是二大爷发现的,今儿天刚明,我爹就叫我快起,说昨天二大娘胃疼来找药,我妈忘了那药放在哪儿,翻箱倒柜没找见,早晨突然想起来了,叫我把要送去,能帮他家干啥就干点啥。我不就去了吗,二大娘还是胃疼,躺在炕上哼哼,我倒水叫她吃了药,捅开火座上锅刮土豆。二大爷从外头进来,在锅盖上暖着手说牛圈满了,本来打算等放牛的赶走牛再收拾,既然有我做饭,他就把牛拴在那烂房子里收拾牛圈。”
三狗喘吁吁推门进来说:“嫂子,小妹子,你们吃饭,我得和他们抬鬼二子老婆去医院。”
三狗老婆说:“好赖吃口饭。”
三狗说:“顾不得了,都吐血了,当家的,你和美英招呼一下那傻小子。”
三狗老婆说:“那还用你罗嗦?快去吧。”
美英说:“健民你咋也哭了呢?小子家象贾宝玉似的可不好。”
母亲叹气道:“唉!这孩儿生来就是个软心,四闺女,就是金宝的四小姨子,都走三年了,有时候说起来还要哭。”
小丽妈说:“你小姨从小儿看着你长大,还有那耐心陪你耍,绞磨得有感情了呀!哭一哭也不算啥,她鬼二子家闺女没到咱村里念书,你根本不认得她,哭个什么劲儿?这人又不是好死的,哭她对你不好,快别哭了,吃饭吧。”
她们提到小姨,我想起昨夜梦中还见到她,梦里以为小姨真活了,醒来后仍陶醉在梦中难以自拔,可现在我是清醒的,无情的现实叫我只觉得犹如乱箭攒心,泪如泉涌无法自已,看来这泪是忍不住了,只好随它去,大不了落个没出息的名声。
三狗老婆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那傻小子吃了没有。”
美英说:“我已经招呼他吃了。”
三狗老婆说:“那 咱们吃吧,啊呀,辣蹶蹶面儿没了,美英去东房立柜里给咱们拿一瓶。对了,拿三瓶吧,给你婶婶和大娘带两瓶尝尝。”
母亲和小丽妈都说家里不缺那玩意儿,怕上火不敢多吃,三狗老婆说那可不是一般的辣蹶子,是美英她三舅从河南带回来的,真是好东西,往死辣,却吃多少也不上火。
美英出去后,三狗老婆悄声说:“你们留点神给咱闺女找个好人家呀,发现这孩儿跟八娥子家大儿子眉来眼去,那小子倒是没啥说的,可是那八娥子,我实在不想喝她结亲家。”
我用我那破手绢擦着泪还想呢:“还有吃多少都不上火的辣椒?头次听说呀!也许三狗老婆送辣椒面就是为了让母亲和小丽妈给她闺女说媒,母亲和小丽妈却说吃辣椒上火,三狗老婆为了把辣椒面送出去而编了个瞎话吧?”
我和小丽都爱吃辣椒,那两瓶辣椒面儿不到半个月就被我们吃完了,真没上火,我又觉得冤枉了三狗老婆。那位问了,你俩吃独食呀,别人怎么不吃?我这话确实不够严谨,其实是人家那东西的确够辣,他们吃辣又不行,吃一回就再不受那个最了。
此后我东挨西问,想弄到那种不上火的辣椒,也曾求过美英的三舅,他说再去河南一定多带一些,但他没过几天就因贩卖香烟被抓了。
现在想来,世上应该没有吃多少也不上火的辣椒,只因我和小丽情正浓,在荷尔蒙的作用下,身体状态最佳,吃什么辣椒也不上火。
似乎扯远了,还是把镜头拉回三狗家,美英回来说:“只剩两瓶了,可能我妈又是给了谁却忘了?这是自家人,你们要是外人,还以为我舍不得给你们呢。”
三狗老婆说:“谁说只有两瓶了,肯定还有六七瓶。”
美英说:“那就是你放在什么地方了,立柜里就只有两瓶。”
三狗老婆笑道:“哈哈!我这脑子是真不管用了,这才想起来。那天一只羊儿进了东房,看见立柜里有个它,估计那羊儿不认识自己,以为它看到的是野羊,一犄角把立柜的玻璃顶了个稀里哗啦,我收拾烂玻璃就把那几瓶放到立柜顶上去了,收拾完也忘了拿下来。”
美英又去东房拿辣椒面儿,小丽妈说:“八娥子已经信了耶稣,以前的毛病几乎全改了,孩儿们相处得好的话,大人也没必要过度干涉,再说人家处得正热乎着呢,咱们说话也不顶用啊!”
