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人鹿奇缘

微笑向阳

楼主 微笑向阳说：
石小诗二十八岁那年还是光棍一条，在西双版纳一个名叫曼广弄的寨子里插队。后来他好不容易有了未婚妻，可未婚妻却坚持要石小诗先给她盖一间新房，然后才肯嫁给他。石小诗当时是个穷光蛋，他哪来的钱盖房子呀？没办法，只好扛起那支打一枪就得装填一次火药的老式铜炮枪，进山打马鹿换钱去。

    当时政府有明令规定，马鹿属于国家一类保护动物，不准猎杀。但那时石小诗实在是穷得没了法子，于是也就顾不得了，独自一人背上铜炮枪就悄悄进了山。那天，他一大清早就划着一条用椰子树做成的独木舟，顺着罗梭江漂进田螺谷，他知道田螺谷里有一个臭水塘，马鹿爱到塘里去喝盐碱水。

    石小诗把独木舟靠在塘边，自己上岸后就找了块背风的大岩石躲起来。过了没多久，果然附近树林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就闪出一头马鹿，朝塘边走来。

    石小诗一看，这是一头母鹿，全身金黄，双眸明亮，秀气的嘴巴，修长的腿，看上去非常美。而且特别让石小诗欣喜的是，这头母鹿肚子圆滚滚的，里面还有小生命呢！母鹿虽然没有珍贵的鹿茸，但如果将鹿胎放在土锅里熬成胶，制成黑色透明的鹿胎胶，也是一味名贵的补药，能卖好多钱呢。石小诗于是便按捺住心头的喜悦，轻轻将手里的铜炮枪举了起来。

    此时，那母鹿正一步三顾地向水塘走来，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七米，五米，三米……石小诗屏气凝神，果断地瞄准母鹿的脑袋，“啪”扣下了扳机。

    只听“咔哒”一声，糟糕！怎么啦？火药受潮，这一枪算是白打了。母鹿闻声愣了愣，扭身就朝密林里逃。此时重新再往铜炮枪里填火药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中，石小诗“呼”地从大岩石背后一跃而起，将铜炮枪朝母鹿身上砸去，那沉甸甸的枪筒子正好砸在母鹿右腿上，只听它惨叫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石小诗兴奋地急奔过去，想对马鹿来个生捉活擒，可还没等赶到，那母鹿硬是生生地站了起来，拖着负伤的右腿，腆着肚子，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继续向密林里跑。石小诗生怕它跑了，就顾不上去捡摔在地上的铜炮枪，拼命追了上去。

    追进密林，追到一棵古榕树前的时候，石小诗看看自己和母鹿只相差没几步了，就瞅准机会纵身一跃扑了上去，一把抓住它的后腿。可母鹿惊叫一声，还是拼命向前跑，石小诗哪里肯放手，尽管身子被母鹿拖着，两只手就是抓着马鹿的腿不放。他心想：反正地上都是厚厚的野草，伤不着我筋骨，再拖一阵，等母鹿力气耗尽，我把它的四个蹄子用绳子捆起来，就大功告成了。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母鹿突然陷进一个坑里，石小诗来不及松手，就被它带着一起往下掉，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掉在坑底的一块石头上，痛得差点晕过去。石小诗抬头一看，发现这里原来竟是一个捕象的方形陷阱，深三米多，长宽各有四五米，陷阱四壁如刀削般陡直。原来，这个陷阱的表面是用细竹子搭起一层草皮来作伪装的，母鹿刚才跑得急，没注意，这才拽着石小诗一起掉了下来。
    石小诗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抓马鹿竟抓出了这么个结局，怎么办？他忍着剧痛挣扎着坐起身子，一边用眼睛在陷阱里四下打量，一边脑子急速地转动起来。

    那头母鹿此刻就在石小诗面前，它的两条前腿已经皮开肉绽，颤抖了半天身子，才勉强站立起来。莫非它也在动脑筋要脱离险境？石小诗心里不由一动。

    可是猛然间，石小诗发现母鹿前面的那片蓬草突然无风自动，正要定睛看，草丛里突然竖起一个毛茸茸的豹子头，紧接着就站起一头豹子来。石小诗吓了一大跳，他见这头豹子虽然浑身瘦骨嶙峋，肚子瘪瘪的，但那对眼睛却瞪得滚圆。刹那间，石小诗明白了：这头豹子掉进这个陷阱里起码有好几天了，自己和母鹿即将成为它的美餐。