母亲说:“那是天生的骨头,哪儿能改了呀?前天还骂她弟媳妇儿是短三十,我就说她呢,假如你弟妹活不到三十岁,就算你弟弟不愁找婆姨,留下的孩儿没亲妈了总不是好事吧。”
我说:“那狗日的不行,我属鼠他属羊,我八岁那年他已经十四了,还给我抹了一脸猪屎。欺负小孩儿的能算啥好人?何况他欺负的小孩儿还是个瞎子?再说这个属羊的也不好。”
小丽妈说:“这么说的话,那孩儿确实成问题。不光是属羊,还是二月的生日,三哥不是说过吗,猪兔羊男二女八越犯丈人家,就算新社会不讲究,可那玩意儿各应人哪,这亲是说成啥也不能结。”
美英回来:,我们开始吃饭,母亲和小丽妈说了八娥子家大儿子小时候欺负我的事儿,但没说我几乎从人家肩膀上咬下一块肉来,美英说她刚才在门外已经听见了,既然他属羊,还是二月的生日,那就不跟他谈了。三狗老婆问我学校食堂要不要做饭的,她想让美英象我大姐去年似的去我们学校做饭,那样美英能挣些钱贴补家里,还能捎带着招呼我,我说我也不知道,开学了问问吧。
母亲说:“开学去学校说就怕晚了,再说这死孩儿在学校是跟食堂做饭的唱对台戏,说话不一定管用,叫他爹给那冯校长写封信问问,还有那退休的老校长姓五,是狼沟的闰才家舅舅,给那老汉也写封信。”
三狗老婆说:“啊呀!闰才他舅舅能说上话,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闰才是那死鬼的同学,他们处的也好,就叫老康写信跟那冯校长说吧,我叫闰才找他舅舅。”
小丽妈说:“这健民在学校确实需要有个人照料,我是亲眼见过的,感冒了不香饭也没人哄着吃点,腮都瘦塌了。从小儿娇惯着没受制,还像个小孩儿,又不能吃白菜,美英你要能去了的话,食堂吃白菜的时候就领上他出去吃些好的。”
美英笑着用比较标准的普通话说:“行啊!洗洗衣裳啦,带小弟去吃点饭呀,那就象玩儿似的,孩儿若是懒得出去,我还可以吧吃的带回来。”
我笑道:“没见过你这么占便宜的,说我是小弟还将就,一眨眼我又变成孩儿了!”
美英继续笑道:“小弟弟还不服气啊!就你这眉眼呀!不但象孩儿,那辫子还在的话,就是个漂亮的女孩儿。”
三狗老婆说:“这闺女,话不好好说,南腔北调像个啥,也不怕婶子大娘笑话。”
母亲笑道:“笑话啥?人家打小儿就在太原念书,老师说的是普通话,孩儿们念课文也是普通话,半导体里讲话似的,听着也舒服,倒是这闺女说咱们的土话有些南腔北调。”
小丽妈问我都在太原念了一年书了,为啥还不说普通话,我说嘴笨拿捏不好,还是说咱这土话顺口。
美英问:“那你在学校也说土话呀?”
我说:“念课文没法子就拽普通话,平素说土话。”
提到美英的普通话,三狗老婆叹口气讲起了相关故事。
唉!他娘祖宗的!那时候死鬼装疯也是不得已儿,这一装疯,他不能劳动挣工分,我也得陪他去医院,他奶奶看不住三个孩儿,常把闺女送到她姑姑那儿。我知道她姑姑有她的小算盘,可是也没法子,装疯就要装得比真疯还像,露馅儿了肯定比不装还倒霉。这里没外人咱说了,她姑姑家小子是要的,他姑父当时以为那死鬼真疯了,还跟我说过,把闺女给他,养大后,愿意做他儿媳妇再好不过,不愿意就当闺女嫁了。表哥比她大三岁,处处让着她,姑父上煤窑挣钱多,也是亲闺女一样对待,吃喝穿戴也没受啥制,只是咱闺女费事,不让人省心,七年级就不好好念书了。你说你不好好念书也罢,把初中将就完拿个毕业证,能去她姑父那煤矿上班儿。闺女家肯定不用下窑,坐化验室,或者给矿灯充电,都是好营生,她还不干。考了三百一十多,上了西山的一个烂高中,更成油皮了,啧啧啧!和那不三不四的孩儿鬼混,弹琵琶、唱流行歌儿,还打掉了班主任的门牙……
美英笑道:“妈呀!我哪儿会弹琵琶?那是吉他。”
三狗老婆继续:死孩儿别打岔,我说道哪儿了?对,不是琵琶,是吉他。要说俺闺女打掉狗日的门牙,狗日的也是活该,他妈屄四十多的东西了,活了两三头驴的年纪,打一个小孩儿的主意,动手动脚。这闺女在她姑姑家吃喝的好,十六岁就长得比她爹高了,又跟了我的性格,他是班主任咋的,就不尿他那脖子,一板凳打得狗日的嘴唇也劐了,门牙也掉了。狗日的说是批评了这孩儿两句就挨了打,也没有第三个人证明,反正长工不对长弓走,主人不对也是长工走,人家学校就把俺闺女撵了。狗日的作了缺德事儿心虚,怕闹出更大麻烦,住了医院,自己出了医药费,也就算了。
母亲说:“原来是这样啊!早就听二闺女说美英转到了古交一中,我还说,在西山念得好好的,折腾个啥?遇上那牲口老师也真没法子,还是这孩儿有出息,狗日的没得逞,若换一个没出息的,被哄骗住糟蹋了也不告家里人,唉!草庄头中学有个代课的就哄骗女学生,肚子大了被家长发现,可发现就晚了,养闺女就是养定时炸弹,不省心啊!”
小丽妈说:“谁说不是呢!不过我那闺女还好些,像个假小子,不爱打扮,小子们看不上,就算那些牲口老师也应该是挑漂亮的下手。”
三狗老婆说:“妹子你这话可是说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这孩儿更像小子,在太原念书那会儿懒得梳头,经常推平头,一年四季不穿袜子,也还是……幸亏没出事儿,想想都后怕呀!”