    石小诗的心抽紧了，急忙往腰里掏匕首。谁知这一掏却掏了个空——刚才被母鹿拖着在地上跑，匕首早被弄丢了。石小诗顿时从头凉到脚：手无寸铁，怎么对付凶残的豹子呢？而那豹子此时却已经一步一步朝石小诗和母鹿逼近过来，那神态，那步履，分明就是来饱餐一顿的，石小诗不由攥紧了拳头。

    突然，豹子收住脚，睨视石小诗和母鹿一眼，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就径直朝母鹿走去。母鹿顿时吓得乱叫，石小诗却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尽量让自己离母鹿远点儿。他心里想的是：有母鹿果腹，估计一两天里这豹子可能就不会再对我开杀戒了。

    只见豹子走到母鹿跟前，打量了母鹿一会儿，或许是在考虑从哪里下口最好吧，随后就弓起腰，把前爪举了起来。而母鹿则在惊恐地哀嗥一声之后，突然飞快地转身朝石小诗这里靠近过来。石小诗见状本能地闪开一步，母鹿见石小诗躲它，腿一曲，“嗵”一声在石小诗面前跪了下来，泪眼汪汪地看着石小诗，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哀声，那模样简直就像一个孩子在突然遭难时等着父母的庇护。

    石小诗立刻被震惊了，一种对弱小动物的爱怜之情在这一瞬间油然而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脱口喊了一句：“别怕，有我在！”就将身子一挺，把这头身上带着小生命的母鹿挡在了自己身后。

    豹子于是恶狠狠地瞪了石小诗一眼，就张牙舞爪地向他逼来，然后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竖起尾巴冲他大吼一声。石小诗这时候突然间血气上涌，准备横竖横了，站着纹丝不动。豹子见他不肯退让，双腿微微向后一蹲，就倏然跳起，向他头顶压来，把两只爪子搭在他肩上。

    石小诗本来就已经身疲力竭，被豹子这么猛一压，立刻仰面倒地，那豹子于是伸过头来就要咬石小诗的喉咙。石小诗死命地用两只手掐住豹子的脖子，豹子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就用爪子在石小诗身上乱抓，石小诗忍住痛，咬紧牙，用两只脚猛蹬豹子的肚子，并乘势一个“鹞子翻身”将豹子压在身下。

    豹子当然心有不甘，扭腰一滚，再次把石小诗按倒。石小诗毕竟由于刚才追逐母鹿消耗了力气，跌入陷阱时又受了伤，哪里还支撑得住，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翻过身来，他只感觉豹子尖利的牙齿已经触到了他的喉结，豹子嘴里喷出的腥臊味熏得他直想吐。

    可谁知就在这时候，只见那豹子突然就皱起了鼻子，直眨巴眼睛，嘴里“嗷嗷”叫着，痛苦不堪地从石小诗身上滑了下去。石小诗惊讶极了，歪过脑袋一看，原来那母鹿正趴在豹子背上，在拼命地咬它，石小诗挣扎着站起来一看，豹子的背此时已经被母鹿咬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石小诗心里顿时热乎乎的，要知道母鹿的牙齿从来只会啃嫩嫩的青草，而此刻为了石小诗，当然也是为了它自己的生存，它竟然咬起了豹子！一时间，石小诗信心大增，拼出最后的力气再次朝豹子身上扑去，掐紧了它的脖子。

    渐渐地，豹子的身子终于瘫软下去，两眼翻白，嘴角抽搐，吐着白沫，不再动弹。石小诗不放心，过了好半天才松手，又摘片草叶放在豹子嘴边，见草叶纹丝不动，他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时候，那母鹿依然死死咬着豹子的背，石小诗好不容易才将它拉开，仔细一看，发现母鹿的牙齿已经被咬断了四颗，嘴唇也开裂了。石小诗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母鹿的脖子，不料母鹿却惊慌地跳开了，石小诗只好苦笑着退到另一边坐下，母鹿这才安静下来，蹲在地上，舔着自己腿上的伤口。

    很快，天暗了下来，石小诗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那个挖陷阱的主人明天能来这里，把他和母鹿都搭救上去。可是等呀等呀，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没见任何动静，即使大声呼喊，也只有群山发出空空的回声。石小诗一想：会不会这是一个废弃的捕象陷阱？或者，陷阱的主人要隔十天半月才来看一看？还不知道陷阱主人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还能不能等到他下一次来呢？想到这里，石小诗心里非常绝望。

    而且要命的是，第二天晚上，石小诗发现自己肩膀、大腿和胸部被豹子抓伤过的地方，开始化脓了，火烧火燎般痛。

    再这样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不行，我一定得想办法爬上去。主意打定，于是从第三天开始，石小诗就用两只手指在陷阱壁上抠洞，希望能抠出一个一个可以踏脚的小坑来，顺着它们爬上去。可问题是，一个小坑还没抠成，他的十个手指就让坚硬的山土给磨得血肉模糊了。