小丽妈说她闺女还好些,完全是胡说,其实她最担心我和小丽闹出幺蛾子,她那话是说给我听的,她知道我不会辜负对我放心的人,所以装作对我放心。这话我当然不能说破,于是我顺着她们的话题道:“我们学校有个体育老师不知怎么就搞大了我们班一个女生的肚子,也不知怎么被女生的家长发现,听说女生的家长去学校闹过,也不知闹了个什么结果,体育老师照样上班,那女生照常上学。”
三狗老婆说美英:“你平白无故笑啥?像个二傻子似的》。”
美英继续笑着说:“没笑啥呀,你们说这小弟是真单纯还是装单纯?他不知道体育老师怎么搞大了女生的肚子。”
小丽妈笑道:“哈哈哈哈!你看健民这嘴,我的话没错吧,小闺女们谁不喜欢和能经常逗他笑的人一块儿耍,嘻嘻!你们说是不是连大闺女也逗笑了。”
母亲叹气道:“唉!这就是我从小惯坏了,我想他已经看不见了,别管那么严了,两三岁骂人也听见装没听见,不过骂了一段时间就不骂了,不知啥时候学会放野嘴,没大没小,长辈面前也说那些不该说的话,十二三岁再管已经不顶用了。”
其实我那话还真不是故意逗谁笑的,就是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不知那体育老师怎么和女生勾搭上的,也不知是不是两厢情愿,咱那语文水平不行啊!什么歌唱家、明歌星,如果唱跑了调,一般人听出来也认为人家是故意做了新的艺术处理;同样,我明明是不小心说错出了笑话,他们认为我的嘴会说,那笑话自然是精心琢磨之后的妙语。这事儿还解释不清,弄不好越描越黑,索性不解释了,该牛波依的时候说错话都牛波依,没办法,咱就是如此走运。
美英笑道:“大娘,瞧您说得!我就觉得小弟挺可爱的。小时候可爱,现在也可爱。”接着,她说起关于我那已经剪掉的辫子的故事。
我没去太原那会儿在瓦屋沟念书,天音下雨就跟她二姐回您家住下了,小弟摸见我们女孩儿头上有辫子,他就闹着叫我们给他梳辫子,我想,男孩儿头上却长了两个长辫子,那该多好玩儿!于是就跟她二姐说:“这小弟弟叫唤着要辫子,干扰咱们写作业呀,不如咱们给他梳两个辫子。”他二姐说太麻烦,辫子一旦长在头上就得天天梳,谁有那功夫?我就说:“我不怕麻烦,两天梳一回也行,我就是两天梳一回。我今天给他梳,明天梳我的,放假不念书我也来给他梳,咱们顺便也能一起耍。”
后来那辫子不就真梳起来了吗,小弟也跟我越来越亲了。那时候小弟才五岁,听见刮锅底就说他吃饱了。他看不见,以为刮锅底就是饭不多了,怕别人吃不上!这样懂事的小孩儿,我真没见过第二个。
母亲笑道:“哈哈哈哈!原来那事儿是你干的呀!小孩儿家可真有那耐心!你要是不说,我真不知道。只知道他要辫子,有人就真给他梳了两条辫子,我跟着高级社下地干活儿,还得挽草喂羊、煮猪食做饭、做针线,忙得脚打后脑勺,哪能注意到那些事情?”
我说:“这瞎子就是倒霉,摸见几个小孩儿有辫子就认为所有小孩儿都该有辫子。你们说我从小就比较懂事也不对,其实我当年是被捧起来了。人家越夸我乖我就表现得越乖,表现得越乖受到的夸奖越多,被夸得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于是就成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丽妈说:“那么点儿大的小孩儿,能为面子受罪就不简单呀,那时候我又不是没捧丽丽,她就不吃那一套,看见你们的玩具照样哭着要。”
我笑着说:“实际上人家坚持哭着要是对的,我比较傻,容易上当,有个好耍的也耍不成,都被你们哄走了。我还记得我妈说,那闺女孩儿就象花儿一样娇气,可千万不能打,一打就胳膊腿儿都掉下来了,弄不好脑袋也没了,我就当真了。有一回,我和小丽躺在炕上睡着,醒来一翻身就踢了小丽一脚,这可把我给吓坏了,赶紧摸她身上有没有啥零件儿掉下来,脑袋没掉,胳膊腿也没掉,我刚松了口气,突然发现小丽身上某个物件没了,唬得我是嗷嗷大哭呀!这时候我外婆还说呢,飞了,找不回来了,把你的割下来给妹妹长上吧。我哭着问那能长上吗,外婆说,熬点面糊就粘上了。小丽被吵醒,她用袖口给我擦着泪,叫我别哭了,说她本来就没有那个物件。我不相信小丽的话,以为她是怕我难过哄我,我觉得小丽对我可实在太好了,还问外婆啥时候割我的物件,外婆说,要等到铁树开花那一天,我也不知道啥是个铁树,更不知道那铁树啥日子开花,心想,那就等着吧,只是小丽受罪了,我得好好对待她。”
美英自然早就笑出了声,其他人笑没笑我不知道,三狗老婆笑着问真有那事儿还是我耍笑,母亲笑着说:“这倒是真的,这孩儿三岁,丽丽才两岁,打起来必定是小的吃亏,我那么一胡说,丽丽挖破他的脸他都不敢还手了。”
小丽妈笑道:“哈哈哈哈!你那办法是绝了,但也留下了后遗症。丽丽那天还问我呢,如果健民真能割下来给了她,我要不要肚里这个孩儿,我说要啊!缺啥想啥,有小子自然想生个闺女。丽丽却说,有小子肯定不要闺女了,这倒是实话,但在孩儿面前不能那么说呀!我看她不高兴,就说,放心吧,妈不会生下弟弟就不亲你了,死孩儿却说她盼的是我生了小子就冷淡她。这意思谁不明白?小时候是你哄着骗着健民对她好,健民懂了是对她更好,如今算是好得不可开交了。若然我现在叫她跟健民断绝来往,死孩儿肯定翻脸。”
三狗老婆说:“他们就是耍朋友,咱们的孩儿不会做那出格的事儿,你也就别管了。这时代不同呀,孩儿们的思想也跟咱们不一样了。你看东头的闺女,宁死不换亲,一时想不开,唉!”
小丽妈说:“是的,我不管了,孩儿们就是一起耍,怕啥?”
美英问我:“小弟,你的辫子呢?”我说十二岁就剪了。美英说:“剪它干么儿?留着多好啊!你去学校报名那年我还见你,那辫子已经长到屁股上了。”
我笑道:“哈哈!啥叫长到屁股上?长到屁股上的难道不是尾巴?”
美英笑着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是说你那辫子垂下来已经到屁股上了,那么长剪了怪可惜的。”
我说:“好像我说自己长了尾巴有点欠妥,别提它了,反正那辫子是非剪不可。我十二岁那年去学校报名,他们说没过十二岁不能剪辫子,我的生日在八月,六月份去报名还带着辫子,人家学校的老师说我是女的,你说我多倒霉?”
美英笑道:“哈哈……!这不能怪人家,谁家男孩儿长那么长辫子,他们怎么没把你安排在女生宿舍呢?”
我说:“我又不是哑巴,有个老师跟我爹说,你女儿很机灵,就是好像有点淘气啥的,我赶紧说我是小子,我爹还说我打断老师说话不礼貌。说道这个,一年级时候,我们小子也住在三楼女生宿舍区,晚上锁了楼道门就得上女茅厕。第一学期的那个十二月三十一号十一点多,楼道门已经锁了,我们宿舍来了两个女生,拿我的调频收音机收电视伴音听元旦晚会。我尿急想上茅厕,茅厕里却总有女生,水房里也有女生洗衣裳。我想用脸盆解决,叫她俩把收音机拿去听,人家说她们宿舍收那电视台效果不好。楼道尽头窗台那儿挂着个帘子,帘子后面有张桌子,我想,干脆站在桌子上打开窗户尿出去算了,实在没办法,咋的也比尿在裤子里强。情况紧急,不允许犹豫,赶快行动,掀开帘子上桌子,却摸在一个电闸上,人家那电闸还没盖子,电打得我几乎尿了裤子,继续上桌子开窗户也来不及了,最后还是跑到了女茅厕。”
美英笑道:“哈哈……!三楼,那么高,就不怕下面有人路过?你们学校明知你们看不见,怎么把没盖子的电门放在那儿?”