    石小诗不甘心等死，于是反复打量，发现东面高高的壁上有一棵三叶藤，盘缠着的藤蔓看上去就像一张编织精巧的渔网，好像还挺结实。石小诗心里一个激灵，撑起身子走过去，一试，尽管他拼命朝上跳，可手还差将近一米才够得着那藤蔓。唉，还是不行，石小诗垂头丧气地一头躺倒在地上，他问自己：“我真就只能这么听天由命了吗？”

    当第三个黄昏再次降临的时候，那头躺在角落里的母鹿开始一声声哀吟起来，圆鼓鼓的肚子不断抽搐着，四脚乱蹬，扬起一阵阵呛人的草雾。开始，石小诗还以为它是伤势过重快要死了，谁料过了一会儿，竟响起了小鹿“呦呦”的叫声……

    母鹿产下的是一头小公鹿，那小家伙跪在地上，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个劲地往母鹿怀里钻，月牙形的小嘴叼住母鹿的奶头拼命吸吮，而母鹿此时则躺在污血中，温柔地舔着小鹿的背脊。可是此刻，石小诗没有在母鹿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做母亲的安详与幸福，觉得它那一双眼睛就像是两口枯井，里面满是深深的哀愁。

    长在陷阱里的茅草几乎已经被母鹿吃光，母鹿的乳房里再也流不出一滴乳汁来，小鹿拼命咬母鹿的奶头，却又饿得“嗷嗷”直叫，后来连站都站不住了，靠在母鹿的怀里，样儿十分凄惨。

    此时，石小诗自己的情况也很不妙，他一直在发高烧，昏昏沉沉地睡一阵、醒一阵。朦胧中，他突然觉得有谁在拉他衣服，睁眼一看，原来是母鹿，咬住他的衣襟左摇右晃。早已经奄奄一息的母鹿，此刻却两眼熠熠闪亮，直挺挺地站在石小诗面前。

    母鹿咬着石小诗的裤腿，把他引到陷阱的东面，伸长脖颈，望着那棵三叶藤亢奋地叫着。难道它是想让我带它的小鹿攀着这根藤爬上去吗？石小诗心里猜测着，又觉得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可母鹿的神情分明是在告诉他：这是唯一可能的逃生之路啊！

    石小诗想了想，勉强在这棵三叶藤下跳了跳，他是想用自己的这个动作告诉母鹿：我够不着啊！谁料母鹿就在这个时候“扑通”一声跪下来，显然它是想叫石小诗踩着它的身子爬上去。生命已经垂危了的母鹿能承受得了石小诗这一百多斤的重量吗？石小诗一边犹豫着，一边就脱下身上的衣服，用它将小鹿往自己身上绑。

    这时候，母鹿突然在小鹿身上发狂般的舔吻起来，石小诗意识到，它这是在与自己的孩子做生死诀别。

    片刻之后，母鹿又重新静静地安卧下来，石小诗被生的希望鼓舞着，于是就背着小鹿小心翼翼地踩上母鹿的脊背，可是一试不行，还差五六十公分。

    就在这时，石小诗突然觉得脚底下一阵蠕动，原来那母鹿仰天长啸一声之后，竟慢慢站了起来。石小诗赶紧紧贴着陷阱的土壁稳住自己身子，等母鹿站直后，踮起脚尖猛地伸手一抓，终于抓住藤蔓了！他立刻脚蹬土壁，手抓藤蔓，艰难地一点一点往上爬，终于攀到坑沿，拼力往上一跃，出了坑口。

    坐在陷阱坑口，石小诗低头一看，那母鹿依然还保持着它刚才把石小诗顶出陷阱时的姿势：颀长的身体竖直着，头也挺得直直的。石小诗的眼睛湿了，解开绑着的衣服，把小鹿搂在怀里，将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大声对还在陷阱里的母鹿说：“朋友，我先抱小鹿回家，你等着，我马上找人来救你！”

    那母鹿依然趴在土壁上，恋恋不舍地看着石小诗和小鹿，眼眶里滚出两颗泪珠来。突然，它全身开始痉挛，猛烈抽搐了一阵之后，就僵然不动了。母鹿死了，临死之前，它用尽最后回光返照的气力，救了小鹿，也救了石小诗。

    石小诗抱起小鹿哭着跑出密林，他发誓，一定要用牛奶将小鹿养大，然后放归山林，报答母鹿的救命之恩。

    （作者：沈石溪；改编者：曾凡涛、韩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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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向暖

沙发 微笑向暖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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