我说:“那下面是宿舍和食堂之间的空隙,白天也只是开饭时间才有人走,都晚上十一点多了,谁还往那儿跑?那个电闸,我们上操的时候人家在喇叭里说过,叫我们不要靠近那桌子,我觉得电闸没什么了不起,谁知道那玩意儿连盖子都没有?”
美英说:“那多危险啊!还不如直接上女厕所呢,反正你们都看不见,怕什么。”
我说:“也有象黑蛋那样装瞎子的女生,刚才我们还说叫小敏去我们学校呢,咱们能捣鬼,人家也能,还有一只眼的和稍微能看见点儿的。就算女生都看不见我也不行。”
美英笑着说:“小弟呀!我不跟你说了,吃饭吧,我们都快吃完了,你的还没动呢。”
我笑道:“哈哈……!咱们说话不耽误吃饭,我怕烫,等着饭凉了在吃。咱是天生的饭桶,吃得是又多又快,马上就追上你们了。”我说着,狼吞虎咽吃完了那一大碗磨疙瘩汤。
三狗老婆惊叹道:“妈呀!这就吃完了!得饿到啥地步?”
我说:“也不咋饿,吃得快是在学校练出来的,学校的饭有时候难吃得厉害,那就得象喝中药似的咬牙快速吃下去。”
美英又给我盛了一碗,我说已经饱了,吃不了了,美英笑着说:“吃不了怎么不早说,都盛在你碗里了。”
我说:“你那么快,我哪儿来得及说?”
美英说:“自家人就别扭捏了,这汤面好消化,我还吃了一碗呢,你一个男孩儿一碗肯定不饱。”我只好再次狼吞虎咽吃完。
母亲和小丽妈陪三狗老婆出去喂猪,顺便把羊赶出去交给放羊的,我猜她们出去可能背着我们说给美英找婆家的事儿,还可能研究怎样破坏我和小丽的关系。
美英边刷锅洗碗边问我:“小弟呀!你在学校也是排队打饭吗?”
我说:“不是,每人一份摆在桌子上,不想吃饭就得提前退灶,不过下学期开学可能要改饭票制,学生要用饭票买饭,那就得排队了。”
美英问:“那你能行吗?”
我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村里能踩着高跷串门子,排队打饭算个啥?”
美英说:“嗯,就是,姐怎么给忘了呢?如果改成了饭票制,你不想吃食堂的饭也不用退灶,这就方便了,姐带你出去吃。”
我笑道:“哈哈……!你能不能去了我们学校还两说呢?刚才还说黑蛋,就是建国叔家大小子,他今年夏天就去我们学校装瞎子念书了,再说现在我自己出去吃也不成问题。”
美英说:“黑蛋我知道,姐是个女的,可以给你们洗洗衣裳什么的。姐跟你说呀!我要学无线电,在电视上看到火车站那儿有个无线电学校,离你们学校也就一站多地。姐如果能去了你们学校呢,就干一学期赚点学费再学,去不了就跟我妈要学费,开春就去那儿。”
我说:“那可太好了,衣服我也会洗,你学的时候给我录点儿音就行。”
美英笑着说:“你会洗也没我们女的洗得干净,录音肯定没问题呀!我学会了还能教你,只是你看不见怎么用烙铁呢?”
我说:“摸着焊呀,能焊一些比较大的东西,太小的不行,现在就是理论欠缺,也没那方面的瞎子书。对了,下学期我要买一把吉他,到时候你教教我。”
美英说:“啊呀!怎么摸着 焊,你不怕烫手啊?姐这儿有两把吉他,你拿一把回去玩儿吧。”
我笑着说:“咋不怕,动作快点儿,经常焊就练出功夫来了。怎么你那吉他还配对儿了,有两把?”
美英笑道:“哈哈……!这还真是配对儿的,我表哥是抱养的,我和他没血缘关系啊,他就想和我搞对象,我买吉他他也买,他买下吉他却没耐心练,所以他那把吉他实际上也归我了。我被学校开除,要回古交念书,我表哥抱着我依依不舍,还哭了,这显然已经超出了表兄妹关系。我说趁早别打我的主意,告诉他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其实我喜欢女孩儿,表哥也是明事理的人,他叫我把他那把吉他也带走,省得他看见了想起我闹心。当时我还跟他开玩笑呢,我说,也好,让这两把吉他配成一对,我有了女朋友就将其中一把送她。”
我笑道:“哈哈……!美英姐!我算是彻底服你了!为了拒绝人家,竟然说自己是同性恋,这一招确实够狠。”
美英笑着说:“那有什么?本来就是吗,我又没骗他。既然你小孩儿家还知道那些,反正就跟你这么说吧,在学校追我的男孩儿也不少,其中不乏有模有样学习又好的,我一个都没看上,倒是看上过几个女孩儿,可人家谁跟你扯那个,寂寞啊!”
美英那话使我震惊,听她说话的嗓音、语调、语气,绝对是正常女生,以前听别人说她长得也比较漂亮,只是个子高了点儿,想不到她……她的话我毫不怀疑,但我还是装笑说:“美英姐!你这是讲故事吧?我才不信呢!”
美英仍旧笑着说:“姐讲得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故事,你不信姐的话,姐还不信你能摸着用烙铁呢,但你说的是真话,姐也没说假话。”
我叹息道:“唉!真的呀!你说这事情,挺麻烦的,你也是个苦命人啊!”
美英认真地说:“小弟,听姐跟你说呀!其实事儿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后,并没想象的那么严重。小时候我照料你,给你梳辫子,也曾在屋里蒙住眼走过,不是腿碰在锅台上就是脑袋撞了墙或者立柜,有一回还差点儿没被猪食盆绊倒,儿你就基本上不会出现我蒙上眼的情况,你那就是经过长时间磨练适应了。姐呢,一直对男生没兴趣,像你现在这么大的时候也苦恼,后来就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了,咱就没那个欲望嘛。嘻嘻……!有时候姐还想呢,假如姐渴望跟男生搞对象,却长了个丑八怪模样,那才叫倒霉呢!”
我叹息道:“唉!那么说的话,我就是你设想的那个倒霉蛋。”
美英说:“你又不丑,倒啥霉?其实你蛮讨人喜欢的,不然姐怎么会给你梳辫子。”
我说:“这个瞎子呀,别人不会当正常人看,你刚才也听到了,那驴驹沈儿话里话外都……”
美英打断我的话道:“那怕什么?你呢,对人家嘴甜点儿,只要你抓住小丽的心,她父母还不是干瞪眼没辙。姐告你呀,她小丽并不漂亮,不过也不算丑,就是很普通的那种,你配她是委屈你了。咱有啥说啥,如果你能看见,要不要她还两说呢!”
窗外传来母亲她们的声音,这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也许因为天冷,她们走得比较快,我怕小丽妈听到,也就没对美英的说法作任何口头回应。
美英说:“小弟你回去一定告诉她们别给我说媒。”
她的话音未落,三狗老婆就推门进来笑道:“哈哈……!瞧俺闺女还害羞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啥羞的?”
母亲和小丽妈随后进来关了门,美英笑着说她还小,不想搞对象,三狗老婆笑着问:“不想找对象咋跟牛子的外甥眉来眼去,恐怕还是放不下那小子吧?”
美英说:“谁跟他眉来眼去了?那是他追我,我放着表哥不要,能要他,哼哼!我又没吃错药。”
母亲笑着说:“原来人家孩儿心中有数,咱们也就别操心了。”
小丽妈也笑着说:“那样倒是最好不过,她姑姑家小子是要的,不存在近亲结婚的问题。”
三狗老婆笑道:“哈哈……!这死孩儿,咋不早说?害得老娘为你操心。我知道她那表哥,对这闺女就象爱护眼珠子似的。”
母亲叫我下炕穿鞋准备走,三狗老婆和美英都说冬天没啥重要活儿干,吃了午饭再回去。小丽妈和母亲各自说了必须马上回去的理由,美英笑道:“嘻嘻……!看来你们都得回去,小弟可是个闲人,必须留下,玩儿几天我送他回去,我也怪想青梅姐她们的,顺便和她们玩儿几天。”
我在炕上窝着腿坐得脚有些麻,边一瘸一拐慢慢走向门口边说:“这回我是说成啥也得回去,人家出了那事儿,你们肯定得帮忙,我留在这儿啥都不能干还需要你们招呼……”
美英拉住我的手,打断我的话笑道:“嘻嘻……!刚才不告诉你了吗?姐怕鬼呀!你就陪着姐,给姐辟邪,等埋了拉弟,姐就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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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5 08:20:2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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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楼 王凯旋说:回20楼黑煤面子
我记得以前最初看到的有一个章节是叙述了你的一个幼年早亡的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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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8:34:5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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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楼 黑煤面子说:回47楼王凯旋
可能你说的是金宝儿的小姨子,虽然她陪我玩儿,但人家比我大了四岁,通常都是处处让着我。
我也忘了在老爱盲的时候那些内容放在哪里了,现在放在二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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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5 08:43:02 | 只看该作者
49楼 白开水。说:
老黑呀,这么多字,你在电脑上怎么打出来的?手指头没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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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8:54:0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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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楼 黑煤面子说:回49楼白开水。
那时候也基本上是一天三五千字,最多也不过一天打了两万多,这样的速度肯定不会手抽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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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5 09:08:3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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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楼 王凯旋说:回48楼黑煤面子
人还是那个人,不过篇幅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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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9:18:1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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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楼 黑煤面子说:回51楼王凯旋
那是零六年写的,我也忘了哪一年传到老爱盲的,可能还有写得比较详细的内容,只是他们当时没拿下来?
现在我看这个就能衔接上,所以认为没缺东西。
既然已经这样,找原文也难了,以后手动补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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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9:23:0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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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楼 黑煤面子说:回52楼黑煤面子
我用的争渡读屏,如果按 ALT+X 读,比较长的帖子就读不完整,不知你那里怎样?
用小键盘0家W能读完整,小键盘7如果从开头 读,那就是读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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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5 09:23:0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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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楼 王凯旋说:回49楼白开水。
他老黑,你老白,来来,你们两个人好像都是山西人吧,每人说句话我听听是不是像单田芳刘兰芳,田连元表演的寇准,穿山鼠徐庆父子那样开口说话前都要嗯嗯啊啊酝酿一阵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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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5 09:25:2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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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楼 王凯旋说:回52楼黑煤面子
你是作者,你认为不缺就不缺吧,这个也能勉强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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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5 09:26:3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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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楼 王凯旋说:回53楼黑煤面子
我用手机,不管多长的帖子都能读,现在很少碰电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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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9:38:3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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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楼 黑煤面子说:回56楼王凯旋
那事儿印象深,肯定能补上,只是我以为以前就写了这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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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5 09:51:09 | 只看该作者
58楼 球迷说:
老康,这不自传在盲人论坛火了十几年,也算奇迹吧。当年花了许多心思写的传记,不知道因为这部作品有没有得到经济回报。在盲人当中,也有一部分写自己的故事,最后因为有人脉关系,还有自己小有名气。她们写的书被出版社出版了。有的还变成有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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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5 10:05:1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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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楼 王凯旋说:回57楼黑煤面子
本帖最后由 王凯旋 于 2023-11-5 10:11 编辑

我找到了你在三年前发的一个帖子被我顶上去了,在宽心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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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5 10:31:3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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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楼 白开水。说:回54楼王凯旋
姓王的我明明是山东人,什么时候变成山西的?我们家离孔子的故乡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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